中興休克,8萬員工家庭受損,76歲的侯爲貴做錯了什麼?

中興,如果像它的名字就好了,但中興不興,變成了中落。

4月17日,所有中興人最為驚恐的日子,外界吵得沸沸揚揚的美國封殺中興七年的消息被管理層確認。

中興董事長殷一民疾呼:八萬中興人,請堅守崗位,這是對公司最大的支持。

4月18日晚,76歲的中興靈魂人物侯為貴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在機場道路上。已經退休的他,被迫出山。

中興休克,8萬員工家庭受損,76歲的侯為貴做錯了什麼?

這張圖片刷遍了朋友圈。看著他的背景,挺直身體,明顯無畏,但又充滿寂寞。後面跟著的是中興董事長殷一民和CEO趙先明,像極了兩個垂頭喪氣的小孩。

侯為貴已經退休,垂垂老矣,中興居然讓這樣一個老人去奔波斡旋,實在可悲可嘆。

4月20日,中興發佈聲明稱,美禁令對中興通訊極不公平,不能接受。

徹底對立了。

關於中興這個話題,無數文章做了討論,大致分為三種觀點,中興自作自受、這是美國的“欲加之罪”、國貨當自強。

這些都對,都有道理。只是事到如今,中興的悲劇命運難以逆轉。

中興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我們或許可以探討一下中興這家公司的基因。

中興的核心技術完全被美國束縛,中興對員工的“縱容”,中興利用各種方法逃避追責,這是中興悲劇的一系列原因。

這些絕非簡單的偶發問題,是從中興這家公司骨子就暴露的問題。

而造成這一切的便是侯為貴。

一、一個“機會主義者”的肖像

侯為貴,可能不少人不熟悉,和他同時代的企業家包括任正非、柳傳志,從成就來說,侯為貴創建中興,把中興推上跨國通信巨頭的位置,並不比別人差。但是,他異常低調。

任正非霸氣外露,柳傳志是創業導師,而侯為貴性格溫和內向,放在大街上,就是一個和藹的老者,平平無奇。

侯為貴從小就是尖子生,國企航天691廠出身,一直是廠裡技術水平最高的人。純知識分子,人生相當順利。

或許是這種性格和出身,形成了侯為貴的治企風格:穩健,不冒風險,擅長把握機遇。按侯為貴的說法是,“先期跟蹤,彈性投入”。

中興是如何崛起的?不靠技術,靠的就是侯為貴把握機會的能力。

比如巔峰期間佔中興銷售三分之一的小靈通。那還是上個世紀90年代末期,小靈通沒什麼技術含量,甚至技術落後。

華為也立項了,但研發人員和高層都看不上,最後不了了之。

侯為貴沒有一味從技術出發,而是看中了它的優點,即成本低廉,覆蓋廣。於是開始跟蹤,用兩年時間摸清各種風險,尤其是日本小靈通大規模應用,提供了技術保障,最後大筆投入,大獲成功,真正賺到第一桶金。

但是,機會主義還是比不上對技術的重視。2008年前後,3G時代來臨,當時有WCDMA(歐洲標準)、CDMA2000(美國標準)二大技術路線。CDMA專利集中在高通等企業手中,風險高,而WCDMA專利分散。

這意味著兩種選擇:前者不需要研發投入,依靠美國,“坐享其成”,後者需要大量的研發投入,有可能佔領技術高地。

任正非毅然押注WCDMA,連續投入近百億元(2004年就達到50億元)。而侯為貴則選擇“腳踏三條船”:適度投入WCDMA;依靠本身在CDMA95標準大規模商用基礎上向CDMA2000過渡;舉債40億元投入國標TD-SCDMA的建設。

侯為貴充滿“機會主義”,什麼都不落下,尤其是舉債投入國標建設,侯為貴認定了國家背書會有資源支持,必定能成功。結果沒有成功,TD-SCDMA成了最短命的3G網絡,竹籃打水一場空。

後來WCDMA成為世界主流的3G標準,華為和中興開始拉開差距。

這種對技術的截然不同的態度註定了中興和華為的走向,前者極易被人掐脖子,後者可以一步步掙脫束縛。

如今華為海思麒麟芯片大放異彩,實際上是華為2004就開始投入的項目,2012年,任正非更是投入4億美元和2萬研發人員強攻。

這種對技術的極致追求,突破壟斷的決心是中興所沒有的。

二、一種可能“藏毒”的企業文化

如果說缺乏技術積累是中興的根本缺陷,那麼,一種“藏毒”的企業文化是中興悲劇的直接原因。

2017年3月,中興認罰。根據和解協議,向美國共支付11.92億美元,其中3億美元是緩期執行。如果7年內未違反協議,這筆罰款就能豁免。

中興原本以為從此可以擺脫厄運,扶搖直上九萬里。可是,偏偏在處罰員工的問題上掉鏈子了。

美方稱,中興承諾解僱4名高級僱員,並通過減少獎金或處罰等方式處罰35名員工。可實際上中興只解僱了4名高級僱員,未處罰或減少35名員工的獎金。

按中興最新回應的說法,除4人外相關協議中未涉及其他員工紀律處分的要求。

先不論具體如何,反正中興被美國抓到把柄了。

很多人可能覺得中興是純粹漠視協議,但中興的確是下了狠手的。中興總裁史立榮、執行副總裁田文果、邱未召,都是在中興幹了17年到24年的老將,中興都給撤下了。史立榮還是接班人人選呢。

怎麼就寬容了這35名員工呢?到底是為什麼?

這就不得不說中興的文化,簡單的說,就是“養老院”文化:友好、寬容、以和為貴。

業內有一個共識,去華為工作意味著去“煉獄場”,沒有決心斷然不能輕易決定,而去中興工作更像去“養老院”。不少華為員工幹一段時間後,就會去中興。

一家企業的文化很大原因來自領導人,華為的狼性文化、軍事化作風來自軍人任正非,而中興的文化同樣也是侯為貴塑造的。

一般企業都以用戶為企業價值標準的中心,但侯為貴卻說:如果員工都不認可,外面再怎麼認可也都是虛的。

侯為貴待人也很溫和,注重情分。他對人說話從不高高在上,而是非常禮貌的詢問。有中興員工說:“他為人非常大度,不斤斤計較,發火的時候也不會大聲吼叫”。

據說,侯為貴一共免職過三位高管,其中兩位還是被他送出國留學的,回國後又給他們安排了工作。

甚至對競爭對手也非常溫和。華為剛剛起訴中興的時候,侯為貴就特別不理解,一直想不通對方為什麼要起訴中興,隨著競爭的深入,他才慢慢適應。

這種企業文化看起來很美好,但在有些時候可能就成了一個定時炸彈。

中興可能只是對著35個員工表達一種敬意,或者說企業關懷。

不能否認,違反美國貿易禁運規則是中興的集團決策,這些人某種程度上是背鍋俠。所以,中興做出一定補償,其實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中興有著如此注重情分的文化。

但是,美國認為這是中興違反協議,是對美國的蔑視。可以說東方式的文化在面對西方思維時,觸礁了。

三、最悲哀的是,中興的僥倖心理源於侯為貴

以上說的兩種其實是侯為貴在企業戰略和文化上的選擇,如果從企業經營的角度上,說不上對錯。

只是,偏偏碰上了美國這樣一個國家,偏偏碰上了中美經貿關係波動異常的局勢。

但是,有一個問題是侯為貴難以逃避的,那就是對美國調查的僥倖心理。

2012年,美國德克薩斯州法院給中興在美國的子公司發出傳召函,啟動立案調查。但中興仍然繼續與伊朗開展貿易。中興表面上接受調查,但暗地裡昏招迭出,欺騙美國執法機關、毀滅證據、規定工作人員簽訂保密協議……

一個跨國巨頭,即使違反駐在國法律,也可以通過法律等各種正當手段維護權利,很難想象,中興內部居然如此混亂不堪。

俗話說,上行下效,這點必須由侯為貴買單。侯為貴德高望重,但在處理這件事情上也很有問題。

2013年,美國開始對中興啟動調查時,時任中興董事長侯為貴的一番話,反映了中興對待美國調查的真正心理。

侯為貴先是表態這次調查對公司產生了深厚影響。然後,他話鋒一轉說:

我認為,在這一問題上我們真的受到了不公平對待。其他公司也在銷售相同產品,而且我們甚至還不是銷量最多的。現在我們面臨限制,業界其他公司卻沒有遭到任何限制——他們仍在銷售。這有些不公平。

我們上學時犯錯推卸責任時,一般可能說,某某人也這樣做的,為什麼不處罰別人,只處罰我。侯為貴當時就是這種態度。

當記者問他華為是否也在伊朗開展業務時,侯為貴說:

我們不能評價華為和業界其他公司的行為。但無論如何,他們也進入了一市場,但只有我們被禁止。

要麼就說出其他公司的名字,要麼就不說,這種遮遮掩掩的態度只會讓人覺得在打馬虎眼。

既然中興的核心人物都有這種態度,遑論中興其他人能老老實實解決問題?

事實上,中興危機沒有提前爆發有賴現任CEO趙先明,他於2016年初臨危上陣,任董事長兼CEO,主導了對美對策,使美國對中興的出口禁令得到4次延期,功不可沒。

在此之前,他的職務是首席技術官、執行董事,並不在權力的最中心。

趙先明

去年初 ,危機解除後,趙先明辭任董事長。一上一下,既證明中興原高管難以解決問題,又證明趙先明更多意義上只是臨時的“救火隊長”,用完即退。而短期內,中興是不可能牢記教訓和重建文化的。

不能不說,中興事件從爆發到現在,時間過去六七年之久,政府給予足夠重視,並一如既往支持中興,很多人也非常支持中興,但中興或許理解錯了人們的好意,在僥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離譜,辜負了很多人。

四、結語

中興是我國企業的一顆明珠,即使有華為在,但中興的地位仍然不能被替代,它為中國企業走出去樹立了一個成功的標杆。

所以,我們怎麼支持鼓勵中興都不為過。

但是,愛之深責之切。事實證明,單純的鼓勵認同有時候會起到反面的作用。所以,更多的反思、謹慎,是必要的。

有很多人說美國如何如何,但是主動權在別人手裡,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最好的自己,讓別人找不到任何的瑕疵。這才是最應該做的,如果只是抗議反對,並不解決核心問題。

畢竟中興的確存在履約不嚴謹。

此外,還應該尋找更深層次的原因,中興淪落到如此地步,和其文化、管理層都有密切的關係,尤其離不開侯為貴對中興的塑造。在某種情況下,它演變成中興的危機。

雖然對76歲的侯為貴而言,這樣的指責非常殘酷。

但是,不解決這些問題,不解決最基本的問題,所謂“中國芯”的基礎就無從談起,因為“中國芯”也少不了與國外合作,畢竟閉門造車是難以成功的,而解決這些問題,才能解決好合作的問題,最後才有中國製造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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