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信命」的年輕人,後來怎麼樣了?

那個“信命”的年輕人,後來怎麼樣了?

長得魁梧而不失儒雅,輪廓方正,印堂敞亮,戴著一幅分外有質感的眼鏡,咋一看,很像唱那首《縴夫的愛》的歌星尹相傑。這是海哥給我的第一印象。

01

那是我去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一間約30平方米的辦公室,幾張辦公室桌椅簡單地拼湊在一起,牆面幾乎是本色,地面鋪著薄薄的淺灰色地毯。座位與座位之間沒有隔斷,辦公桌上僅有的兩排黑色的電腦緊緊挨著,成為人與人之間的唯一阻隔。

辦公室裡零星坐著幾個人,長相帥氣,留著性感小鬍鬚的“阿豪”,秀氣文靜,土生土長的蘇州人“舒姐”,活潑俏皮的小靜子;他們三個人熱絡地聊著天,見我到來,熱情地和我聊了幾句,我很快便加入了他們的陣營。而還有一個人,一直坐在角落裡,幾乎不說話,只能聽到他噼裡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

他就是海哥,比我們都大幾歲,大家都叫他海哥,我便入鄉隨俗跟著叫。他學的是藝術設計,原本在崑山一家公司做廣告設計。後來,找了一個蘇州本地的老婆,倆人結婚後,便來這裡做雜誌美編。一次閒侃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麼到這裡來工作?他略顯勉強地說:就是在這邊過渡一下。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過渡這兩個字的分量。

02

雜誌社處於初創期,就我們五個員工,外加一個領導。而這個唯一的領導又長期出差,遠程遙控。工作連接著我們五個“留守”的年輕人。一顆顆心逐漸靠近,很快,每個人的性格、習性、甚至工作能力都被摸了個透。我做文字編輯,海哥負責設計,彼此工作上的交集非常多。一段時間的磨合下來,我發現海哥其實並不是十分適合媒體。媒體要求潮流、時尚、多變、會說話、善交際,可是海哥想法簡單樸實,為人實在,有些靦腆,話不多,設計出來的版式風格相對單一。我私下裡旁敲側擊地暗示了他幾句,他似乎不太以為意:“雜誌的格調和風格,文字和圖片數量,決定了版式不可能頻繁變換。我覺得這樣簡簡單單也挺好。”

是金子總會閃光,是問題也終究會暴露。一次出差回來,領導當面指出了海哥設計上風格刻板, 過於單一的問題。偌小的辦公室,領導的批評之語飄入了我們每一個人的耳朵。那一刻,海哥的面色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習慣性地用手抬了抬框架眼鏡,整個人流露出一種淺淺的低落感與淡淡的憂傷。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抱怨,只是再次設計時,試著改變。他勤懇閱讀時尚雜誌,學習別人的設計理念;努力提升設計能力,讓圖文結合得更美妙。那種改變很累,雖然他竭力掩飾,可是我們仍能夠感受到其間的掙扎。

02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著。大家依舊笑著鬧著,悲傷著進步著。偶爾還是會被領導批評,偶爾還是會有工作上的不快,但是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拼盡全力。即便如此,在網絡媒體甚囂塵上,紙媒日漸式微的大環境下,我們的努力顯得如此徒勞,雜誌社經營慘淡。經營壓力迅速像瘟疫一樣從領導傳遍我們每一個人。密不透縫的世界裡,每個人都在試圖尋找光明。

“你多幸福呀,有房子住。公司再這樣下去,我房租估計都懸。”午飯的時候,為錢發愁的我傷感地說。

“哪有,我們不都差不多嗎?”濤哥的眼神有些躲閃和飄忽。

“我要租房,你又不用租,哪裡一樣了?”在租房的人眼裡,只要有房子住,還不用付房租,就是好的。

濤哥長長地嘆了口氣,講了一些他的故事。他年近30,老家在東北農村。大學畢業後工作了幾年,但是工資不高,積蓄也不多,買不起蘇州的房子。結婚後,寄住在蘇州丈母孃家,他每個月給丈母孃交固定“房租”。他說的時候,很簡短,也很隱晦,這是我零零散散拼湊起來的故事。

每日午飯後,他總是讓我們先回辦公室,而自己卻往街對面走去。我們見他不說,也不多問。有一次,就我們倆人,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心,我故作調侃地問道:“海哥,你鬼鬼祟祟幹嘛去?”“沒幹嘛,小屁孩問那多幹嘛?”濤哥白了我一眼,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悻悻地走了。

“我去買彩票了。”等回到辦公室,我的QQ閃了閃。我打開一看,是海哥的留言。

彩票?我心裡咯噔一下。“彩票中獎概率太低了,其實你還不如拿買彩票的錢學點技能……”我思索了片刻,想著怎麼樣說會好些,猶猶豫豫敲下這些字。

“我不想讓大家覺得我天天想著靠彩票發財。這件事情我就告訴你了,還請你替我保密。”我的話還沒發出去,他的另一條消息就閃現在電腦屏幕上。

我按了按發送鍵,卻顯示消息發送失敗。原來,濤哥已經下線,只留下灰暗的頭像。

我回了回頭,看了看海哥略彎著背工作的背影,眼角隱隱有些發酸。

03

因為職業發展的原因,一年後,我離開了這家公司,與海哥的聯繫也少了起來。 新的人事慢慢走進我的生活,對濤哥的印跡逐漸模糊起來。倒是他的兩個小故事一直在我腦海裡迴盪。

有一次,領導給我們帶回一份乾生元的蘇州特產。我們嚐了嚐,都覺得不好吃,面露嫌棄之意。只有他,特意從中挑出一袋話梅,笑著說道:“我老婆喜歡吃這個,我帶一袋回去給她吃。”望著他靦腆的笑,我彷彿嗅到了愛情的甜蜜味道。

還有一次,大家聊起家庭,各自都說了自己家的情況,家裡是否有兄弟姐妹,父母都是做啥的……唯獨不經意問到他“你家有幾個孩子”時,他冷冷地冒出一句:“為什麼要告訴你們呢?”我們面面相覷:“這有啥啊?又沒啥丟人的。”所有人都望著他,他卻不再說話。

03

世界很大,亦很小。

離開後,我碰到過他一次,是在當地人才市場。“海哥,你怎麼在這?你也離職了?”我很詫異。“沒有。這不,來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機會嘛!”人才市場黑壓壓的一片,我們簡單寒暄了幾句,就彼此消失在人群中。

再後來,我在上QQ碰到他,問他近況如何。他跟我說,他離婚了,回東北老家了,現在工作沒什麼起色,還是在打雜。隔著屏幕,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聽不到他的語氣。離婚的原因我大抵猜得到,工作沒有起色大概也在意料之中。“你人這麼好?怎麼就這樣了?”

許久,他回覆:這就是命吧!老天特別喜歡玩我。

我彷彿被迎頭潑了一盆涼水,渾身上下被凍得冰涼,汗毛根根豎起。我拼命地想要扶起他,卻禁不住他一直往下墜。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只能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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