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有一羣專門研究「噁心」的科學家

從腐敗的食物到正在流膿的傷口,我們產生的噁心感會救我們一命。但是為什麼有些人更容易被噁心到呢?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研究“噁心”

作為一名“噁心學家”(disgustologist)——研究厭惡情緒的研究人員如此稱呼自己——他們肯定會經歷更多令人噁心作嘔的經歷。能夠達到科學研究標準的噁心首先要足以去驗證一個理論,同時也不至於那麼反胃以至於讓志願者拒絕接受測試。由倫敦衛生和熱帶醫學學院(London School of Hygiene and Tropical Medicine)環境健康小組的領導者瓦爾·柯提思教授(Val Curtis)最近開展的研究正在利用“噁心”做實驗:面對 70 多種場景,被試者被要求評價自身的厭惡程度。這些場景包括:想象一隻渾身光禿禿的老貓在你的腿上蹭來蹭去、赤腳踩到一條鼻涕蟲、和一個手指上滿是傷疤的人握手、發現你的一個朋友生吃路上被碾死的動物、發現有人試圖和水果做愛、目睹膿液從生殖器傷口中流出來。以及,我的個人最愛,獻給想象力也許同樣扭曲的你:發現你的鄰居在 TA 的後花園里拉屎。

這篇文章這個月發表於 Royal Society’s 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B journal,論文總結了厭惡感的六個分類:不講衛生、傳染疾病的動物(例如老鼠或蟑螂)、性行為、畸形、創傷和肉眼可見的感染、已經有腐爛跡象的食物。“我們發現厭惡感由六個方面構成,這能幫助我們瞭解情緒的運作機制,”柯提思教授這麼說道,“同時,這個研究還告訴我們,情緒發揮著一些非常特殊的作用。

厭惡感是為了引導機體做出某些行為來避免疾病:不要吃壞掉的食物,手不要沾到別人流膿的傷口,不要和性生活混亂的人發生關係,不要徒手抓蟑螂再親吻它們……。這證實了厭惡確實是為了避免傳染病發生的假說。”

這個世界上,有一群專門研究“噁心”的科學家

一隻橘子腐爛的過程。圖片來源:Getty

獲得生存的優勢?

人類對厭惡的敏感度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變。“幼兒不會有很強烈的厭惡感,”柯提思說,“厭惡感會從大約兩歲的時候出現,這個時候他們大多開始發展出了自我意識。這種感覺一般在三四十歲的時候達到頂峰,隨後開始下降。”他們還發現女性比男性更容易被噁心到。

我們都是演化的產物,都在這個過程中獲得了我們的生存優勢。通過避免與病原接觸,我們不停生殖和繁衍。”柯提思說,“在我們的演化歷史中,母親主要擔負照看孩子的責任,因此她們更容易產生厭惡感,首先是為了保持自己身體健康。其次,她們必須確保無法獨立生存的幼年後代的生命安全。例如,對食物特別容易產生厭惡,或者對於周圍那些可能會讓你的孩子也生病的病人,母親會更謹慎對待。”

至於對性行為的反感可能存在一些性別上的差異,“女性尤其易感染性傳播疾病。同時,混亂的性生活還可能降低她們的生育能力,以及撫養後代的能力;而男性繁衍後代的機會比女性要多得多。”柯提思指出, “當然,我誇大其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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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黴菌覆蓋了一片面包。圖片來源:RapidEye/Getty Images/iStockphoto

噁心的個體差異

厭惡感有更深層次的引申意義,她說。“如果我告訴你:’你真噁心,竟然穿這麼一件又髒又舊的襯衫。’你會覺得很丟臉,於是第二天,你就不會再穿這件衣服了。也就是說,我用厭惡感改變了你的行為,讓你的行為變得有利於維護我的健康。但是我也可以對你說:’你偷了我的錢包,真讓我討厭,’這會讓你產生羞恥感,並且讓這個社會更加秩序井然。”厭惡感能教人向善,“這樣,人們不用直接通過肢體來強迫別人,但是能教會你如何更有教養。”因此,厭惡感還可以有效地被運用到公眾衛生運動中。

其他科學家說,人類對噁心事物的反應可能遠遠不止為了避免疾病。在一項最新但尚未發表的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厭惡敏感度高的個體在其他領域也表現得更為謹慎,這包括了與病原菌和感染不相關的一些事物。“我們把這些場景當做是潛在的威脅,在這些危險的場合我們需要更為謹慎小心。”西蒙尼·肖娜(Simone Schnall)如是說。西蒙尼是是英國劍橋大學實驗社會心理學的高級講師,身體/心理和行為實驗室主任,同時也是這項研究的作者之一。“我們發現,厭惡敏感度的個體差異與危機感知之間存在著更為廣泛的關聯。”

對於娛樂項目中的風險,比如跳傘或激流勇進,厭惡敏感度高的人群有更強的風險感知力,往往超過了那些厭惡敏感度低的人。與此同時,科研人員還發現,在金融和經濟領域也是如此,例如賭博和潛在的鉅額投資。“另外,還包括看起來似乎更加不相關的社會風險,例如公開聲明與他人相左的觀點,或者和你的上司討論一個小眾話題。從本質上來說,當把你放在一個可能會讓人不適的社交環境中,厭惡敏感度高的人會覺得風險更大。”

厭惡感從哪來?

那麼厭惡感是後天習得的還是先天遺傳的呢?肖娜說這一點還不明確。“我的直覺是,厭惡肯定有遺傳成分,或者說這是個體為了存活下去而在生命早期就做好的準備。但是,這完全由遺傳決定嗎?現在很難說。有些人可能能更容易感知到與疾病和危險相關的線索,但這個過程與後天學習也應該有些關係。”在英語中,“厭惡(disgust)”這個單詞出現在 18 世紀中葉,情緒史學家理查德·福斯-古德貝赫爾(Richard Firth-Godbehere)講道,“我們的語言在描述這種感覺方面似乎存在著一些差距,因此這個詞很快就被人們接受了。”

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則展開了最早的專項研究,他擁有不少能夠成功使人感到噁心的“精妙”的照片,也記載了對於厭惡感的各種描述。他認為,不管在世界上哪個角落,人們都會在噁心的事情發生時做出相似的表情。當然,達爾文理所應當地認為這是有演化起源的。

“有關厭惡感的研究,弗洛伊德有一些奇特的想法,”福斯-古德貝赫爾補充說,“他說人類之所以要直立行走,是因為想要讓頭部遠離生殖器,而且人類之所以認為那些無法直立的動物更噁心,是因為它們離地面更近。”一位畢生致力於研究厭惡感的美國心理學家保羅·羅辛(Paul Rozin)提出過一個理論,他認為厭惡感是對任何“提醒我們自己是動物”的事物的本能排斥

柯提思說,事實上,在很多場合下我們的厭惡反應是不恰當的。在過去,對瘦弱患病、或身體受創、甚至殘疾人表現出厭惡感是具有某種意義的,因為這些狀況確實指出了潛在的感染或傳播疾病的可能性,例如麻風病。然而如今,這些疾病已經非常罕見,在發達國家幾乎已經銷聲匿跡。但對於外表異常的人,我們仍然會本能地產生厭惡情緒,而在這種場合下是非常過分和不人道的。“

我認為讓人們理解這一本能非常重要,我們會下意識地去侮辱、甚至遠離身體異樣的人群,下意識地認為他們可能會給我們帶來疾病,而正因為如此,我們就必須隨時注意這種情況的發生,從而努力去與這種行為做鬥爭。

這個世界上,有一群專門研究“噁心”的科學家

牡蠣,圖片來源: Getty/PhotoAlto

我們對於令人噁心、不道德事物的觀點是完全可以、也亟需轉變的。

“文化在這個過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福斯·古德貝赫爾這麼說。在羅辛和他的同事共同策劃的第一版“噁心分類”(網址:http://www.termonline.cn/index.htm)中,就問及人們是否認為同性戀是否不道德。“這個問題在之後的版本中被刪除了。而這就是一個觀念轉變的例子。某些東西看似是普遍存在的,例如對排洩物的厭惡,但我更感興趣的則是吃蟲子。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都做過這件事——蟲子可是一種有效的蛋白質來源,那麼我們也能做到。”

一些讓人感到噁心的觀點是可以被克服的,而有一些就非常困難。我大概永遠不會接受出現在花園裡的人類排洩物,就像有些人無法接受光腳踩到鼻涕蟲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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