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年似水愛如風

華年似水愛如風

瀟虹加完班兒走出公司大門時,街上已是華燈璀璨。夜色闌珊中,有微風吹面,愜意如風一點點沁入心底。瀟虹喜歡這異鄉的夜晚,儘管有一絲落寞,有一絲寂寥,可這並不妨礙她的心情,也不妨礙她對於這個城市的喜歡。大學四年,兩年的打工生涯,使她對這座城市早已十分熟悉,就象一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早已熟悉了彼此的存在。

瀟虹到這家新公司一個月了,很快適應並喜歡上了這份新工作。聽同事說,老總很年輕,並且管理有方,唯才是用,只要肯努力,每個人都有晉升的發展空間。這讓瀟虹很是慶幸,覺得自己選對了地方。正漫無邊際的遐想間,一輛奧迪緩緩開出公司的大門,與瀟虹擦肩而過。不經意間望去,駕車人的側影像極了一個人,瀟虹的心不禁倏然一動,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相距遙遙,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可那個曾經爛熟於心的名字一經出現,使得瀟虹的好心情急轉直下。

第二天,瀟虹走出電梯間的時候,無意間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跳不禁驟然加快,正想悄悄跟過去看個究竟,可他轉了個彎兒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整個上午瀟虹都心神不寧,她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可馬上就意識到這個理由是多麼蒼白,多麼不具有說服力。別說剛剛過去五年,就算是過去了五十年,她也會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因為他的音容笑貌不是僅存於她的記憶中,而是深深鐫刻在了她心底,她不知道時光之手需要多少年才能把他一點點拂去。

近中午時,瀟虹所在的部門接到通知:總經理從國外考察回來了,下午要召開全體員工大會。下午,當年輕的老總被一干骨幹簇擁著走進會議室時,瀟虹的心如同遭了電擊一般,一陣顫抖,竟然是他——趙宇!真的是他,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願面對的人。那一刻,瀟虹才明白這個世界真小,小得真會讓兩個人狹路相逢。她想站起來躲出去,可是晚了,他也發現了她,猝不及防中他甚至有片刻的失態,但很快就調整了情緒。畢竟人情事態他比自己練達得多,這樣想的時候,瀟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這戲劇性的一幕雖然是自己不願看到的,可該來的早晚得來。

還沒等瀟虹遞交辭職信,趙宇已經搶先一步來找她了。坐在他豪華寬大的辦公室裡,她始終一言不發,直到他似乎說累了停下來,滿眼憂傷地望著她,她才站起身來遞上了辭職信,然後轉身往外走。他幾乎風一樣旋過來,從後面一把將她抱住了,就像幾年前他所習慣的惡作劇那樣。瀟虹不由得一陣暈眩,剛想掙扎,就聽身後的男人已經帶了哭腔:瀟瀟,今生今世你真的在心裡把我判了死刑嗎?只這一聲“瀟瀟”她就感覺心裡的堅冰化開了一角,是的,身後這個男人曾經讓她傷心欲絕,可她更多的還記著他的好。

環境優雅的咖啡廳,悠揚如水的薩克斯曲,還有眼前對坐的這個男子,都讓瀟虹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那些本已封存在記憶中的流年碎影,如波濤一樣洶湧而來。

瀟虹認識趙宇時剛上小學五年級,那時她隨再婚的媽媽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城,插班到新學校後,她和趙宇成了同桌。遠離了熟悉的家鄉和同學,面對陌生的環境,生性文弱的瀟虹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常被班裡那些壞小子欺負,這時總是趙宇出來替她打抱不平。趙宇學習好,是班長,在同學們中很有威信,時間一長瀟虹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保護神,壞小子們從那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她了。他們兩家相隔不遠,兩個人一起上學放學做遊戲,少年的純真友情使得瀟虹漸漸忘卻了父母失敗的婚姻帶給她的灰色記憶,趙宇成了她童年底片上最大的一抹亮色。

接下來他們又一起上了中學,時光荏苒中,瀟虹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趙宇也長成一個清雅俊朗的小夥子。共同的成長曆程使他們把對方當成了青春歲月裡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欲語還休。瀟虹還清晰記得,小城的角角落落留下了那麼多他們成長的快樂。小城多合歡樹,每到夏季成樹的合歡花競相開放,清香怡人美不勝收,趙宇總是用單車帶著她穿大街過小巷,車鈴響處她手捧成束的合歡花笑靨如花;秋天到來的時候,他帶她到郊外登高望遠,滿目青青黃黃的蘆葦叢,滿目白了頭的葦絮飄飄……耳邊,傳來趙宇柔柔的耳語:瀟瀟,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天不遂人願,黑色的七月過後,他們分別接到了兩所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分別的當晚,在滿樹合歡花的清影中,趙宇第一次吻了瀟虹:瀟瀟,我愛你,等著我,大學一畢業我就回來娶你。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入學禮物嗎?那時瀟虹的心就像身邊的這個季節一樣——滿樹合歡開。

第二天,瀟虹和趙宇分別登上了開往不同城市的列車,雖然離開趙宇讓瀟虹很不習慣,也有一些傷感,可是想到他昨晚的諾言,瀟虹的心還是被幸福和美好的希冀充滿了。新鮮而又輕鬆的大學生活開始了,瀟虹忙著交新朋友,忙著和趙宇通電話上網聊天,忙著各門功課和考試,她最盼望的是考試,那意味著一學期的結束,意味著馬上就能見到她心愛的趙宇了。日子就這樣匆匆而過,大二那年的期末考試一結束,瀟虹就急忙踏上了歸程,可是這次她卻沒能盼回趙宇,而是盼回了他的一紙分手信。面對這個晴天霹靂,瀟虹怎麼也不肯相信這會是真的,她想找趙宇的父母問問是怎麼回事,可他們所住的街坊在半年前就拆遷了,兩位老人不知所蹤。

情急之中她忽然想起他在信中說不會回來了,瀟虹當下就踏上了開往他所在城市的列車。近一天的奔波過後,她終於看到了日思夜唸的人,可是他懷裡的女子卻不是她。明白了,這千里的追尋終於找到了答案。瀟虹一句話都沒說就踏上了歸途,在火車上,她把他的電話號碼從手機中刪除了,回到家她把他的QQ號從電腦中刪除了。如果可能,她情願把大腦中有關他的記憶統統刪除,就當自己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可人腦畢竟不是程序,記憶豈是一個指令就能消除的,在此後的幾年中,只有瀟虹自己清楚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使得心中的傷口一點點癒合。

幾年以後,趙宇遠了淡了,僅成了瀟虹不願觸及的一點記憶。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以這種方式重逢。看上去,他越發成熟而睿智,沒有人能否認他的優秀,可這與自己又何關係呢?瀟虹在心裡輕嘆。不管她願不願聽,趙宇兀自講起了與她分手後的過往。

原來,大二那年的春天,趙宇的父親得了一種罕見的病,治療得花一筆鉅款,正在他走投無路時,班上的一個女同學向他伸出了援手,她願意資助他父親看病,條件只有一個,他必須娶她。他這才知道她是富商的女兒,而且暗戀他已久。雖然那女同學才貌都不及瀟虹,可在現實面前趙宇心裡的天平還是很快就失衡了。瀟虹想起了幾年前在趙宇宿舍看到的一幕,心還是狠狠被硌了一下。後來,趙宇父親的病被治好了,趙宇履行諾言畢業後娶了那女同學,並隨她回到了家鄉——瀟虹上大學的城市,在岳父手下打起了工。不料,去年他岳父突發急症去世,而作為唯一的女兒,他妻子對經商又絲毫不感興趣,於是,他便搖身一變成了這家公司的老總。

聽著趙宇的講述,瀟虹感覺在聽小說裡的故事,除了故事裡的一個主人公曾經相識外,一切都距她那麼遙遠。正在恍惚間,他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瀟瀟,是我對不起你,這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沒想到老天還會把你送到我身邊,瀟瀟,我要補償你,從今往後不讓你再去外面奔波,我要讓你過上上流太太的生活……瀟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趙宇,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之間不存在誰對不起誰的問題,謝謝你的美意,也謝謝你的咖啡,再見。

第二天一早,瀟虹正在租來的公寓裡整理求職材料,突然門鈴響了,瀟虹剛一打開房門不禁愣住了,門外站的竟是趙宇。你跟蹤我?望著瀟虹蹙起的眉頭,趙宇急忙陪起笑臉,瀟瀟,別生氣,我這不是沒辦法嘛,你讓我進去坐吧。說著硬是從瀟虹身旁擠了進去。趙宇環視了一下瀟虹簡陋的小屋,嘆了口氣,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個用緞帶打包的紅色禮物盒,瀟瀟,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裡面有我的電話號碼,考慮清楚了給我打電話。不等瀟虹做出反應,趙宇已經轉身離去。

打開那個盒子,裡面掉出兩串鑰匙,還有一封折成千紙鶴模樣的信,瀟虹不禁眼睛一熱,剛考上大學時,他們每次通信都是折成千紙鶴的樣子,還是上高中是她教他疊的呢。打開心,是她熟悉而又雋秀的字體:瀟瀟,自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一直愛著你,這我瞞不了自己,離開你的日子真是一種煎熬,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更是一種煎熬。不過瀟瀟,現在好了,以後我們再不用受這種煎熬,沒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這是一套別墅和一輛本田車的鑰匙,我說過要給你幸福……

趙宇很快就收到了一份郵政特快專遞,裡面除了那兩串鑰匙還有一封信:趙總,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做交易,也不是每樣東西都能用金錢買來,是,我不否認金錢的魅力,它甚至可以買來家庭,可我堅信它買不來幸福。我喜歡那種純淨的生活,哪怕它是底層的艱辛的,可它會令我心地純明,無所負累……

趙宇頹然跌坐在豪華的老闆椅上,他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瀟虹,淚眼迷離中,他似乎又望見了家鄉無邊無際的合歡樹,還有樹下那穿著白紗裙的俏女孩,那回也回不去望也望不盡的華年盛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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