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家說語文|程翔:閱讀課應該怎麼上

作者簡介:程翔,北京一零一中學副校長、特級教師。教育部“國培計劃”專家庫首批專家 。著有《語文教改探索集》《語文課堂教學研究與實踐》《程翔與語文教學》《課堂閱讀教學論》《說苑譯註》《〈論語〉譯解》等。

眾家說語文|程翔:閱讀課應該怎麼上

閱讀教學的學理是什麼?第一,漢語學原理;第二,閱讀學原理;第三,文藝學原理;第四,語言學原理;第五,教學論和課程論原理。

最初,我對閱讀教學的理解很狹窄,以為閱讀教學就是理解字、詞、句、篇。後來,通過不斷學習、實踐和思考,我逐漸掌握了一些學理。

我在備課時經常問自己:我要教給學生什麼?為什麼教這個內容?我怎樣教?為什麼這樣教?比如,剛參加工作時,我教的第一篇課文是《荷塘月色》,第一個教學環節是朗讀課文。誰來朗讀?當然是我自己了。我喜歡朗讀,得過獎,常以此為榮。我朗讀完,學生鼓掌,我洋洋得意。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就陶醉在這種淺薄之中,不懂得教師是幹什麼的。後來,我明白了,我自己讀得再好,學生不會讀,教學是無效的。於是,我就把第一個環節改成學生讀課文。學生讀得不理想,字音都讀錯了,不要緊,正好給他糾正嘛,課堂就是要讓學生有發展提高。學生實在不會讀,我才示範一下。我發現,只要教師引導得法,學生的提高是很快的。比如《誰是最可愛的人》中有一句“把敵人抱住,讓身上的火也要把佔領陣地的敵人燒死”。學生讀不出味道來,我就啟發學生,發音時“咬牙切齒”能表現對敵人的恨,“燒”這個字的字音應該從牙縫裡發出。學生馬上就明白了,咬著牙讀“燒”字,效果好多了。

教師不要炫耀自己,而是要讓學生鍛鍊。學生出錯不可怕,學生的錯,是教師教學的起點和依據。我教《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先讓學生讀課文,讀完後我問學生,喜歡這篇課文的舉手,只有三五個學生舉手。我叫一個說不喜歡的學生說一說理由,他說了一大堆理由。我才明白,原來學生不喜歡,這怎麼教呢?於是我就重新調整教學計劃,得先吊起學生的胃口呀。兩節課下來,學完了,我又問學生,喜歡的舉手,結果都把手舉起來了。學生髮生了變化。

閱讀教學的專業性是很強的,教師必須具有深厚的專業素養,語文課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聽懂的。我在實踐中明白了這樣的學理:一篇文章從“自然文本”變成“教學文本”,必然承擔一定的語文功能,體現“課文”的本質特點。作者的寫作目的與語文教學目標的關係是複雜的,有的完全吻合,有的部分吻合,有的完全不吻合。這就需要有一雙語文的眼睛,具有獨立確定教學內容的能力。“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要區分“定篇”“例文”“樣本”“用件”的不同功能,將“類文本”的共性與個性有機結合起來。比如教學《雷雨》,我藉助語體學“話輪轉換”的理論確定教學目標之一是:認識話劇“對話”語體的特點。話劇是對話的語言藝術。對話往往圍繞一個話題展開,對話過程中話題會發生轉換,在轉換處進行切分,可以將對話劃分為對話篇、對話段和對話組;對話的雙方分為主動方(發話方)和被動方(接話方);主動方挑起話題,被動方被動應對;主動方和被動方在一定條件下會發生轉化,主動方可以變成被動方,被動方可以變成主動方。主動方為何挑起話題?被動方為何會變成主動方?這對把握人物性格非常有幫助。章熊先生髮郵件問我:“聽說你教《雷雨》效果很好。你是怎麼教的,把教案發給我。”陳鍾梁先生現場觀摩我教《雷雨》的全過程之後說:“看了你的《雷雨》課,感慨萬千。”語體學中“話輪轉換”理論就是我教話劇的學理依據。在此,我向老師們推薦袁暉、李熙宗寫的《漢語語體概論》一書。另外,王景丹的《話劇語體論》也值得一讀。

閱讀教學需要藉助解釋學的原理和法則。一切歷史都是解釋的歷史,文本閱讀更是如此。如何解讀文本?有沒有規律可循?怎樣處理一元理解和多元理解的關係?這是擺在語文教師面前的基本問題。我用了兩三年的時間集中學習瞭解釋學的著作,從中國解釋學,到西方解釋學,從一般解釋學到哲學解釋學,它們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我在閱讀教學中讓學生區分“作者意”和“讀者意”。閱讀文本,首先掌握“作者意”,然後走向“讀者意”。把握“作者意”,就要“知人論世”“以意逆志”,就要了解“文本結構”“觀物取象”“立象盡意”的語言藝術規律。朱熹說:“虛心涵泳”“莫先立己意”。這對於引導學生會讀書,讀懂書大有裨益。“讀者反應理論”又告訴我們,讀者在文本面前不只是被動接受,可以結合自己的生活經歷和思想感情與文本進行對話,可以超越文本。於是,從“作者意”走向“讀者意”,閱讀的現實意義和批判性閱讀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在此基礎上,我提出了“基本理解”的閱讀教學模式,即從“原始閱讀”開始,經過“原始理解”“後續理解”,走向“基本理解”。我寫的《論“基本理解”》一文,就是在這方面的實踐和探索的結果,得到了語文教師的首肯。有關解釋學的著作很多,我向老師們推薦蔣成瑀先生寫的《讀解學引論》一書。

符號學理論、敘事學理論,也是語文教學的重要學理依據。懂得“表層含義”與“深層意蘊”的關係,是解讀文本的一把鑰匙。在此我向老師們推薦趙毅衡先生的《文學符號學》一書。

心理學原理也很重要。比如《林黛玉進賈府》中寫“寶黛初會”,林黛玉見到賈寶玉,心中大吃一驚:“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賈寶玉見到林黛玉,也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怎麼解釋這一表層現象?僅僅靠“木石前盟”嗎?有沒有“學理”上的解釋?心理學上講,每個人在心靈深處都會有異性偶像,榮格把它叫做“阿尼瑪”和“阿尼姆斯”,即“原型理論”,就是一個人對異性偶像的容貌、氣質、風度、情趣、志向和價值取向會有心靈上的勾畫;當勾畫的偶像一旦出現在眼前,就會產生一見如故的感覺,甚至一見鍾情。在《牡丹亭》裡有這樣的典型情節,在《聊齋志異》中也有,大概《紅樓夢》寫得最好。賈寶玉和林黛玉互為偶像,心有靈犀,曹雪芹把二人的愛情故事寫得迴腸蕩氣,感動了無數讀者。

文學是審美的,不追求實用價值。教學朱自清的《背影》,有學生說朱自清的父親“違反交通規則”“長得也不瀟灑”。對此,語文老師不能簡單地鼓勵學生有獨立見解,而是要引導學生從美學的角度正確理解文學作品的情感因素,給學生以審美啟蒙。孫紹振先生說:“越是不顧交通規則,不考慮自己的安全,就越是顯示出對兒子的深厚感情。如果不是這樣,父親認真地考慮上下月臺的安全問題,就太理性,就沒有感情可言,甚至煞風景了……越是沒有實用價值,越是有情感的價值。”

拓展閱讀

程翔:一位中學語文特級教師的文化追求

“至德為恕,上善若水,大愛無邊”。語文特級教師程翔在他備課本的扉頁上,用毛筆寫下這12個遒勁的大字。在第二頁上,他這樣寫道:“課程改革,由此開始;更新理念,探索佳徑。”

與其說這是毛筆寫就的備課本,不如說是文化浸泡的語文課。程翔藉以明志,要從文化傳統中尋找現代語文教師的來龍與去脈。前不久,他近百萬字的學術著作《說苑譯註》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一名中學語文教師進入古代文獻領域,對於中學教師和文獻研究來說都可能是一次“意外”,但是對於中學語文教育來說,卻是一次重要收穫。語文在程翔這裡,多了一個觀察的視角。

程翔說,新時代向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語文教師要向著學者化教師的方向邁進,語文教師的最終目標是“文化人”,而學者是“文化人”的要素。

直追現代語文教師的文化傳統

“每個語文教師都應該有自己語文教學的春水,語文教學的春水就是成為一個文化人,具備一個文化人的基本素養。”程翔這樣理解自己近30年來所從事的語文教學,“我做《說苑譯註》,前後5年多時間,讀了很多古書,這是個學習的過程,是文化素養提升的過程。”

高中《語文》課本的練習題中有一段《愚公谷》,出自《說苑•政理》,程翔發現《教參》提供的譯文有誤,就找來《說苑》的相關材料核實。“誰知,這竟然激發了我對《說苑》的濃厚興趣。我瞭解到大陸學界對此書的研究‘簡直就是一片待開墾的處女地’,於是我決定將此書全文註釋、翻譯,並加點評。”

很多人也許會問,這是中學語文教師的任務嗎?

對此,程翔一笑。

“應試教育掩蓋了教育的本質。學生和老師的功利思想都很明顯,老師顯得很浮躁。”程翔說,“但過去的中學老師不是這樣的。比如朱自清,既是教師又是學者、作家,把三者結合得很好。在教中學的時候,他的古代文學研究、散文寫作就已經很有影響了。魯迅、葉聖陶、夏丏尊、俞平伯等也是這樣。而今天的中學教師,能把這三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的人,幾乎沒有。”

原來,程翔心裡想的是一個幾乎中斷了的現代中學語文教師的傳統。

朱自清這位“古人”竟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程翔的教學生涯,程翔也時刻以朱自清激勵自己。程翔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泰安六中工作,第一堂課講的就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他生動的朗讀、細緻的分析和恰當的引用,受到學生的喜歡,也使程翔第一堂課就牢牢站穩了講臺。1988年的秋季,程翔執教的第六個年頭,山東省第二次青年教師教學比賽在濟寧拉開帷幕,程翔參賽的課便是《荷塘月色》。為了講好這一課,他看遍了館藏所有關於《荷塘月色》的資料。他曾寫信向《朱自清研究資料彙編》的主編朱金順先生、北京大學的季鎮淮先生請教,兩位先生都回了信。他曾經打電話向華東師範大學的朱自清研究專家陳孝全先生請教。後來,他偶然在書攤上看到了陳孝全的《朱自清傳》,當時他身上一分錢也沒帶。妻子說,離她孃家近,去家裡拿吧。他就把手錶留下作抵押,然後去岳父家拿錢,回來換回手錶。那次比賽,程翔得了綜合一等獎和講課單項第一名。

朱自清對程翔的影響,不僅僅是“機緣巧合”,讓程翔憑藉講授他的作品獲了省裡的大獎,讓當代語文界對他刮目相看,奠定了一位地方語文教師走向全國的基礎,更重要的是,同為語文教師,朱自清的某些思想和做法內化成了程翔的追求。在近代語文教學的精神譜系中,朱自清等人代表的語文教學傳統,成為程翔自覺的追求。

一箇中學教師如果對自己要求高的話,首先要做好中學教師工作,能把課教好,讓學生喜歡他、愛戴他;其次,他能領導一方學校,使學校能夠有正確的辦學思想,培養一支優秀的教師隊伍,培育傑出人才,如果他做到了這一點,我們就可以稱他為教育家;再其次,他應該有學者的風采,具備學者的素養,有自己的學術陣地;最後,他要有一點兒文學創作,特別是對語文教師來說。

程翔在學生時代就對寫作懷有濃厚的興趣,寫過散文、小說、劇本。“記得我參加泰安市語文教師徵文,我的散文《黃河情,兒女的情》獲獎。有位作家馬昭寫過長篇小說《醉臥長安》,我就把它改編成電影劇本寄給山東師範大學的宋遂良老師。我還寫過一部電影劇本《息壤》,當時峨眉電影廠的一個攝製組正在我家旁邊的賓館住著,他們在拍攝電影《呂四娘》,我就把劇本給導演送去。導演說:‘我現在忙著,你寄給我們的文學編輯部吧’。後來,我在《兒童文學》、《少年文藝》、《美文》、《中國校園文學》等報刊、雜誌上發表過一些散文。”

自1994年起,程翔的《語文教改探索集》、《語文課堂教學的研究與實踐》、《播種愛心》、《語文人生》、《課堂閱讀教學論》、《一個語文教師的心路歷程》等專著相繼面世。

程翔說:“我對曹丕在《典論•論文》中的話很贊同。他說:‘夫文章者,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在我的心目中,吃得差一點,穿得差一點,都沒什麼,但要有思想和精神,要在文化學術上有建樹。”

程翔愛好廣泛,特別是對於傳統藝術形式。他喜歡聽古典音樂,上課的時候也會適時給學生放一放古典名曲。他講《孔雀東南飛》時,給學生放《梁祝》。他在泰安六中任校長期間,正逢電視臺播放電視劇《三國演義》,放到“隆中對”一段時,他下通知,要求全體師生在家收看“三顧茅廬”。

“語文老師要浸泡在一種文化之中,要‘語文式地’棲居著,周圍的生活都是文化,都是語文。”程翔說。

站在文化制高點教書

“中國的語文教師應該對傳統的文化有廣泛、深入的涉獵,對傳統文化起到傳播作用,在弘揚傳統文化的同時能不斷地創新。”這是程翔心中理想的教師形象。當然,這在短時間內是很難達到的,但應該有這個目標。

“只有真正成為一個文化人,才能從原來的仰視傳統轉變為平視或俯視傳統。朱熹有一首詩:‘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鬥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今日中流自在行。’為什麼枉費推移力呢?因為你在仰視它,沒有看清楚它的整體面貌。”

《說苑譯註》是他的第七本專著,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意味著他作為一位中學語文教師,更加自覺地承擔起弘揚傳統文化的責任。“劉向的《說苑》以先秦著作為依據,以宣揚儒家文化為主旨,彙集了700多篇歷史故事,共20卷。該書在中國文化史上具有比較重要的地位,明代洪武年間曾一度列為太學教材。”

“對於國學,或者傳統文化,我確實很鍾愛。我覺得一箇中國語文老師,必須對傳統文化有深入的瞭解甚至研究。有了這樣一個基礎,你才有資格說是教母語的。對於傳統文化,第一要了解它的基本內容,瞭解諸子百家、四書五經;第二要對傳統文化精神有基本瞭解。”

除了《說苑譯註》之外,程翔還註譯過《論語》。程翔從孔子身上體會到了中華民族的優秀精神傳統。“孔子有積極入世的思想,只要有機會他肯定要為國家作貢獻,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但是他遇到困難、挫折,也不會頹廢、失望,而會進入到另外一個精神世界,所以‘用行舍藏’,‘無可無不可’。孔子作為一個大知識分子,不畏權勢,表現了一個知識分子的獨立人格,非常令人感動。這種獨立人格,到了孟子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

“如果老師對這些經典有了瞭解,他本身就具有健康向上的精神底子,有獨立人格、熱愛自己的國家。有了這個,才可能去影響學生。”

對中國傳統文化有了基本瞭解之後,程翔再去教語文,視野就不一樣了。

比如教蘇軾的《赤壁賦》,一般的講法是,就文本來教,疏通文字,交代寫作背景,指出蘇軾的豁達,等等。而程翔沒有僅僅就這篇文章來教,而是迴歸到傳統文化,從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心靈之路的角度來教。

蘇軾原來是在皇帝身邊,皇帝對他非常欣賞,後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出現人生的重大轉折。怎樣面對這種轉折?程翔先講起歷史上著名文人在這種人生關頭的選擇。比如,戰國時代楚國詩人屈原被貶之後,“大發牢騷”,寫下《離騷》,抒發自己的懷才不遇。唐代詩人白居易被貶江州,“痛哭流涕”,岸上一曲琵琶,引來“江州司馬青衫溼”。可以說,在蘇軾之前,文人們面對仕途轉折、人生落魄,往往在心靈上化不開。程翔認為:“蘇東坡把儒、釋、道三家打通了,衝破了封建制度對知識分子心靈枷鎖的包圍,真正走向了心靈的解放。什麼得與失、進與退、名與利,都看透了,‘勝故欣然,敗亦可喜’。餘秋雨寫《蘇東坡突圍》,主要是寫蘇軾從一幫小人的包圍中突圍。實際上,蘇軾比較好地解決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心靈突圍問題。”

程翔,自覺地接續著知識分子的傳統,並把它呈現給自己的學生。他不僅讓學生通過課文關注大知識分子的命運,也適時地引導學生去關注小知識分子的命運。

1991年,程翔以《孔乙己》一課獲得“全國首屆中青年語文教師課堂教學觀摩會”一等獎,他在結語中說:“孔乙己在笑聲中出場,在笑聲中度日,在笑聲中死去。他活著的時候,別人侮辱他、損害他;他盲目地掙扎了一輩子,被別人踐踏,自己也踐踏著自己。這個可悲的下層小知識分子啊,他的人格、尊嚴、價值被剝奪得乾乾淨淨。”

為什麼程翔能夠上出這樣的風采,發現文本的精妙之處?因為他有一雙不同於一般老師的文化慧眼。有了這雙眼睛,教師就“不僅僅是教教材,而是用教材來教”。

程翔說:“語文老師必須站在文化的制高點來教課文。如果沒有這樣的文化背景,就字講字,就義講義,就很單薄。現在很多語文老師缺少這方面的素養。怎麼補?我想就是認認真真讀書、思考,在心裡反覆揣摩、玩味。”

培養學生心中的太陽

“我有一個觀點,教育是要培養學生心中的太陽。我們培養出來的人,如果能夠擁有自己心中的太陽的話,他就會用自己心中的太陽去照耀別人,在精神上、思想上、心靈上不會去依賴別人。”

“我們應該培養學生心中的太陽。教師心中首先要有太陽。”程翔對這個問題思考了許久。“這個太陽就是對於傳統文化深入的學習和了解,對於整個人類優秀文化的吸收和發揚。只有這樣才能給學生奠定良好的精神底子,促進學生人格健康和諧發展。也只有這樣,語文教師作為文化人的概念才能真正樹立起來。”程翔說,“任何學科都要使學生身體健康、知識發展,但路徑不一樣。語文學科選擇的就是母語的角度。第一,一定要培養學生熱愛祖國語言文字的感情,我教《最後的一課》時,告訴學生,漢語也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漢語有強大的生命力,對外來文化有強大的包容力,非常值得我們驕傲。我們所寫的漢字有幾千年的歷史,要敬畏我們的漢字。第二,一定要讓學生掌握一定的語文知識,獲得一定的語文能力,為將來幸福地生活奠定一個堅實的文化基礎,包括升學考試。第三,在情感、精神、心靈的層面上對學生產生積極的影響。語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同時存在,缺一不可。語文教師如果在這三個方面做好了,他就完成了一個語文教師的基本任務。”程翔在泰安六中教書時,他的語文課代表董蕾曾說:“每當我寫出一篇作文,程老師不但從文章的寫作技巧上進行指點,而且從思想主題上給我以啟迪,使我在寫作時更加註意作文思想的深度和力度。尤為重要的是,程老師不僅教授書本上的知識,更注重教我們如何做人,使我們能夠認真面對社會和人生,思考人生價值。”在北京大學附屬中學,程翔曾臨時帶過一個班,一個學生擔心程翔不教他們了,就說:“誰把程老師從我們班調走,我就和誰拼命!”學生楊斌說:“很幸運,可以做您的學生,您交給了我可以一生受用的東西。”

程翔說,在當前的課程改革中,有一個明顯的變化,就是傳統文化在課程中的比重明顯加大。中學教育親近國學,是很有道理的。必修課有五個模塊,用1.25個學年學完,剩下的時間學習選修課和複習考試。程翔上《中國傳統文化經典研讀》選修課的時候,首先講先秦諸子百家,把不同的思想觀點聚集在一起,讓學生去了解、研讀。程翔還選了一些有個性特點的文章,讓學生在接觸主流思想的同時,也接觸非主流的思想。比如李贄的《童心說》,充滿了叛逆性,這樣的文章在過去的課本中是不多的。如果能培養出具有批判性眼光的學生的話,那麼這個民族真正是有“鈣”的。

程翔說,在這門課上,他也會藉助一定的篇目和學生一起討論傳統文化中一些重要話題,比如民主問題。程翔選出黃宗羲的《原君》一文,蒐集相關資料,探討君主制度與民主精神。“中國古代體現知識分子獨立人格的東西很多,但是真正談到民主的很少。有對君主制度的質疑,甚至提出,如果君主不好的話,可以不要這個君主。但是始終沒有捅破民主這層窗戶紙,沒有回答廢除君主之後怎麼辦,更沒有提出民主、選舉等概念,民主是很晚才出現的。這時,學生的思維就活躍起來了,懂得了中國的民主進程是漫長的這一道理。”

有很多老師會說,經典不是想讀就讀得了的。的確是這樣,“就像現在的孩子,喜歡京劇的太少了,但是到了一定年齡之後,很多人自然而然會喜歡京劇。我‘文革’時看樣板戲,就喜歡最後武打的場面,像魯迅先生小時侯看社戲。現在正好反過來,不太願意看武打場面了,願意聽唱腔。一箇中國人,只要認認真真讀點書,必然會有文化迴歸的精神需求。所以,不用擔心孩子現在對傳統文化不感興趣,相反,如果現在不讓孩子去玩、去上網、去看動漫,對他反倒是個折磨。我兒子上高二了,也不怎麼讀經典著作。我想,他進入中年之後肯定會有一個文化的迴歸,他那時就需要用厚重的傳統文化來壓住自己人生的陣腳。中國人肯定有自己的精神歸宿。”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