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結婚後愛到秋雲嫂那兒去串門，兩個人好得如同親姐妹，成天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三嫂還總愛問秋雲嫂兩個問題：這世上什麼東西不能挑？過日子是過啥哩？
聽上去一點也不難的問題，讓秋雲嫂犯了迷糊，答不出個所以然。好在三嫂問過後就撂一邊了，說愛是啥答案。自己從孃家出嫁時，母親就給了自己這麼兩個問題，說是隻要把它們想清楚了，日後就好過了。
三嫂是從河南遠嫁過來的，嫁給了敦實的三哥。婚後，三嫂生了兩個女兒，都乖巧可愛。
三嫂最看上的，是三哥的厚道和能幹。三哥也不負三嫂重望，把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先是跟著同村的年輕人出去打工攬活掙到了一筆小錢，然後又承包了三十畝枇杷園。三哥不像村裡別的年輕人，有點小錢不是喝酒打老婆就是玩牌賭輸贏，他平時愛看點書，慢慢就摸清了侍弄枇杷的竅道，別人的果樹長一茬死一茬，要不就是不好好掛果。而三哥栽的果樹，四五年功夫就到了旺產期，不論是刮腐爛還是上肥、剪枝，他都有一套科學的方法。幾年下來，三哥家的日子就過紅火了。
有了錢，自然要改善生活。三哥家在村裡建起了第一幢小樓，買回了第一臺電腦。三嫂在眾人的議論聲裡，像個皇宮的娘娘般，覺得自己儼然成了這片土地上的富婆了。以前光是敢問問價的黃金手鐲，她一買就是一對。以前捨不得進飯館吃飯，現在一去城裡就拉著秋雲嫂，專揀生意好的酒樓，要上幾道拿手菜，姐妹倆邊吃邊聊。秋雲嫂突然響起三嫂曾經問過的問題，她說：“這過日子是過啥哩，我看就是過錢哩，嫁個好男人，穿衣又吃飯，票子一大把，神仙也不羨哩！”
三嫂愛聽這話，覺得自己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全憑當初擦亮了眼睛，尋了這麼一個百裡挑一的好老公。
事情是在突然之間發生的，事前毫無一點兒徵兆。
那幾天農閒，秋雲嫂約三嫂報了個旅遊團，七日遊。旅遊結束後，三嫂買了一大堆東西，興沖沖回了家，三哥卻不在家，兩個女兒已經吃了好幾天泡麵了。三嫂打三哥電話，他死活不接，三嫂心裡，隱隱透出一絲不安。
夜裡，電話響了，卻不是三哥打來的，而是一個聲音低沉的男子，告訴三嫂，三哥出事了，車禍，坐在他副駕上的那個女人，當場死亡。
天在一瞬間就塌了半邊。
那個女人，是三哥的情婦，兩個人究竟做了幾年的地下夫妻，為何會出現在一輛車裡，三嫂不清楚，三嫂唯一清楚的，是三哥和那女人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
三哥從醫院回來後，三嫂不跟他說話，有啥事，就讓兩個女兒當傳話筒。三嫂覺得，這日子，已經猶如拿著一塊用得破碎的爛抹布，無論怎麼用力去擦，都擦不乾淨了。對於三哥還在偷偷僱保姆照顧那個男孩，三嫂也不願意去過問，她權當這事，就像是一陣秋風，刮來了，又颳走了。
日子水一樣無情地流過去。
冬天裡，三嫂的母親病重，三嫂回了趟河南。結婚後，這是她第三次回孃家，以前日子過得好，只知道給孃家寄些錢，從沒想過要好好陪母親待上幾天。這次母親生病，三嫂才回了家，看到病榻上的老孃已經老得不成樣子，她的眼淚像斷了線一般，再也止不住。
母親在彌留之際，再次問了三嫂那兩個問題。三嫂悲痛之際，答不出來。母親輕聲告訴她：“這世上，啥東西都能挑都能揀，唯有一樣，不能挑也不能揀，那就是屬於自己的日子！”
聽到這句答案，三嫂猛然驚醒，猶如醍醐灌頂般，呆住了。
母親又說：“這過日子又是過啥哩？是過以後，不是過以前！”
這句話，又讓三嫂愣怔了片刻，她仔細揣摩母親的話，突然發現，原來這答案竟如此簡單，自己卻為何活了幾十年，也沒能活明白呢！
安葬完母親，過完頭七，三嫂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三嫂已經想好了，以前的所有恩怨要徹底丟開了，她要和三哥繼續過日子。三哥和那女人生的那個男孩，也要上學了，得送他去城裡最好的那所小學，三哥老誇這孩子聰明，可別耽誤了。
作者：左春紅，富縣人，喜歡寫作，曾出版有《石頭花開》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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