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和洪鈞老祖扶清滅洋,西班牙葡萄牙並不存在:清末那些荒唐事

1、

關羽和洪鈞老祖扶清滅洋,西班牙葡萄牙並不存在:清末那些荒唐事

嘉慶年間,英使阿美士德來華,對是否下跪行禮,與天朝意見嚴重分歧。理藩院尚書和世泰想掙表現,在英使根本不同意下跪的情況下,向嘉慶彙報說,英使正在練習跪拜之禮,“雖其起跪頗不自然,尚堪成禮。”

和世泰的愚蠢就像明知道紙包不住火,可為了皇上高興,不惜信口雌黃。嘉慶聽說英使在練習行禮,宣佈次日凌晨召見。

當天深夜,英使被告知將去頤和園,和世泰告訴他們:必須按天朝規矩行禮。英使自然不答應,雙方激烈爭吵,不歡而散。

和世泰沒法向嘉慶交待,只得祭起官員們慣用的法寶:撒謊。“英使急病,無法陛見。”

嘉慶說,既然正使病了,那就見副使吧。副使當然也不可能去。和世泰只得再次撒謊:副使也病了。

嘉慶早早地到頤和園等著接見夷人,夷人卻一個個稱病不來,這不明擺著不把聖上當回事嗎?盛怒之下的嘉慶宣諭:“我中華之國乃堂堂天下共主,何堪容忍如此之倨傲侮慢?”

阿美士德一行被逐出京城。回程中,地方官們以粗糙的食物作為對使團不肯下跪的報復。嗣後,嘉慶寫信給英王,嚴辭告誡說,“但能傾心效順,不必歲時來朝。”

後來,和世泰任寧夏將軍,日日飲酒聽戲,不理營事,又貪汙軍餉,激發眾怒。士兵依唐阿潛行入京,攔駕告御狀。道光降旨嚴查,將其革職充軍新疆。

2、

英軍入侵,閩浙總督伯燾於任上被革,乃因其對英軍的抵抗荒唐可笑:

英軍抵福建前,守土有責的伯燾認為英軍根本就不堪一擊——他好像對此前英軍在廣東和浙江的戰績一無所知。為了守衛廈門,他下令把各地的巨炮全部集中於海灣。

這些早年所鑄的巨炮極其沉重,要幾十個人才拉得動。伯燾為了節約經費,拒不造炮車。手下人勸告說,炮臺在城牆外邊,如果打完一炮後,不用炮車把炮拉回來,兵丁是不敢出城去裝藥的。

伯燾非常自信地說,英軍不堪一擊,只需打一炮即可滅賊,何須再裝藥?

等到英軍進攻時,守城士兵遠遠地看到英軍帆影就開始放炮,炮放完後,全都躲到城牆上。結果,皮毛無損的英軍軍艦對著炮臺一陣狂轟濫炸,清軍除了捱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至於伯燾本人,“衣物並失,僅以身免”。

伯燾革職後返回故鄉廣東,經行漳城時,初一至初十,每天為伯燾運送行李的伕役多達六七百名。初十,伯燾及其衛兵、苦力、家屬、僕人到境,人數多達三千餘名。地方上每天安排酒席達四百桌之多。

伯燾一行在漳城駐紮了四天,漳城縣令蔣某大為苦惱,只得賄賂伯燾最信任的黃守備,巧妙地讓伯燾及時上路。

伯燾除自家行李外,其隨行的警衛和僕人,爭相包攬商人貸物,代為運輸。這當然不是警衛和僕人學雷鋒做好事,而是他們可以通過近伯燾的身份,合法利用驛站免費運輸,而商人們的運費,則成了警衛和僕人的外快。

3、

關羽和洪鈞老祖扶清滅洋,西班牙葡萄牙並不存在:清末那些荒唐事

張集馨守漳城時,手下城守遊擊琳潤悄悄向他獻計,說他認識一個會魔法的咒蠱人。此人能對芥子大小的牛皮詛咒,凡是經他詛咒後的牛皮,一旦吃入肚中,必死無疑,“試之而驗,思以中敵。”

張集馨對這種不經之談,深以為然。他囑咒蠱人依法咒之,然後把牛皮滲進麵粉裡,吩咐一個機靈的士兵擔了麵粉到泉州的英軍軍艦停泊處販賣。由於麵粉白淨,價格又低,英軍果然買了一些。

賣了麵粉後,咒蠱人“晝夜咒之”。這些詛咒是否有用,張集馨承認“不得知也”。但他又曲筆說,“後買得廣東新聞紙,雲:夷酋白某,在廈門宴客中毒死;夷兵被毒死者幾及百人,以糞汁救灌,得生者僅一二人。計其時日,恰在售面之後。”

也就是說,張集馨不但相信他的詛咒可以令英軍死傷,而且死傷慘重。但考諸史料,任何有智商的人,也不會相信所謂夷人中毒死亡近百人,得生者僅一二人的鬼話。

張集馨此舉可悲地表明,當西方已把天朝的國情摸得一清二楚時,天朝的高級官員們所理解的世界依然是以他們的帝國為中心,周邊不過是一些無足輕重,通過民間伎倆就能略施小懲的蠻夷之國。

4、

僧格林沁是世襲罔替的親王,又是道光的侄子,在晚清,乃響噹噹的鐵腕人物。這位鐵腕人物立下的顯赫戰功是平定了太平天國的北伐。不過,內戰內行,外戰往往外行。

1859年,英法已就進京換約多次向清政府施壓,清方無奈,只得同意。按常理度之,既已同意,那就按順序走流程。但天朝決策者們多年以來的和戰不定,這時又像打擺子一樣發作了。

最能體現天朝當局者戰和不定以及輕啟釁端的,莫過於郭嵩燾日記裡記下的一件看似細枝末葉的小事:

當年三月,怡親王載垣到雙港視察,郭嵩燾與僧格林沁作陪。其時,中外在上海的談判已結束,西人進京換約已為雙方確認。

但是,位高權重的怡親王居然向僧格林沁建議,如果夷人不守規矩,你仍可以派軍隊攻打他們,到時候我們就說是鄉勇乾的,和朝廷無關。

郭嵩燾當即提出不同意見,只是,礙於二位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他說得很委婉:“凡事須要名正言順,須緩緩商之。”聽了郭的話,怡親王的反應是憒憒而笑。

僧格林沁常在郭嵩燾面前聲稱:“洋兵伎倆,我所深知,彼何足懼哉?”

在僧格林沁這個高調的主戰派面前,郭嵩燾明白無誤地指出:戰無了局。――一旦輕啟戰端,戰事將不會有結束之時,必然把天朝拖進亡國滅種的泥沼。

然而,委婉的提醒也好,尖銳的批評也罷,這些都無法動搖以僧格林沁為代表的主戰派的決心―——尤其是當僧格林沁在與英軍的一場小戰中獲勝後。

不僅僧格林沁,甚至連遠在紫禁城的皇帝,也不禁浮想聯翩:以前是不是把洋人看得太過厲害了?現在是不是可以鹹魚翻身?

然而,這注定是一場了無痕的春夢。正是僧格林沁的貿然出擊,給英法提供了天朝不守信用的口實。

此後,談判破裂,英法聯軍直搗京師,僧格林沁原以為天下無敵的蒙古鐵騎在來復槍和滑膛炮的毀滅性打擊下潰不成軍,萬園之圓的圓明園付之一炬。

消息傳來,已被免職的郭嵩燾憤怒地批評說:“僧邸之罪,殺之不足蔽辜矣。”

5、

關羽和洪鈞老祖扶清滅洋,西班牙葡萄牙並不存在:清末那些荒唐事

義和團興起後,通過剛毅穿針引線,一些團民攜帶武器到宮中,為慈禧表演了刀槍不入的“真功夫”。眼見為實,慈禧相信這些和她一樣痛恨洋人的子民,真的有護佑這個國家的能力。

當慈禧下令包括宮女和太監在內的宮廷人員都向大師兄二師兄學拳時,上行下效,王公大臣也紛紛在家設壇,聘請拳民。

這些達官貴人家的神龕上,原本供奉的是天地君親師,現在加上了義和團崇拜的亂七八糟的神祗:從玉皇大帝到太上老君,從關雲長到諸葛亮,從黃天霸到二郎神,全都一夜之間復活了。

這個國家幾千年來,第一次如此普遍地崇尚武術。人們渴望通過修練,刀槍不入,白日飛昇,這樣就能把洋人和所有與洋人有關的漢奸,統統斬盡殺絕。那時,太平盛世就會從天而降。

舉國瘋狂中,胡話說得越離譜越有掌聲。比如御史徐道昆非常嚴肅地上奏說:洪鈞老祖(這也是義和團喜歡供奉的大仙),已命五龍守大沽,夷船當盡沒。

另一個御史陳嘉聲稱,他得到了關雲長留下的帛書,上面明明寫著:“夷當自滅”。

編修蕭榮爵聲稱夷人無君無父二千餘年,天將假手義民盡滅之,現在就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好時候。

也許,對一個國家來講,底層民眾的偏激與愚昧,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處於決策層的肉食者們,也被這些偏激與愚昧牽著鼻子走,甚至比民眾走得還遠。

6、

關羽和洪鈞老祖扶清滅洋,西班牙葡萄牙並不存在:清末那些荒唐事

庚子事變,聯軍入侵。李秉衡此前主張與洋人媾和,並就此與李鴻章、張之洞聯名上奏。李剛到京,朱祖謀便在路上攔住他,向他講述義和團進京後的危亡亂象,希望他見到慈禧後,向慈禧說明義和團不可恃。李秉衡深以為然。

但是,李秉衡入朝時,一向主戰的大學士徐桐向他大呼:“鑑翁(李字鑑堂),萬世瞻仰,在此一舉。”意在要李主戰。

在會見另一個主戰派剛毅時,李“知太后旨所在”,也就是了解到慈禧想要議和,不過是迫於形勢,內心其實希望與洋人決戰。“意遂變”。

這樣,及至晉見慈禧,李秉衡神奇地從主和派變成主戰派,他極言當務之急是和洋人決戰;即便要議和,也要先把洋人打敗,以後議和才有底氣。他力言義民可用,而他本人願意督師出征。

慈禧的議和本非真心,乃是情勢所迫,一聽李秉衡之言,如同打了強心針。不過,她仍然責問李秉衡,“你既然主戰,為什麼之前和李鴻章等人聯奏主和”?

李秉衡撒謊說,“這都是張之洞擅自將我的名字列上去的,我根本不知道此事”。

李秉衡向來被輿論認作忠貞之臣,其實不過邀寵固位的投機分子。他的觀念裡,並無明確的媚洋和仇洋,或者說媚洋仇洋皆無所定,惟太后馬首是瞻。

因為太后是這個國家最能影響他的前途乃至身家性命的人;太后的是就是他的是,太后的非也就是他的非。

幾天後,李秉衡率部出征,正規部隊外,還有三千義和團。義和團曾把李秉衡和洪鈞老祖、梨山聖母供奉在一起,現在他們的追隨,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出師之日,義和團諸位大師兄二師兄,各持稱為八寶的引魂幡、混天大旗、雷火扇、陰陽瓶、九連環、如意鉤、火牌、飛劍等物什,擁秉衡以行――這不像一支奔赴前線禦敵的軍隊,更像民間的神漢或戲臺上的作秀。

但是,不論洪鈞老祖還是梨山聖母,義和團渴望的那些保護神,除了在上陣前給他們壯壯膽外,在熱兵器面前,義和團一敗塗地。同時一敗塗地的,還有天朝的正規軍。

至於李秉衡本人,也在兵敗後絕望自殺――他的自殺符合一個高級官員的身份:他沒有仰藥,也沒有自刎,而是吞下一大砣亮閃閃的金子。

7、

關羽和洪鈞老祖扶清滅洋,西班牙葡萄牙並不存在:清末那些荒唐事

徐桐,漢軍正藍旗人,官拜體仁閣大學士,是天朝這艘風雨飄搖的破船的掌舵者之一。這是一個道貌岸然的高級官員,他以理學自命,日誦《太上感應篇》,“惡新學如仇”。

他家住東交民巷,與洋人使館相接,因厭惡見到洋樓,每當他出門時,寧肯繞上一大圈,也不從洋樓前經過。

眼鏡是洋人的發明,雖然連雍正晚年也戴眼鏡,徐桐卻極其看不慣這泊來之物,他的同事中有人戴眼鏡,徐桐見之即不悅。

徐桐堅持認為,世界上的夷國只有英國、美國、法國和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根本就不存在。

眾人問其故,他答道: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國,史所未聞,籍所未載,荒誕不經,無過於此。

又問:人家已經派人來過了,豈能說不存在?

他的解釋是:那是英國人和法國人另外取的兩個名字。因為英國人和法國人總到天朝搶東西,搶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另取名字,以便再搶。

徐桐對把美國譯成“美利堅”尤其憤怒,他指斥說,天朝諸物皆美,美國還有什麼可美的?天朝諸物皆利,美國還有什麼可利的?天朝軍隊無所不堅,美國還有什麼可堅的?

這樣一顆惡新學恨洋人的花崗岩腦袋,聽說世間還有一種叫義和團並以扶清滅洋為已任的義民時,不由大喜過望,“謂中國自此強矣”。

儘管義和團大師兄們都是些目不識丁的文盲,這位理學大仍親贈對聯一副:創千古未有奇聞,非左非邪,攻異端而正人心,忠孝節廉,只此精誠未泯;為斯世留少許佳話,一驚一喜,神威以寒夷膽,農工商賈,於今怨憤能消。

聯軍入京後,徐桐的兒子、侍郎徐承煜告訴他:您庇護拳匪,夷人來了,肯定不會放過您,您就有失大臣之體,還是趕緊自殺吧,我也隨後追隨您於地下。

徐桐雖過八旬,卻一點不想死。兒子一再勸告下,他只得把頸項放進了兒子為他準備好的羅索中。

喜劇的是,騙得父親自殺後,徐承煜卻不準備追侍父親於地下。他離家潛伏,後被日軍抓獲。及至議和事成,被處死。

8、

聯軍入侵前,刑部尚書趙舒翹被派去考察義和團。朝廷出於洋人的巨大壓力,意圖讓趙告諭義和團大師兄們,要求他們自行解散隊伍。剛毅怕趙舒翹會傷害義和團的積極性,主動請求也前去調研。

調研後,剛毅向慈禧覆命時,“力言團民忠勇有神術,若倚以滅夷,夷必無幸。”趙舒翹本是依靠剛毅才得以身居高位的,對剛毅的意圖心領神會,他“雖見拳民皆市井無賴、乞丐窮民,殊不足用”,但面見慈禧時,他“不以實對。”

就是在剛毅和趙舒翹這樣的高級官員對義和團的神化下,一方面,義和團自我膨脹,一方面,義和團大批進京。

中外議和後,趙舒翹原定為斬監候。此後,令自盡,算是給他保留了一點大臣的體面。但趙舒翹卻自盡得艱難而滑稽。

賜趙舒翹自盡時,他關在西安獄中,由在庚子事變中迎駕有功而大獲慈禧賞識的陝西巡撫岑春煊監督執行。趙舒翹不相信慈禧真的會賜其自盡,以為隨後一定會有另外的旨意到達。

他老婆比他明白:你不要再心存幻想了。我們夫婦今天同死吧。

老婆給他遞上用於自盡的金子,他勉強吞了少許,過了三個時辰也沒死亡的徵兆,還在喋喋不休地處分家事,並不斷咒罵剛毅,認為是剛毅害了他。

岑春煊急於覆命,等得很不耐煩,又給了他一些煙土。但吞食煙土兩個時辰後,還是不死。接著又上砒霜,這一回終於偃臥呻吟,但到了半夜依然氣息不絕。

岑春煊無奈,也顧不得為趙舒翹保留大臣的體面了,他令手下用厚紙蘸上熱酒,蓋住趙舒翹七竅,這樣,命大的趙舒翹終於在戀戀不捨中告別了人世。

趙舒翹之流的達官貴人,視人命為螻蟻,卻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任何東西都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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