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 年11 月7 日，已经服役4 年的我告别军营，踏上了归途。临行的前夜，支队举行会餐，为我们这些老兵饯行。晚餐很丰盛，曾经归心似箭的我居然感到味同嚼蜡，怎么也吃不下了。胡乱的扒拉了几口后，我回到了宿舍，开始为第二天早上离队做准备。
忽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并夹杂着一些哭声。我连忙跑过去一看，原来是电工班的小管喝醉了。只见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狠狠地把被子书包等杂物往地上摔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一会，我们艇长和政委也过来劝他。而小管呢，似乎是不领情，反而指着他们大骂。大家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小管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一会小管似乎好像是累了，开始谁也不理，独自呼呼睡去。我们大家议论着，猜测着，渐渐散去。我也回到了宿舍，和同班的战友聊了一会，便也睡着了。
正当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有人把我推醒了，我睁眼一看，竟然是小管。我连忙问什么事，他让我出来一下，说是有事。我便穿好衣服随着他一块走到了水兵楼前的篮球场。
月光如水，静竟地泻在这宽阔的篮球场上，远远望去，月光下的篮球场，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闪动。
我走近一看，原来竟是我们艇上的几个即将退伍的老兵们。
我刚坐下，小管便开口了：“把几个哥们叫过来，是想和大家说说我的心理话，在一起三年整了，其实我们彼此都了解的很少，因为我们不能相互敞开心扉，因为我们都是竞争的对手，很多话我想说出来，要不就没有机会了。因为过了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也许这辈子，我们也难再见面了。”说完，小管哽咽了。我们几个连忙劝他，可劝着劝着，我们竟也难受的说不出话了。
于是，过去的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小管说的没有错，其实我们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们，真的是竞争的对手，而且很激烈，很残酷。
我们所在的部队，是一支潜艇部队。潜艇编制的级别很高，属于团职单位。因而，我们艇上的老兵很多。像电工班班长，是个志愿兵，比我们早当了十年兵。而我们那一年同时上艇的同年兵，竟有14 个。而在我们前面的，比我们早当兵一年两年的，也有二三十个。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部队取得成绩，像入党、提干、转志愿兵等等，你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要异常地优秀才行。而在当时的部队呢，论资排辈的现象又特别严重，前面有这么多老兵挡着，他们也一个个很优秀，所以要想超越他们，实现那些理想，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同一年入伍的新战士们从一分配到艇上起，大家就卯足了劲，叫上板了。大家从专业知识到出海训练，从军容风纪到内务卫生，从文化学习到体育锻炼，没有哪一项工作哪一个人肯落后。每次的嘉奖和立功以及组织问题评选，大家都很为难，不知道给谁好，因为大家的表现真的是太好了。由于大家竞争激烈，平时交流的也很少，生怕说漏了嘴，被别人抓住把柄。大家就这样相互提防着、竞争着，度过了三年在潜艇部队的生涯。大家在心里祈祷着，期盼着幸运能光临自己。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由于名额有限，加上部队的传统习惯，最后解决了组织问题的就我们四个人。我很幸运，也在这四人之中。而小管呢，却没有在这四人之列。于是几人欢喜几人忧，每个人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今天大家就要分手了，忽然感觉到怅然若失。
是啊，原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素不相识的一群年轻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谁说着不是一种缘分呢？可是我们竟没有好好地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因为各自的私心杂念，我们没有交流、没有信任，有的只是无端的猜疑、无谓的竞争，我们白白地错过了生死与共的军营生涯。
大家似乎想把几年来憋着心里话，一下子全部倒出来，我们互相说着各自的优点缺点，为人性格，家中的亲人朋友，家乡的风土人情，以及今后各自的打算。我们尽情地聊着，诉说着，直到东方发白。
那真是一个酣畅淋漓的夜晚，十八年过去了，我时时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个大家坦诚相对、敞开心扉的夜晚。
岁月似流水，冲淡了记忆中的一切蛛丝马迹，过去的一切，似乎也淡忘了许多，而青春也开始在我们这帮人身上褪色了，而18 年前的今天，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却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份坦诚，那份率直。
2005 年11 月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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