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有时,后会无期

相逢有时,后会无期

导读:一个山区重症患儿,一位本该病退的老教授,一个面目全非的家庭,一次不寻常的义诊.....在茫茫尘世中,是谁秉持了菩萨心肠,又是谁遁入了妖魔怪道.....

我问佛:我经常会遇到许多患者,目睹许多生死,却总是不能放下该怎么办?

0

佛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我问佛: 我信缘秉善,为何缘不信我,善不念我?

佛言: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善因,结是果,笑着面对,不去埋怨。

我再拜无言,于是把自己变成了佛前的一朵青莲,悠然绽放。

相逢有时,后会无期

1

雨,在夜晚时分下的密集了,这样的夜晚,人的心也容易被淋湿。

“愿今生我们再也不见!”这是目送雪儿出院时,我在心底默念的。

此时,我却违背把她忘记的初衷开始想她:想她长大调皮玩耍的样子;想她扎着马尾在人群中轻盈奔跑地身影……

总是会这样,总是会有这样的想念突然袭来,我仿佛看尽了人间千帆还是会陷入这样的想念中不能自拔。

雪儿是我们去山区义诊时带回医院的小患者。那次义诊是在山村小学的操场上举行的,当时义诊现场来了不少村民,我们一直忙碌到快天黑。

就在我们准备驱车返回时,村长急步走来,拦住了我们。他说村里有个孩子病的挺重的,一天到晚就在家里躺着,啥也不能干。他央求我们去孩子家里看看。

听说村里有重病人,我们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村长过去了。

2

村长说的那孩子就是雪儿。路上听村长介绍,我们大致知道了雪儿的家庭情况。

雪儿家境贫困,原本家里有四口人:奶奶、爸爸、妈妈、还有雪儿。

雪儿六岁时,她爸爸出车祸去世了。

雪儿爸爸走后,他们原本就穷困的生活更难了,雪儿妈妈受不了家里的苦日子就偷偷离家出走了,现在他们家里只有雪儿和奶奶相依为命。雪儿奶奶也七八十岁了,基本干不了什么活,现在他们俩的日常生活都是靠村里的救济和街坊邻居的帮衬来维持。

两个月前雪儿生病了,这孩子一病就起不了床了。雪儿奶奶哭着恳求村干部带雪儿去镇上看病,村干部就带着她去了。到了镇医院,医生诊断出雪儿患有心脏病,要赶紧手术治疗,但镇上医院做不了这个手术,医生让他们尽快去省城的大医院治疗。

手术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这一笔手术费谁能拿得出?要谁来拿?再说,心脏病又不是小病,搁谁也不愿去承担这个风险!

于是雪儿就被村干部从镇上带回家了。村长说,雪儿回家已经快半个月了,现在她只能趴着跪在床上。这半个月,她就是这样蜷着跪着,别说上学就是下床都很困难了,看样子她是病得越来越重了。

村长带着路,说话间我们就到了雪儿家。

3

进到屋里,我一眼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蜷缩着跪在一张小床上,听到屋里有动静,那孩子慢慢抬起头。她一抬头,看到床边站的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先是一怔,再抬头确认后,眼里立刻就有了亮光。后来她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眼睛一下都不眨。

等我们靠近床边,仔细看那孩子,心情就越发沉重了。我们看到的,分明就是一个“紫孩子”,她不光嘴唇青紫,全身都是乌黑的。村长说的对,她的病是很严重了,由于疾病导致的缺氧,致使她浑身青紫,呼吸费力,眼下她也只有这样勾着头蜷着身子一动也不动才能减少氧耗,维持呼吸。

眼前这个 11 岁的孩子,瘦小孱弱,发育的也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里揪着疼。

现在她蜷缩的姿势像极了婴儿在妈妈子宫里住着的样子:勾着头,抱着膝盖,大口地呼吸着,吸吮着……

随队医生立即给她做了检查,初步确定了镇医院的诊断,现在她需要立即手术治疗,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了。村长一听说孩子有生命危险,立刻拽着医生的手不松,肯求我们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做手术。

情况紧急,我们几个人现场商量后就决定把雪儿带回医院,路上给院领导做了汇报。

4

等我们把雪儿带回医院后,院领导决定免费为她做手术。

这台手术,院里委派小儿心外科的李教授主刀。李教授是业内德高望重的心脏病专家,由他来做,那就相当于为手术加了一道保险杠。

经过详细的术前检查,李教授发现雪儿的病情比预料的更严重,手术必须分两次来完成。第一次手术时间确定后,手术如期进行了。

手术是如期进行了,可手术过程却不顺利,这台手术的难度比术前预料的难度系数更高。

手术从早上九点一直做到次日凌晨才完成。

手术结束后,雪儿被送回了监护室。

命运总是这样,越痛的伤口它越会再抹把盐,让你更痛。

雪儿的手术算是成功了,但她却没有如期醒来。术后,雪儿昏迷了。她在监护室睡了一天、两天、一周、半个月一直都没有醒来。她要睡多久,什么时候能醒?我们都不得而知。

雪儿她睡着,她的世界一片安静。可外面的世界就不太平了。

5

外面的不太平是这样的:

突然有一天,雪儿那消失很久的妈妈忽然“空降”到了村子里。

只见她拖着两个几岁大的娃,后面跟着一个拿着铺盖卷的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了村委会。

进到村委会,雪儿妈妈扯开嗓门就耍泼。她说雪儿手术后昏睡的情况她都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就住在村委会了,直到雪儿好好地回来。

她话音一落,跟她一起来的男人就“啪”地抖开手里的铺盖卷,熟练的往地上一铺,接着“扑通”就躺下了。

村干部看着他们耍泼,干着急也没用,幸好街坊四邻问讯赶过来用唾沫星子把他们淹跑了。他们的耍泼行为在山村根本行不通。

从村里落荒而逃后,他们就把目标转向了医院。

他们到了医院后不挂横幅不堵门,更不去看看雪儿。

他们把目标“咔嚓”锁定在了李教授。

从此,李教授查房他们跟着;李教授去食堂他们跟着;李教授去做手术他们跟着;甚至李教授回家他们也跟着。

几天下来,李教授没有被他们逼疯,但头发却白了一半。

他行医这大半辈子见过来医院又哭又闹,打打杀杀,扯横幅建灵堂的,还真没见过这种除了贴身盯人一句话也不说的。

医院领导出面交涉几次,他们就说两字:“还人”。

后来,李教授为了家人不受打搅,就索性住在医院不回家了。

6

快一个月,雪儿她还在睡觉,如果她醒不过来,那可怎么办?我们都有些自责,有些担忧。

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睡得时间越久醒来的几率越小。到现在这个地步,真不知我们当初把雪儿带回来,是种下了福报还是埋下了祸根?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把她带回医院,是不是就不会连累李教授了?”

李教授原本就寡言,现在变得更沉默了。

他默默地上班,默默地做手术、默默地查房、默默地……默默地……

他很少和我们讲话,但每晚他都会去雪儿的床边坐一会儿,也会趴在雪儿耳边说几句悄悄话。

每次看他深夜佝偻着身子,默默离开监护室的背影,我心里的自责就多了几分,那份自责和后悔把我的心绪缠绕的密不透风,我也变得沉默了。

转眼间,雪儿妈妈跟着李教授也将近半个月了。她看着也跟不出个花样来,于是就又心生一计。

到月底,他们全家移师到院长办公室门口了。院领导派人与他们谈判,他们说如果医院不能把活着的雪儿还给他们,那就给他们夫妻两个在医院安排个工作干。

医院就是一面镜子,任谁往镜子面前一站,就能照出来原形。

现了原形就好办,总会有菩萨能降妖驱魔收了他们。

这场闹剧最终在村干部从中周旋,司法机关的介入下草草收场了,雪儿妈妈一行人一夜之间遁形了。

闹剧收场,一切都好似风平浪静了。

7

但经过这番折腾,李教授病倒了。

李教授原本就是一位癌症患者,做过手术三年了,手术后家里人劝他退休。

可他说在有生之年,他想多做几台手术,想多治好几个小患儿,他握了一辈子手术刀,那手术刀就像他的命一样,他离不开。

某天晚上,李教授又来到雪儿床旁坐了好久,临走前他照常趴在雪儿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毫无预兆,等他一起身,身子一歪捂着胸口就倒在了监护室,倒在了雪儿床旁。

李教授突发心梗于当晚离世了。

李教授走了,睡了一个多月的雪儿却醒了。

经过后续治疗,雪儿马上就要出院了,我们却欣喜参半,悔乐交织。

雪儿她只需半年后,再过来做一个修复手术,就可以背着书包上学,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到那时候,李教授的夙愿也该了结了。

8

等雪儿出院,我们一行人把她送到门口。我想祝福她,可总有一些理由让我

不能释怀,不能开口说话,有风吹来,却怎么也吹不散我心头的氤氲。

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把雪儿带来医院;如果当初,李教授病退不再拿起手术刀,后来的我们会怎样呢?

目送雪儿上车走远,我站了好久,思绪也飘了很远很远。

“只要患儿出院,我就不会再联系他了。”

“除了他胸口那道手术疤痕无法抹去,我希望他把患病的经历,把医院,把我们统统都忘记。”

“从此,愿他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走他自己的道路,这一辈子再也不要与我们

相见。”

李教授说过的这些话由远及近拂过耳边,一字字,一句句落入心间,让心里的氤氲渐渐散开,心绪变得清澈起来。

我抬头看天,天上白云悠悠荡荡,它随意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好像带走了尘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该风云落定了。

我轻抚燕尾帽,转身回去,看到门诊楼前的那棵老树上长满了新叶,那叶子青翠葱茏,绿意盎然。这一抹生命的绿色让我突然就释怀,就放下了。

这棵树下埋着李教授用了半辈子的手术刀和手术服。

相逢有时,后会无期

后记:

半年后,雪儿没有如约来行第二次手术。我们去山村回访,却见她家里人

去楼空,空空如也。

村干部告诉我们,雪儿的奶奶在三个月前病故了,雪儿好像被一个远房亲戚收留了,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雪儿她真的消失了,消失在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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