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政策》丨歐洲需要哪種保守政黨?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民粹主義者認為只有自己“真正代表人民”,他們以反對一切來表達“憤怒”與“不滿”

法意導言

談及歐洲危機,不可不談的是歐洲的政黨危機。二戰之後右翼民粹主義來勢洶洶,整個歐洲的政黨體系面臨崩塌和重組。本期法意推送的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政治學教授楊·維爾納·米勒(Jan-Werner Muller)於3月21日發表在《外交政策》上的《歐洲需要哪種保守黨?》(Europe Forgot What “Conservative” Means)。米勒在該文中指出,在歐洲左翼政黨表現趨弱的同時,中右翼政黨同樣面臨著民粹主義的威脅。左翼和中右翼政黨在吸納和同化民粹主義右翼上都遭遇到了不可小覷的難題。到底是主動選擇與後者合作並嘗試在體制中規訓它們,還是任由歐洲被民粹主義綁架從而墜入極端右翼政治的深淵,將是長期困擾歐洲的一道難題。

歐洲需要哪種保守政黨?

作者:Jan-Werner Muller

編譯:姜文

遍看來,歐洲的社會民主黨派正在走向衰落。在意大利、德國和法國的最近幾次選舉中,一度輝煌的左翼大眾型政黨在表現最好的時候也只獲得了五分之一的選票。在左翼沒落的背景下,民粹主義和中右翼政黨理應高歌猛進。但實際並非如此。中右翼政黨尤其是歐洲基督教民主黨才是真正面臨危機的人——選民們愈發搞不懂他們究竟在為誰發聲。不同於社會民主黨派,中右翼政黨正面臨著被右翼民粹主義取代的危機。

社會民主黨派人士一直在努力彌補上世紀90年代末託尼·布萊爾和格哈德·施羅德等領導人因追求“第三條道路”而留下的巨大信譽漏洞。他們不得不忍受、甚至還必須要積極推進金融資本主義制度;左翼政黨執政期間,管制放寬、社會差距擴大,而這些在今天看來都背離了社會主義理想。但更糟糕的是他們並不在乎社會主義理想到底是什麼。去年,傑里米·科爾賓意外當選英國工黨黨魁,恰恰說明了左翼政黨只需做好以下兩點就依然可以得到民眾支持:一是重樹信譽,二是將公眾的注意力從最有可能使其丟失核心選區選票的移民問題上移開。

無論人們喜歡科爾賓的想法與否,值得一提的是他所創建的草根組織“前進”確實吸引了大部分工黨選民,併成功將臭名昭著的布萊爾主義勢力從工黨中剔除出去。

無獨有偶,德國社會民主黨也在大力宣揚更佳的勞工保護和更普惠的醫保議案。儘管上述主張可能會因本月德國社會民主黨和基督民主黨重新聯合而受阻,但德國社會民主黨可能將會繼續深化它在政府中的左翼政黨形象。

相比之下,如果有人問起今天歐洲的中右翼政黨代表的到底是什麼,恐怕大多數人都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這與歐洲的“歷史健忘症”有一部分關係,而中右翼政黨的領袖們恐怕也難辭其咎。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基督教民主黨派在德國、意大利和法國政壇多少都佔據上風。一向主張宗教但非宗派主義的溫和的中右翼政黨當然對此樂見其成。法西斯主義詆譭民族主義右翼;中世紀恐怖促使許多歐洲人到宗教中去尋求內心的確定;在冷戰的背景下,基督教民主黨將他們自己塑造為反共主義行為者的典例。更為甚者,他們認為古典自由主義的唯物主義觀和共產主義的唯物主義觀之間存在著某種密切聯繫;而他們正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拒絕支持共產主義價值觀的上述兩個唯物主義的黨派。今天的人們也許記不清了,但其實只要稍加回顧歷史我們就能發現,基督教的民主黨派內也有著強大的改革論者:本月辭去意大利左翼政黨領導人的馬泰奧倫齊從踏入政壇之日起便是一名基督教民主黨人士。

畢竟,基督教民主黨派是歐洲一體化的設計師和奠基人。他們對民族國家不曾抱有期待。19世紀剛剛統一的意大利和奧托·馮·俾斯麥統一下的德國都曾對天主教徒進行過長期的文化戰。這是全體基督教民主黨派人士不可磨滅的歷史烙印。大體來看,歐洲一體化也與基督教民主黨派涉足政治的獨特手段遙相呼應——以調和不同身份和利益為首要任務。追本溯源,協調不同群體(包括歐洲各公國)以達成一致的訴求可追溯到教皇利奧十三世與當時社會主義新興黨派対擂時的主張,即和諧社會中的資本和勞動可以為實現普惠而共同合作。為了避免文化戰爭和階級衝突,基督教民主應運而生。

這些寶貴的思想在今天已難覓蹤跡。基督教民主黨派和其他中右翼政黨依然秉承著實用主義的信條,但是人們常常搞不明白,除了維護權力之外,他們存在的首要意義是什麼。歐盟的歐盟委員會、歐洲議會和歐洲理事會的三大主席都是基督教民主黨派人士。然而他們都未曾就歐盟一體化提出過任何富有膽識的設想。他們似乎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歐洲人民都對一體化持謹慎態度。誠然,載敘右翼民粹主義是歐洲一體化的推動者,但這一說法也有待考據。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2018年2月23日,匈牙利總理維克多•奧爾班、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和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隆出任歐盟委員會主席

適應右翼民粹主義與否已成為困擾當今歐洲中右翼黨派的首要戰略考量。即便是人們公認的英國脫歐這一民粹主義勢力迄今以來取得的最大勝利,靠的也不僅僅是英國獨立黨黨魁·奈傑爾法拉奇的一己之力,也還要仰賴於鮑里斯·約翰遜和邁克爾·戈夫等保守黨建制派對法拉奇的鼎力支持。一旦中立保守派不認同民粹主義綱領或是拒絕民粹主義候選人,後者根本不可能成功。參見2016年奧地利總統選舉。到頭來,自詡為“人民代表”的奧地利民粹主義自由黨人諾伯特·霍弗也不得不向一位勝算渺茫但有著所謂的種族傳統的綠黨經濟學教授俯首稱臣。而這多虧了許多基督教民主黨派人士都跳出來反對霍弗。

同時,奧地利以身現法地說明了以另一種貌似可行的策略回應民粹主義的諸多危險。許多保守派人士原本以為,他們可以通過在政府中納入民粹主義政黨或者選擇性地接收民粹主義大綱來遏制民粹主義。當基督教民主黨人士沃爾夫岡·舒塞爾在2000年與自由黨結成聯盟時,他引發了整個歐洲的強烈抗議。奧地利的民粹主義自由黨在執政期間表現出無休止的內鬥、無能甚至腐敗。不出意料,它在民調中一落千丈,而舒塞爾則被評為高山共和國的馬基雅維利。問題只有一個:幾年後,民粹主義自由黨東山再起。事實上,今天它又再度成為基督教民主黨政府的初級聯盟夥伴。

與此同時,在意大利,民粹主義聯盟(原北方聯盟)擊敗了貝盧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黨(名義上的基督教民主黨)。此前,民粹主義聯盟曾在20世紀90年代被其取代。儘管法國國民陣線黨此刻處境艱難,但在名為中立共和黨人的新任領導瓦奎茲厚臉皮地復刻了馬琳勒龐的理念之後,該黨所提出的理念仍然佔有很大的贏面。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圖為法國共和黨黨魁瓦奎茲

(圖片來源:http://lelab.europe1.fr/laurent-wauquiez-assume-de-vouloir-droitiser-les-republicains-3367553)

遏制戰略的結果具有不確定性,但下列情況除外:

選擇性地贊同右翼民粹主義政策以獲得中間派選民的尊重——人們會樂於認為“如果基督教民主黨都支持它,它就不可能是一件極不正確的事情”。其結果就是,丹麥和荷蘭等國家的整個政壇在移民等問題上的態度轉向右翼。但這種轉變並非是選民們有意為之的結果。中立派的機會主義可對整個政治文化產生決定性的長期影響。

另一個選擇便是結盟。想想與安格拉默克爾的基督教民主聯盟永久結盟的地區黨——巴伐利亞基督教社會聯盟。它的領導人全力保護了歐洲最重要的極右翼政客匈牙利總理維克托·奧爾班,即便是在奧爾班忙於瓦解民主、仇視難民運動以及仇視匈牙利出身的對沖基金經理兼慈善家喬治索羅斯,使其免受外界批評。誠然,一些德國保守派可能的確很讚賞奧爾班所倡導的“家庭價值觀”和他所描繪的全基督教歐洲藍景(默克爾的追隨者會感到陌生)。但奧爾班把布魯塞爾描繪成歐洲人民的敵人這一點與傳統基督教的統一大陸的民主理想大相徑庭。

最後,結盟背後的原因令人嗤之以鼻。德國汽車業不斷從匈牙利政府那裡嚐到越來越多的甜頭,而奧爾班政黨在歐洲議會的大型代表團也在支持歐洲人民黨的派系,即歐洲大陸的基督教民主黨和中右翼政黨所結成的超國家聯盟。

犬儒主義在政治上並不新鮮。然而,意識形態迷惘的中右翼在面對極右翼民粹主義者時極有可能會在買斷合作、複製包容或結盟三個選項中選擇其一。當然,社會民主黨早就這麼幹了,因此保守派如此作為也無可厚非。中立派的長期聯盟使得各黨派之間的差異不斷縮小,而中右翼藉此強化自身形象。但這並不等於他們投機取巧、迎合民粹主義者。民粹主義者只會宣稱,比起那些腐敗精英,只有他們才是唯一代表“真正的人民”或“沉默的大多數”的人。今年,默克爾的巴伐利亞盟友之一,亞歷山大·多布賴恩特呼籲“保守革命”以回應所謂的“精英們的左翼革命”。但他的政黨在柏林自2005年以來即執政至今,此番呼籲令人摸不著頭腦。更概括地說,這種文化戰爭修辭和主流機會主義與基督教民主黨曾展示的實用主義和追求和解相去甚遠,也與中右翼曾支持的實際想法相去甚遠。偉大的自由派知識分子萊昂內爾·特里林在觀察美國的保守主義時指出,美國的保守主義的實質不過是一種“尋求相似觀點的易怒思想”,而這一論斷與歐洲中右翼的現狀越來越貼近。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對整個歐盟來說就是一個噩耗。

翻譯文章:

Jan-Werner Muller, Europe Forgot What “Conservative” Means, Foreign Policies, March 21,2018

網絡鏈接:

http://foreignpolicy.com/2018/03/21/europe-forgot-what-conservative-means/

譯者介紹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姜文

畢業於北京外國語大學亞非學院印度尼西亞語專業,擬於今年九月攻讀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碩士。

願學有所長之時亦能學以致用,以外語能力促法律學習,學法之餘不忘翻譯本心。身無長處然好奇有餘,對生命懷赤誠之心,對世界懷探索之慾。

法意薦書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法意看世界(2016年卷)

——西方的危機與美國的重建》

主編:孔元 彭飛

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親,還在公眾號上搜索法意推送的編譯文章嗎?現在不需要了!從2016年開始,法意編譯的精華文章已經整理出版了!目前我們已經出版了《法意看世界(2016年卷)》,與此同時,2017年的編譯合輯也在整理之中,相信不久就會上市。

《法意看世界》集合了當代歐美世界最新的思想討論,是瞭解當代政治思想走向不可多得的作品,也具備較多的收藏和資料文獻價值。寒來暑往,冬去春來,法意願意做您的一扇窗戶,幫您觀察記錄外面的世界。您可點擊《法意看世界》出版|記錄動盪世界的“思想年鑑”瞭解詳情,如果您感受到這份溫馨體貼,那就點擊“閱讀原文”,剁手支持我們吧!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外交政策》丨欧洲需要哪种保守政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