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線人密會
近來，何文的長官對他很不滿意，因為何文負責的地區，接連幾次貪官貪贓的事件，皆被民間的一些小報商人蒐集到了，這邊卻沒得到半點信息。堂堂大報對付不了江湖小報，讓何文的長官備感壓力，也因此受到上面的訓斥。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洩，這一筆賬自然算到了何文身上。長官警告他，要他跑勤點、盯緊點，要是再出現這樣的失誤，他就等著捲鋪蓋走人吧。
這日何文來到了泰泉境內。像往常一樣，何文布衣簡從，坐到香丁茶館的一個小角落。店裡來客不多，何文一邊喝茶，一邊聽戲，等待著他的“線人”出現。此次見面關係重大，涉及到一個朝廷命官的隱私，坊問傳聞他在研究不死秘方。而何文要找的，是確鑿的人證。因為他們這一行，為了確保消息來源的可靠可信度，往往需要人證親自前往邸報府向官員彙報，遇到重大的事件，說不定皇帝老子也會親臨聽證呢。
茶還未涼，一個矮胖子就走了過來。瞧見何文，也不客套，一撂衣角坐下，便招呼小二上一碟小菜、一隻燒雞、一壺小酒，然後顧自倒了杯茶，一口飲下。
何文見他不急不緩，便拽了胖子袖子小聲道：“別急著喝酒，關於那件事，有著落沒有，證人願意出面嗎?”
“那個人已經同意了。只不過需要你給點表示。他要這個數。”胖子伸出三根手指。
“銀子方面沒有問題，”何文心底的一塊石頭落下，“但是我要他後天的早上辰時，來一趟我們邸報府。”
胖子點點頭：“這我都跟他說過，沒有問題。”說完，招呼店小二把剛端上的小菜和燒雞包上，把酒壺往懷裡一揣就走了。
02
證人失蹤
約定這天，何文早早就候在了邸報府。一般的聽證程序，為了保護當事人的隱私和安全，雙方會隔著帷幔講話。邸報府的官員以及文書坐在帷幔這一邊，而當事人坐在那一邊。
讓人著急的是，約好的時辰到了，何文的長官也已落座，證人卻遲遲沒有出現。何文急得團團轉，這時手下親信馬胡心急火燎地跑進來，偷偷告訴他一個更糟糕的消息：證人來不了了!線人胖子說，證人失蹤了!
這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啊!何文腦子裡亂作一團，正思忖著怎麼向上司交代，突然帷幔那頭傳來“咚咚咚”幾聲悶響，緊接著傳來高呼“萬歲”的聲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上這會兒，皇上來了!
如果皇上沒來，頂多只是失職，雖免不了一頓責罵，但至多就是辭官不幹了。可如今皇上來了，如果讓皇上空跑一趟，可是欺君之罪啊!只怕是項上人頭不保矣。
何文腦袋炸開一般，嗡嗡直響。情急之下，他突然看了一眼馬胡：“現在什麼時辰?”
“離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刻鐘。”馬胡焦急地說。
何文顧不了許多，便從旁邊的側門衝了出去，找不來證人，先把胖子找來，也是好的。誰知剛出門，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生生擋住了何文去路。何文正待大罵，抬眼一看，一個衣著華貴、一臉官相的傢伙正笑眯眯地站著。那人拱拱手道：“多有得罪。請問，是何大人嗎?”
何文疑惑地點點頭。
那人說道：“你要找的那個人他可能來不了了。”說著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一下何文的肩膀，“請何大人借一步說話。”
何文滿腹狐疑地跟著那人走到外面一個隱蔽的小巷。那人開口了：“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相信何大人知道該怎麼做吧?”
“你是朱駿的人吧?說吧，你的來意是何?別拐彎抹角了。”
“簡單說來，朱大人希望那件事情能夠永遠不被人知。當然，朱大人不會虧待何大人的。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請務必收下。”
何文斜看了一眼，是一個玉盒子，這玉石是上等的白玉，光潔無瑕，裡面裝的寶貝想必價值不菲。
“當然我們也不會讓何大人難做。只要那件事保密，我們這裡有另外一些有價值的材料可以提供給你。”說著拿出一沓材料，“這上面是一個叫王大麻的官員貪贓的證據，你把他的事報上去，也好對上頭有個交代。說不定還能官升一級呢。”
面對寶貝和升官的誘惑，何文沉默了。他該收下寶貝，讓秘密爛在肚子裡，還是站出來，揭露那個可怕的真相呢?
03
龍顏大怒
何文有沒有答應暫且不表。先說這邊邸報府，皇上的駕臨，讓此番舉證氣氛更緊張了。何文的長官向皇上報告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專待證人出現，面對面詢問。眼看時辰就要到了，證人沒個影，何文也突然不見了。長官戰戰兢兢地伺候皇上落座，大手一揮，正要派人去喚何文，馬胡在帷幔這邊突然叫道，證人來了。只見一個人影畏縮地進得門來，惶恐站定。
舉證隔著帷幔開始了。何文的長官率先問道：“泰泉縣的朱駿在秘密研製不死秘方的事情是真的嗎?”
“確有此事。這件事已經秘密進行有五年之久，地點就在他府邸的暗室中。秘方研製改良的過程，他會用一些流浪乞丐實驗。因為這一類人來去無定所，死了也沒有人會關注。”那頭答道。
“據你所知，這些秘方研究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朱駿曾不止一次跟我提起過，這個秘方將用在軍事方面，來提高將領士兵的戰鬥力和生命力。還說研究結果將告知當今聖上。但是……”
“但是什麼?寡人今日在此為你做主，但說無妨!”皇上忍不住厲聲插嘴道，語氣急迫。
“但是這件事情實際上是秘密進行，恐怕朱駿朱大人他另有所圖。”帷幔對面傳來一個顫抖著的聲音。
豈有此理!皇上聽了龍顏大怒，責成何文的長官調查此事，然後拂袖而去。
當然，徹查和尋找證據的任務，又落到了何文頭上。下午，馬胡突然氣喘吁吁找到何文，語無倫次地問道：“這事兒，這事兒要傳出去怎麼得了?!”
何文異常平靜：“有什麼事情，我來背。”
原來，何文早晨被不速客攔住，並未收下禮物。眼看時辰耽擱，追胖子也來不及，於是急匆匆地返回邸報府串通馬胡，給自己食用了一種藥材，短時間內可以將聲音變得沙啞。之前但凡有證人來講述案情，都是採用這種變音的方法，來保護證人。而根據舉證程序，帷幔這邊一般也只有自己的親信能見到證人，所以何文的作假也就沒有引起上司懷疑。
剛才的一番供詞，全是何文自己冒充證人所說。這可是欺君的大罪，如果查出來，將會殃及族門。難怪馬胡這麼激動!
此後幾天，一直平安無事。只是，也許是因為作了假證積鬱成病，何文突發惡疾，聲音愈來愈啞，視力也越來越模糊了，不得不告假回家休養，調查朱駿一事也暫時移交給了他人。只有馬胡偶爾到訪，會告知調查的最新進展。馬胡告訴他，自從他走後，皇上又派人徹查了幾次朱駿府中，根本沒在什麼所謂的暗室裡搞非法研究不死秘方的跡象。此事只好暫且作罷。
04
驚人結局
在府中休養了十天，何文身體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越發嚴重了。但是何文卻有一個心願未了，就是在失明之前親眼目睹朱駿被法辦。於是，何文決定再找那個證人出來，不但要讓他再作證一次，更要找出更加有利的證據，作為擊倒朱駿一黨的利器。
何文找到馬胡，二人深夜來到了證人府中。可還沒進門，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府門掛著白幡，門口撒滿紙錢，眾家丁們披麻戴孝。上前一打聽，原來一家幾口前幾日竟慘遭毒手。何文見狀，立刻招呼馬胡帶他離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夜色中，突然斜刺裡衝出幾個黑衣人，要不是馬胡拼了性命抵擋，何文哪能脫逃?
也不知跑了多久，何文逃到荒郊野外，腿一軟，暈倒在地。第二天一早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農舍之中，原來是老村婦救了他。何文這才想起昨晚的遭遇，想起馬胡慘死不禁悲從中來。於是骨碌一下起床就找老婦要紙筆，老婦好不容易找到鄰村的秀才要來這文房四寶。何文當即潑墨，寫下一封書信……
翌日，何文又出現在了邸報府。這天，皇上和何文的長官也來了，見到何文甚是驚訝。何文道出了實情：他假借長官之名寫下公文，又蓋上了之前偷偷複製的官印，託人送入宮內轉呈皇上，這才有了今日皇上的大駕光臨。
“大膽!簡直胡鬧!”皇上剛想招呼人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給綁了，何文卻膽大包天攔住皇上，道：“聖上，微臣有事啟奏!”
“朕不想聽。來人啊!”皇上厲聲喝道。
何文道：“那日，聖上聽得不死秘方之事，語氣急迫，還未問明詳情就拂袖而去。依臣多年任採風官經驗，聖上語氣中的驚奇是裝出來的，那急切的語氣並非急於知道真相，而是驚慌大於好奇。微臣起了疑心。從那日起，臣知道自己也許得罪的不只是朱大人，而是某位幕後的大人物。如此一來，微臣必定會遭遇不測。於是只能故意裝病，並且讓生死好友馬胡給我送藥，暗底裡卻給我通報情況。另一方面，微臣暗中潛入了朱大人的房間，發現一封絕密文書，上面的內容不言自明，關鍵是那印——皇上的玉璽才能蓋出那樣的印來!朱大人草菅人命研製不死秘方，背後必有大人物撐腰啊!後話不多言，請皇上給微臣一個公道!”
話音剛落，帶刀侍衛已衝了進來，將何文團團圍住……
不久後，何文因莫須有罪名被斬。
三個月後，皇上因服用秘密研製的“不死藥”駕崩，卒年三十七歲，正好比何文小了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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