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邊防戰士:在最艱險的地方 戍守大國末梢


西藏自治區山南軍分區邊防某營戰士執行巡邏任務。隴是中國無數邊防營地中的一個,位於西藏隆子縣。這裡地處喜馬拉雅山南麓,是我國西藏邊境最危險的一條邊防線,30多年來已經有14名官兵犧牲在巡邏途中。崖壁下面“巴掌大的地方”,是西藏最危險邊防巡邏線的起點。中國青年報/趙迪 攝 品照片,看天下——關注“守候微光”

西藏自治區山南軍分區邊防某營觀察塔。最近的村落距此17公里。很多方面,喜馬拉雅山南麓這個群山環抱的峽谷都與外界之間存在一定的脫節,這使隴具備了一些只有在一個大國的末梢才能看到的狀態。書信在此地延續了更長的生命。2006年這裡才進入電話時代,公路要再等3年才會開通。第四代移動網絡服務遲到了3年以上。報紙總是延遲一週送達。

戰士執行巡邏任務。隴沒有普通居民,國旗和油燈都屬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支連隊,今天它叫六連,隸屬於西藏軍區山南軍分區的一個邊防團。這支駐軍的歷史始於1960年。自那以後,不同年代的士兵或徒步或騎馬或乘車到此駐守。


戰士執行巡邏任務。六連有據可查被追認為烈士的就有14位,因公犧牲者遠多於此。整個西藏邊境,這個連隊的巡邏路線最苦、最險,遍佈雪山、冰河、峭壁,很多地方找不到路。有時,“路”是用鐵絲吊著的一根木頭,下面是萬丈懸崖。

官兵進行訓練。這些戰士裡,有人是出於對從軍的長期嚮往;有人“打工打到不想打了”;有人是由家人代填了兵役登記表;有人純粹認為當兵很酷,或者“想要八塊腹肌”⋯⋯國家經歷了快速的城市化,但因為各種理由,他們沿著城市化相反的方向,把自己發射到了邊陲之地。

傍晚,巡邏的戰士準備駐紮。34歲的楊祥國在隴生活過16年,是時間最長的一位,被稱為活化石。他有47次遇險的經歷。有幾年,楊祥國時常感到背疼,嚴重時連續三四個月在床上難以翻身。去醫院檢查,他發現自己矮了一釐米,得知這叫脊椎下陷,肇因就是長期負重巡邏。根據醫囑,楊祥國不應再參加巡邏。他硬把連長扛在肩上練習深蹲,證明自己能行。


士兵們夜晚在巡邏路上駐紮,戰士圍坐在火邊取暖。

士兵們夜晚在巡邏路上駐紮,戰士圍坐在火邊取暖。戍邊人的孤寂,常人難以想象。曾經在一個雲霧繚繞的哨所,這個邊防團的團長谷毅掀開被褥,看到人民幣一張一張鋪在床板上,都是士兵領到的津貼。一個沒處花錢的地方,紙幣失去了用武之地。另一個哨所,封山結束,戰士下山見到一棵樹都激動得抱著痛哭。山上寸草不生,有命令說誰種樹成功可以記功,但沒人試種成功。就在樹木無法紮根的地方,這些人必須紮下根來。

楊祥國站在窗前。楊祥國的2018年計劃包括補拍婚紗照,這些照片本該記錄10年前的時刻。10年間,他錯過了第一個孩子出世,也錯過了父親辭世。父親患上癌症,時間開始倒數,他只能多找機會給家裡打電話。有一天,他照例要跟父親通話,家人一直推脫,他忽然醒悟,眼淚湧出。那時父親已去世3天。臨終前,這位下過煤礦、竭盡全力養家的重慶農民,禁止家人將死訊告知兒子。那天夜裡,楊祥國避開人,在營區伏地長跪。


從拉薩前來探親的鄧永春看丈夫打籃球。

一名戰士給一隻受傷的狗上藥。連隊丟過很多條狗,它們跟著士兵巡邏,遇到艱險路段只能掉頭,但沒再回來。

18歲的匡揚武坐在宿舍的窗前。

士兵示範單槓動作。

休息時,官兵在營外向雜貨攤主購買日用品,有時還會請她們進城代購。營區大門外的雜貨攤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攤上同時出售“北京牌”方便麵和西雙版納甘蔗肉,名目繁多的零食和飲料賣得最快。顧客與攤販之間並非單純的買賣關係。士兵們把銀行卡及密碼交給攤販,請對方幫忙去城裡取錢,而現金通常除了雜貨攤也別無去處。

曾組過樂隊的新兵趙玩強在宿舍彈奏吉他。除了攤主和送貨員,許多人在整個服役期間都沒見過外人。“白天兵看兵,晚上數星星”,楊祥國記得,自己很快能夠僅憑味道和腳步,判斷身後走來的是誰。所有人都能背誦電視新聞前播放的廣告詞,實在“找不到事耍了”。多數時候,郵政送貨員是能夠進入營區僅有的外人。他的舊皮卡車是這些人與遠方家人的紐帶,送來母親自制的香腸,或者一整箱用充氣塑料包裝袋悉心裹住的鹹鴨蛋。

巡邏後,戰士們一起吃火鍋。17年前,楊祥國到來時,覺得“一根鏽了的鐵絲都挺珍貴”。當時沒有公路,所有物資都是從17公里外運回的。運輸工具是人的脊背,大米、辣椒、35公斤的汽油桶以及活豬活羊都經此中轉。豬半路掉入河裡,要趕緊去追回。


休息時間,戰士們拿到了各自的手機。新人已經無法設想營地當年不通公路、不通電話的生活,克服對智能手機的依賴已讓他們痛苦不堪。連部的一個櫃子裡鎖著成排的手機。在這裡,手機要限時使用。

一名戰士展示手機裡妻子的照片。有人託攤主買來巨大的雙缸洗衣機。可以代購的還有“德克士”快餐店的炸雞。經過七八個小時的運輸,炸雞早經冷透,但買主拎著袋子興高采烈,彷彿那裡面盛著整個熱騰騰的城市生活。

官兵集體觀看新聞聯播。現代生活的許多元素是由解放軍帶到西藏的。軍隊曾創造了西藏曆史上200多個“第一”,從第一條公路、第一座機場、第一條光纜到第一所中學。1950年,解放軍誓師向西藏進軍,“一邊進軍,一邊修路”,4000多人犧牲於這些“天路”上。西藏軍史館在介紹這段歷史時說,“每前進一公里就有一名烈士倒下”。進藏路上第一位犧牲者,是西藏軍區首任司令員年僅3歲的女兒。


一名戰士在營裡搭建的蔬菜大棚外。60多年後,在隴這種仍有一定自給自足必要的邊防地區,解放軍所帶來的建設仍在進行。2016年,餘剛曾以連長的身份被派到隴以北的玉麥哨點駐紮。玉麥是中國人口最少的鄉,領土面積超過3個香港,但居民只有32人。他們修了豬圈,用溫室種菜,利用舊磚塊修了國旗臺。“給我們的任務是,讓老百姓感覺到解放軍來了就是不一樣,就是當年進藏的感覺。”

營區宿舍裡。2018年,楊祥國當選了全國人大代表。他乘坐很長時間的汽車和飛機,到北京去開會。隴通往外界的路經歷了多次換代,這些年裡他見到道路反覆的斷和續,也見到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們來來往往。他說,每個人都在選擇明天的路,他的打算是,在巡邏路上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動”。

官兵舉行升旗儀式。因為這條路上的表現,楊祥國得過很多榮譽,但他認為自己是踩在一代代戍邊者的腳印上,“替他們拿的”。“我們頂多是沿著他們的路走下去。”中國青年報 趙迪/攝 品照片,看天下——關注“守候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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