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三)丨百花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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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三)丨百花丛声

指人译

陈平安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俩经常一起滚着铁环去上学,放学后一起玩“打盒盖”“滚玉球”的游戏,用当下的网络热词说我们是一对好基友。但自从听了我爷爷讲述的陈大富做汉奸的往事后,我和陈平安之间就有了隔阂,准确地说是我不想再理陈平安了。因为陈大富就是陈平安的伯爷爷,陈平安的爷爷陈二富与陈大富是嫡亲弟兄。我还给陈平安起了个“小汉奸”的绰号。

自从“小汉奸”的绰号在学校喊响后,陈平安很委屈。他说不过我,就搬出了他的爷爷陈二富来跟我理论。陈二富跟我爷爷的年龄差不多大,腰杆没我爷爷硬朗,有点驼背。但他比我爷爷健谈,话匣子一打开就会失控。那天,陈平安把我拖到他爷爷陈二富的面前,陈二富弄清原委后就跟我讲,都什么年代了,你爷爷还搬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代我爷爷刘先旺辩解,这是历史,谁也不会忘记的历史。

陈二富说,好,那我就跟你讲讲历史,历史来不得半点虚假。陈二富把我拉坐到他家院子里银杏树下的一张小板凳上,他在另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陈平安就盘腿坐在地上,他也支棱着耳朵听。

陈大富对创建新四军大纵湖天瓢岛根据地是有功的,那部救命的电台,就是陈大富配合了老克搞给新四军的。陈二富一上来就把陈大富从大汉奸的角色颠覆为抗日英雄的角色,我是不同意的。我爷爷跟我说过N次,他说陈大富生前做了“和平军”的小干部,死的时候是被国民政府以汉奸罪枪毙了的,汉奸的身份不容置疑。陈大富是汉奸的定论在我头脑中早就根深蒂固。我想反驳陈二富,但陈二富根本不管我的情绪,他倚老卖老地抢占了话语的制高权。

他在论证陈大富是抗日英雄时,还用起了图形论证法——他随手捡了根芦柴棍,就在银杏树下的泥地上画了起来,他先画一个很大的不规则的椭圆,在椭圆内画了许多水纹状的曲线,他告诉我这是大纵湖。大纵湖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们大刘庄就坐落在大纵湖的南岸边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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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纵湖当然是一个很大的湖。有多大呢?反正如果我绕湖岸步行的话,我估摸着我得走上三四天才能绕上一圈。后来上到中学,我接触了乡土教材,对大纵湖就有了更为具体的地理概念。大纵湖是苏北里下河平原上最大最深的过水湖泊,湖域呈不规则椭圆形,东西长九公里,南北宽六公里,方圆近四十平方公里。地势呈现出四边高、中间低的“锅底”形状,而且由西北向东南微倾,用陈平安爷爷陈二富的话说就是“像一只没摆平的脸盆”。大纵湖的湖水是由南部和西部的鲤鱼河、中引河、大溪河等数十条河流注入的,我们家乡的人说是九十九条河流。事实上九十九是个虚数,那些大河小河、沟渠港汊谁也数不清。这些河流从郭正湖、得胜湖、蜈蚣湖引出湖水注入大纵湖,再经过大纵湖东北部的蟒蛇河向东输流,奔走一百多里水路直奔黄海。

陈二富画好了大纵湖,接着又在湖中心位置画一个水瓢。他告诉我,这就是大纵湖中心地带最大的湖岛——天瓢岛。我跟我爷爷上过天瓢岛,岛上面积有百十亩田大,从高空俯瞰下来,像一只浮在水面的水瓢,这也是天瓢岛名称的来历。大纵湖的湖岸与湖中心的天瓢岛构成了一个不规整的“回”字形,天瓢岛与四周的湖岸差不多平均相距两三千余米,这是一段不算短也不算长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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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新四军第九旅第一团独立营的两百多号人就困守在这个岛上。我记得很清楚,陈二富当年就是用了“困守”这两个字。然后,陈二富又在湖岸的四周画了许多小炮楼,他告诉我这是鬼子的炮楼,他小的时候数过炮楼数,一共沿湖岸建起了六十九座小炮楼,其中有一座稍大的炮楼就建在我们大刘庄上,鬼子小野联队情侦大队的队部也驻扎在大刘庄。陈二富画了所有的炮楼后说,新四军困守在天瓢岛上,这就是一个孤岛,鬼子和“和平军”沿湖岸团团围住,形势相当的严峻啊!

不是“和平军”,是“汪伪军”。我打断了陈二富的讲述,给他纠正了用词不当的地方。陈平安见我对他爷爷不礼貌,他也挺生气地说,刘颂哎,我说刘颂,你能不能听我爷爷把话讲完啦。我不满地看了陈平安一眼,没反驳他。

陈二富笑了笑,他抽了袋水烟后继续说,鬼子多少人呢?约莫有三千人。“和平军”——噢,汪伪军,有五千多人。合起来就是八千多人,跟新四军的力量对比就是四十比一。而且鬼子有山炮有机关枪有洋油艇……

鬼子还有汉奸帮忙!我又打断了陈二富的话。我感觉陈二富有点走题了,我和陈平安正较着劲,既然他爷爷陈二富说陈大富不是汉奸,那得拿出点证据,我不喜欢陈二富绕圈子的说话习惯。于是我坚决地打断了陈二富的话,我要把话头引到汉奸这个话题上来。

我不停地插话,引起了陈平安的强烈不满,他朝我瞪了一眼后又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刘颂你就喜欢插嘴插舌,上课也是,能不能听我爷爷把话说完呢?我没理会陈平安,准备继续插话,但陈二富再没给我插话的机会,他说好吧,我就来说说陈大富的事。

陈大富原先是汪伪军电台队的小队长。他所在的汪伪军随着鬼子的小野联队在大纵湖沿岸包围了天瓢岛后,他带领的电台小队就并入了小野联队的情侦大队,归苍田中佐统一指挥。小鬼子和汪伪军的队伍沿着几百里长的湖岸铺开,本来是接了有线电话进行联系的,但活跃在大纵湖一带的游击队经常会趁着夜色截断电话线。不光如此,有一次苍田中佐跟守在湖北岸的川畸联队通电话,不料想电话中传来的是新四军游击队王怀队长的声音,王怀问候了苍田的祖宗十八代后,最后正告苍田:“小鬼子,你们的命跟兔子的尾巴一样,长不了。”苍田大怒,他“八格牙路,八格牙路”地叫骂了好几声,但又抓不到截断电话线的人。最后鬼子兵和汪伪军只得用电台联络,身为电台队小队长的陈大富就受到了鬼子们的器重,在苍田中佐开列的“中国朋友”的名单上,陈大富的名次排在我爷爷前面,他说陈大富是他的耳朵和嘴巴,我爷爷则是他的舌头和肠胃。

你晓得天瓢岛上的新四军最缺什么?陈二富卖起了关子。这难不倒我,新四军被围在岛上,他们也需要与主力部队联系。我脱口而出:“缺少的当然是电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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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对了。陈二富得意地笑笑,他又抽了一袋水烟后继续说,新四军游击队有人来找陈大富帮忙弄电台,陈大富的思想工作就被做通了。于是陈大富就配合游击队制订了“鸬鹚计划”,偷出了鬼子兵的一部电台,后来那部电台被运到了天瓢岛,这部电台等于给新四军装上了耳朵,如果不是这部电台,新四军就是一群聋子。

我听我爷爷刘先旺说过鬼子电台被偷走的事情,没想到是我和爷爷一直以为的汉奸陈大富做内应给弄出来的。不过,陈二富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有待我进一步去求证。

另外,还有一个待解之谜:电台是怎么从戒备森严的大刘庄偷运到天瓢岛上去的?

——选自《小说月报•原创版》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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