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清水河》“一夜火”北京民歌几人识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一首老北京的民歌小调《探清水河》让年轻的相声演员张云雷唱红了。反过来,这首歌也成了张云雷的标志和“保留节目”。然而,北京地区的民歌小调不仅仅只有《探清水河》一首,它整体的现状不容乐观。相声、偶像和社交媒体也许会在一时,拯救一段民歌,但作为整体北京文化的一部分,在未来的时间长河中,北京民歌又将何去何从?

《探清水河》“一夜火”北京民歌几人识

故事

《探清水河》的后续:小六没跳河,终身未娶

《探清水河》堪称北京版的《兰花花》,讲的是清末民初发生在海淀区火器营村的一个类似“梁祝”的爱情悲剧。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大莲,她的父母靠种大烟、开烟馆为生,生活萎靡并不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大莲与同村青年小六相爱,偷偷幽会当中被父母发现。大莲父亲把她打得皮开肉绽,被逼无奈的她最后投了清水河自尽。小六带烧纸来到清水河,祭奠完大莲后也跳了河殉情。为了纪念这个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后人将其编成小曲传唱至今。

《探清水河》“一夜火”北京民歌几人识

陈树林

北京民歌专家陈树林向北京青年报记者介绍,张云雷所唱的《探清水河》是改编后的简化版本。“《探清水河》原曲共有四部分,他们现在所唱的主要是围绕小六和大莲从恋爱到殉情这么一个过程。但是原曲中把故事的背景、人物都描写得很详尽,比如有一句‘小妞哎,年长那一十六啊,起了个乳名儿,姑娘叫大莲’,原文是‘所生一个女婵娟,女儿年长二八一十六,起了个乳名,荷花腕儿叫大莲’。‘荷花腕儿’就是‘莲’的意思。再有大莲的父亲也不叫‘宋老三’,实际上他姓‘松’叫‘松老三’。”

陈树林还提到改编后的结局是小六随大莲也跳了清水河殉情,但实际上他只是拿了烧纸到河边祭奠了大莲。“我早些年听老人家讲他们在附近遛弯时还碰到过小六,他没死但终身未娶。”

网上有人认为应该是《叹清水河》,对此,陈树林说他当年就已经调查过,正是因为小六去河边祭奠,有“探望”的意思,所以才是《探清水河》。

提到这首曲子,在张云雷之前,已故曲艺表演艺术家赵俊良也曾在演唱专辑里唱过,并有音频在网上流行,很多听者也赞不绝口。赵先生也致力于恢复北京的时调小曲。陈树林和赵先生也有过交流,“爷儿俩”也是朋友。陈树林说,赵俊良先生唱的属于“北京时调小曲”,过去很多艺人专门演唱时调小曲,成为曲艺中的一支。像《探清水河》过去很多艺人都会唱,但是具体的歌词会有不同版本,“光《探清水河》的词儿,我这至少有三四十个版本”。

历史

目前统计 北京老民歌有4700余首

陈树林曾向曲艺名家宋大红请教。“宋先生张嘴就唱。这些老艺术家特别希望自己会的这些曲子能够传承下去。”陈树林说这些老艺术家对他的求教非常热情。

陈树林从1975年开始进行北京民歌集成工作。他说北京时调小曲主要流行在北京城里,而他不光收集时调小曲,更多的时候,他活跃在乡间地头,“时调小曲只是北京民歌的一部分”。

他认为北京民歌是人民自己创作,涵盖了从民族历史到各个时代的生活,从各种劳动生活到家庭、婚姻和爱情生活等各类题材。据他介绍,北京民歌种类丰富,数量惊人。据目前统计来看共有4700余首,包括劳动号子、花会歌、风俗歌、儿歌、叫卖歌、小调等。

北京民歌最早可以追溯到辽、金时期,如《王员外休妻》《丢女婿》等都是产生于古代。近代人对于北京民歌的采集开始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至三四十年代已有民歌集出版,但因为当时北京郊区都规划到河北省,所以在五十年代初所出版的《河北民歌选集》中收入了大量当时流传在现属北京郊区和周边“大北京”地域在内的北京民歌。

多年来北京民歌一直作为河北民歌演唱,这也导致了人们对北京民歌认识不足,也有“北京没有民歌”的声音出现。

实际上,仅顺义一区的民歌历史就十分悠久。民歌在顺义张镇地区极为流行,《月儿真正高》《小白菜》《六糊涂》都是代表曲目。2006年张镇民歌还入选了顺义区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而我们所熟知的《茉莉花》实际上也是起源于北京民歌,它原版是清中早期的《鲜花调》,后经过京杭大运河传唱到江浙一带,才得以广为传唱。

不仅如此,陈树林也谈到北京民歌内容涉及广泛,多以百姓生活中的真实事件改编,包括奇闻轶事、爱情佳话等。它除了体现当时的风土人情,也还原了社会、劳动、日常生活等场景。“就像一本大百科全书,我们不仅能从中考究历史发展脉络,其实也给现在作家、编剧的创作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历史材料和创作灵感。”

现状

北京民歌:先继承还是先创新?

虽然北京民歌无论从曲调上还是种类上来看,都可以称得上是北方民歌的代表,但它目前却面临着“无人识无人传”的窘境。

陈树林讲到他在给中国音乐学院等高校讲述北京民歌时,都会当堂唱上几首,学生的反响非常热烈:“他们听我唱完这些小调后,都惊叹原来北京民歌这么好听。他们以前可能连北京民歌是什么都不知道,更没听过,所以说不是咱们这民歌不好听,大家都压根就没听说过北京民歌,更谈不上继承和传播了。”

陈树林说:“目前能唱北京民歌的人少之又少,没人愿意学习这个,我就只有一个徒弟,但是他一个人也学不来这么多歌啊。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继承,北京民歌可能要断层了。我去高校讲民歌的时候就深有体会,现在的年轻人沉不下心去听、去学这些东西了,因为他们对民歌没有基本的认识。”

北京市文联从2017年年底开始鼓励搜集整理民歌,并根据地域特点创作适宜舞台演出、百姓传唱的“新民歌”。但陈树林和一些专家在先继承还是先创新的问题上存在一些分歧,一些人认为既然要搞“新民歌”,如何创新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陈树林认为想要搞好北京“新民歌”,最重要的一点是先要把原汁原味的北京民歌继承下来:“肯定是要发展的,但是不能丢了根基,要先把传统民歌融入到血液中再去谈发展,不然你再怎么创新它都不是原来的配方了。”

不过他也提到像郭德纲、张云雷现在所改编的北京民歌想法还是好的。“有一个民俗文化创意公司找我当民歌顾问。他们就是想把北京民歌加上一些流行的元素重新改编,以适应现在的音乐市场。我觉得这样的创新是必要的,但我们肯定还是在保留北京民歌特有味道之上进行再创作,不能偏了。”

变化

北京文联:让北京民歌重回大众视野

面对北京民歌现状,相关部门已经开启了抢救工作。

2017年11月15日,北京市文联举办了“北京市文联系统北京民歌创作”专题研讨会,包括陈树林、音乐评论家金兆钧、作曲家田晓在内的专业人士对当前北京民歌艺术创作的发展状况进行了讨论研究。北京市文联鼓励各单位发动各方力量,搜集整理本区民歌,并根据地域特点创作适宜舞台演出、百姓传唱的“新民歌”。

在2017年北京市区(局)、产(行)业文联原创优秀文艺节目展演上,《京华春早》《五彩风车》《前门前》《手把件》等17首原创“新北京民歌”唱响。不仅如此,2018北京文化周之“享京腔京韵 传民族心声”京味文化交流活动更是将“新北京民歌”带到了宝岛台湾,推出《对花》《发小》等歌曲,许多台湾观众对北京民歌也是赞不绝口。

讲述

“歌没录完,我不能带着走了”

陈树林1974年调至北京市顺义区文化馆开始负责北京民歌的采集工作,先后编辑出版了《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北京卷》《中国曲艺志·北京卷》《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北京卷》《北京民歌·顺义卷》,如今年近70的他还在马不停蹄地进行《北京民歌·密云卷》的编写工作。他家里到处都是采集到的民歌草稿,前些日子到澳门开会时还将一些澳门的民歌都整理出来了。

“基本上这些工作现在就是我一个人在弄了。收集这些民歌一开始很困难,一开始我下乡去采集民歌,老人们都不敢唱,因为当时认为有些歌儿不太雅。我就让老人随便唱几句就马上记下来,之后配了一台手提箱大小的录音机,我就拎着它到处去录歌。”

有一件事情,陈树林一提起便会流泪。他说顺义区南郎中村有一位叫郭文义的老人,会唱《绣门帘》。他给老人录音的时候,没来得及录完。等过半年再去看老人的时候,老人已经重病在床,后背顶个枕头,撑着身子。他对陈树林说:“歌没录完,我不能带着走了。”录完不久,老人就去世了。

陈树林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流传下去。“我编写的这些书即便没有国家的资助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掏腰包把它们整理出版。只要有人能去听、去学、去研究,不要让这些资料就放在书架上面白白落了灰。”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伦兵 实习记者 罗崇纬

摄影/罗崇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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