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鐘,初秋的日頭斜斜的照進電梯間,在那架青銅馬車上鍍上一層如水波流動般的金色,那駕車的人臉上半陰半晴,似笑非笑,像是馬上要吼出一句秦腔,揮動手裡的韁繩奔馳起來。電梯間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滾滾向東的江水,江面上小碎浪金子一般的滾動,兩岸那些高樓大廈,也被太陽照得像熱鐵一樣火紅。一群鴿子在高樓間掠來掠去,叫聲帶起空洞的回聲,在空無一人的城市上空孤零零的來回盪漾。
我們四人都站住了呆呆的看,就像是下了班還在等電梯的白領。半晌之後,老呂才嘆了口氣說:“走吧,該砍柴去了。”
砍柴是每天必須要做的工作。雖然現在食物問題越來越嚴重,但相比之下,燃料卻是比食物更迫在眉睫的難題。在喪屍爆發的初期,城市裡率先經歷了一次斷水斷電斷氣的危機。當時人們被要求儘量呆在家裡不要出門,很多人雖然在家裡準備了大量的存糧,但是天然氣一斷,就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把食物弄熟,大部分家庭連個能燒柴火的簡易爐子都沒有,而且城市裡的單元套房也根本沒有讓人在室內點火的功能,光光那些燃燒不完全冒出的濃煙就能把人活活嗆死,所以那段時間,幾乎每家每戶都在陽臺上搭起篝火,整個城市上空都瀰漫著一股燒輪胎的皮臭味。
也是在那段時間,我算是明白了生一堆火有多麼的難,還有把一壺水燒開需要多麼大的一堆柴火,但是我至今都搞不明白要把一鍋生米煮成熟飯既沒有燒焦也沒有夾生需要什麼樣的火候,一般我燒出來的飯基本都是鍋底是焦的,上面是夾生的。而且我們這一撥人裡,除了馮伯和大力,其他人都是一樣,只會煮夾生飯,我覺得不用電飯鍋煮米飯這門手藝只怕是要失傳了。
但是即使是夾生飯也很快就沒有了。一開始人們燒書報雜誌,後來燒木製傢俱,再後來燒衣服、沙發、床墊……總之,哪怕是家底殷實的富裕之家,家裡藏的傢伙事也頂多燒了一兩個禮拜。在這之後,人們不得不冒險離開家門,出去尋找燃料,但鋼筋水泥的城市裡哪裡來這麼多燃料?僅有的小區綠化帶、馬路兩邊的行道樹、不多的公園裡的樹木,馬上就被人搶奪乾淨,人們不得不去更遠的郊區,很多人在這個過程中被喪屍咬中,然後又回到家感染自己的親人……
我和三毛、道長在起初的逃亡日子裡,最舒適的一段時間是在一個古董傢俱店裡渡過的,那裡面塞的滿滿當當的紅木傢俱讓我們開開心心的燒了一個多禮拜。其中一張明朝的海南黃花梨拔步床讓我們足足燒了三天!
道長說不同的木柴會給食物帶來不同的風味,紫檀四平八穩,中正平和,黃花梨儒雅飄逸,酸枝則帶了一點野趣,還有淡淡的果香……我說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燒出來的飯都是夾生的!
而現在老呂所謂的“砍柴”,就是去類似我們今天一早一晚進入的那種要不家裡沒人,要不主人很早就喪屍化的房子裡,把還保留著的木製傢俱拆散帶回去。鑑於最後的這間豪宅是在28樓高的頂層,我們自然選擇了早上進入的第一戶人家。
砍柴的過程沒什麼可說的,無非毫無技術含量的暴力破解,無論這些傢俱是歐式、美式、古典、新古典、中式、新中式……最終都統統劈砍成長條式;無論它是橡木、榆木、水曲柳、紅豆杉、雞翅木、核桃木……最後都淪為一根燒火棍;無論它的雕花多麼繁複,紋路多麼華麗,我們對它的評價只有兩個——經燒的和不經燒的。“木頭嘛,就是用來燒火的。”哲學家兼小偷老呂一句話就把事物化為本源狀態。
毋庸置疑,我們更喜歡實木傢俱,因為它密度大,更耐燒,燃燒起來煙氣也小。而相對的板式貼皮傢俱,一來過火速度太快,不經燒,二來這些膠合板、大芯板、三聚氰胺板、貼面板都有一些化學成分在裡面,有些劣質的板材燒起來甚至能讓人涕淚交加、聞之慾嘔。“看來不管在什麼時候,環保問題都是大問題!”這次總結的是已故神秘學研究者道長李全道先生。
這方面今天收穫頗豐,樓下的這戶人家雖然比不上樓上的宮殿來的富麗堂皇,但好歹也是豪宅,用的全是清一色的白橡木,光一張餐桌就兩百多斤,可惜桌面是一整塊原木,我們一下破解不開,只得等下次。但光光餐桌下面的架子,加上一張小小的電視櫃,破解開之後就裝滿了我們的獨輪車,差不多夠我們兩天的燃料所需了。
我把獨輪車的兩根手柄用力提起來掂了掂,感覺了一下重量,然後把綁在兩根手柄上的肩帶掛在脖子後面,頭往後一仰,用斜方肌和兩邊的三角肌兜住肩帶,緊接著腰部一使勁,叫聲“起!”連車帶貨一百多斤重的獨輪車便穩穩的上路了。
這一路只能我和老呂兩人輪流這推回這車木柴,因為林浩和楊宇凡二人不會推獨輪車。其實我也是最近才學會推著玩意兒,別看它看起來簡簡單單,但實際操作起來其實很難,特別是載上重物之後,非常難以掌握平衡,路面稍微有些傾斜它便會往一邊跑偏,而駕車的人往往就會下意識的往另一邊使勁試圖修正方向,但稍一用力車頭便會馬上擺過來往另一邊跑偏,緊接著就會歪歪扭扭蛇形幾步,最終徹底失去平衡一頭栽倒。
後來我發現,推獨輪車最重要的不是如何使勁,而是要學會放鬆,方向跑偏的時候不要試圖去用力修正,而是稍微偏一偏自己的重心就行。而且等你學會放鬆之後,獨輪車推起來也輕便的多,只要前面用把力,之後車子依著慣性往前走,這是獨輪車相對兩輪車的優勢所在,多一個輪子便多一分摩擦便要多是一份氣力,而且對於現在滿目瘡痍,遍地瓦礫、殘骸的路面來說,獨輪車比兩輪車靈活太多了。
“小心爬屍!”經過那堆斷壁殘垣的時候,當先走在前面的老呂照例又警告了一句。我緊緊的盯著腳下那些建築垃圾的縫隙,絲毫不敢大意。這就跟高速路上那些“事故多發路段”的警示牌一樣,設置那些標牌總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把這些警告放在心上,很可能就會付出血的代價。
“什麼人!”前面的老呂突然一聲暴喝,刷的一下從肩頭卸下步槍指著旁邊一堵斷牆。
“別開槍別開槍!”隨著聲音從斷牆後面繞出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這人一邊點頭哈腰的走出來,一邊往後面招手,嘴上說著:“出來啊,快出來!”
隨後,兩個女人跟著他從斷牆後面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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