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膀爺」:偶爾想起來,居然還有點懷念

“北京膀爺”:偶爾想起來,居然還有點懷念

“北京膀爺”:偶爾想起來,居然還有點懷念

北京的“爺”全國居首,全國的“爺”加一塊兒,都沒有北京的多。

清代時候,叫人“爺”,一般都是真帶著恭敬,往上的皇爺、佛爺、親王爺、貝勒爺、貝子爺、爵爺、侯爺、各部官爺的就不說了,往下這京城送水的得恭稱清爺,送糧的得恭稱食爺,送煤的領隊得請句暖爺,快馬送捷報得也得稱喜爺。總之,過去凡是有個正經活兒,有點兒社會地位的,都叫聲爺,禮數總是錯不了的。

清帝退位以後,剪了辮子,北京的“爺”叫起來就隨意多了,見面就互相稱爺,誰也不必太當真,只當個客套。

再到後來,這一聲“爺”還延伸到了北京話的嘲諷系統裡。北京人喜歡打反差,用敬語表戲謔,什麼意思呢,就是我要損你,反而稱“您”、“爺”,“喲,這位爺,您今兒是要來哪一齣吶?”聽著對您挺客氣,實際上那是憋著擠兌您呢。

“北京膀爺”:偶爾想起來,居然還有點懷念

建國後,北京基本上是爺們兒的都算是爺了,練攤兒叫攤爺,蹬三輪的叫板爺,跑單幫的叫倒爺,蒙人矇事的叫神爺,當個“托兒”也得稱“託爺”,切匯的叫“刀爺”,走私的叫“飛爺”,滿嘴跑火車的叫“侃爺”,敢兩肋插刀的叫“炮爺”,那拎半塊板磚就敢叫板玩命的人,北京人背後罵他“青皮兒”、“流氓”、“混混兒”,但見著面兒了就叫他“三爺”。

北京這九九八十一種爺裡,最出名之一,就是“膀爺”,也就是不穿上衣的人,北京叫光脊樑(ning)。

其實這膀爺真不是北京特產。清代北京人講出門正衣冠,真要是在民國以前,光膀子上街,那也是要挨家裡懟的。過去人要有條件的,都重打扮兒,就像老舍先生的《茶館》裡,劉麻子說的話:“我要是不穿點兒綢兒五六兒的,誰瞧得起我呀”。建國以後,大家都是平頭百姓,較低的物質基礎擺在那裡,生活上也就不必有那麼多規矩了。

“北京膀爺”:偶爾想起來,居然還有點懷念

雖然全國都有光膀子的主兒,但其他省份對這類人,沒那麼形象的稱號,一般只能白描成“打赤膊的男人”,偏偏就北京人給起了這麼個“膀爺”的名號,好記還帶著地域特色,一下打出了全國名號。

北京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人,人口基數一上來,膀爺出現的比例自然也高了,再加上奧運會那陣外媒的一頓報道,搞到最後,“膀爺”就被劃成北京“特色”了。

話又說回來了,老北京以前自家的“膀爺”也確實不少,要說這是北京的一個市井特徵,也不算過分。過去北京一進伏天兒,傍晚的衚衕裡,恨不得都是光著膀子神侃的大老爺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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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人家,北京夏天是真熱啊!今天我們有空調,伏天兒出個門都感覺是脫了層皮。那年月,北京人住的地方都不大,悶罐似的,空調也不普及,天熱了就只能搬到院裡、街上、衚衕裡去乘涼。

衚衕裡的老北京膀爺,並不是上衣一脫就能算,要“正宗”,還得具備其他元素。您得弄一張舊炕桌,掄著把又舊又破的大蒲扇,泡一壺“高沫”(就是茶葉沫),架好自己的鳥籠子,拿好了盤的核桃,再喊幾個街坊,都脫成膀爺,這侃局就算組成了。要覺得光侃大山沒意思的,還能打牌下棋,圍一圈聽話匣子。等氣溫徹底下來了,茶也喝足了,話也說盡了,就班師回朝,明日再會。

出了衚衕,過去北京的前門樓子、西四牌樓、什剎海邊、荷花池前院,也都是膀爺們的好去處,那兒什麼局都有,乍一瞧還以為這是露天旱澡堂子,一水的光膀子,清一色的膀爺。膀爺們有的是騎著大二八赴局,我小時候就見過一膀爺,肩膀上還站著他家一隻大花貓,昂首挺立,一爺一貓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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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光膀子這問題,膀爺們也自有一套理論,北京夏天不動都出汗,汗浸衣服那是“狗咬肉包子”,一身衣裳要是讓汗給打透了,那相當於耐用程度降低了一個月,大家都是窮老百姓,過日子不花錢吶?能省點兒是點兒吧!

還有的說,一個大老爺們,光膀子怕什麼?都幾十年老鄰居了,光屁股一起長大的。那紫禁城裡的守衛三伏天兒下值後回到值房,也個個都是膀爺!

夏天熱,按說到了冬天,說什麼也不可能有膀爺了吧?也不,三九寒天北京照樣有膀爺。而且人家還就講究的是三九、四九光膀子。

據傳是少年康熙剷除敖拜以後,曾大雪天在庭院中吃火鍋,喝到興致,都脫去上衣,把皮衣皮襖纏在腰上,潑酒於雪,唱大風歌,以顯豪邁勇武。後來這成了一種風氣,每逢大雪,京中八旗子弟就要赤膊喝酒。不過後來八旗子弟都養嬌貴了,挨不了凍,赤膊酒席才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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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還保留這個習慣的,一般都是練家子,和冬泳的人一樣,是為了健身健體,故意光膀子出去磨練體質,以前還真見過這樣的老爺子,鬍子大把,精神抖擻,穿一條老派黑色綁腿褲子,上身赤裸,一身腱子肉在大雪天裡一亮相,那叫一個精壯。

自北京成功申辦2008年奧運會開始,北京膀爺生存空間瞬間縮小,並且遭遇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圍剿”,從那以後,公共場合的膀爺就成了不文明的代名詞。這也沒錯,確實,如今空調遍地都是,人民生活水平也大幅提高,不至於連件T恤都要省,光膀子出現在現代化公共場所裡,已經沒有什麼合理的理由了,更談不上雅觀。

所以老北京的膀爺們白天出門時大都套上了衣服,人家講話:“咱懂規矩,不讓脫就不脫了。”頂多是夏夜去大排檔擼串喝啤酒吃毛豆的時候,氣氛到了,再恢復自己膀爺的真身,實在是剋制不住了,就把背心子往上撩撩,變成“北京比基尼”模式。

“北京膀爺”:偶爾想起來,居然還有點懷念

在我眼裡呢,其實膀爺也是北京胡同生活的一個縮影,他們和更早以前的旗人文化不同,和今天的現代化北京也不同,他們是獨屬於這兩個節點之間的,來自衚衕裡的平民特色,是一種建立在“大家都是街里街坊”基礎上的大雜院式的隨性,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的消失成了必然。

很難形容北京膀爺的消失給人的是怎樣的感覺。

大概是走在大街上看到各種人齊齊整整的衣服時,會對北京的文明建設感到很欣慰,但走在衚衕裡看到一兩個“殘存”的膀爺坐在家門口閒聊,或者穿著白色跨欄大背心兒的搖著大蒲扇聽小曲兒時,也會對歲月有所懷念吧。

轉自:正陽書局磚度空間(id:zysjzd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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