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說」人類悲歌:車諾比核事故背後的陰影

今天是2018年5月14日

這是饅頭說第 256 篇文章

到目前為止,

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慘重的一次核事故

但透過這場事故的背後

我們看到的悲劇

又豈止是災難本身……


【今日由頭】

1986年5月14日

戈爾巴喬夫首次公開談切爾諾貝利


1

1986年5月14日的晚上,蘇聯每一臺打開的電視機屏幕上,都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像。

那是當時蘇聯的最高領導人戈爾巴喬夫。

在這個晚上,戈爾巴喬夫通過電視講話,終於公開說出了一件全蘇聯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都非常關心的事:

“晚安,各位同志。

切爾諾貝利核電廠事故,也引發全球關注。我們首次面對這樣的危險,核能脫離了人類掌控。我們日夜無休地工作。全國的經濟,技術與科學團隊,都動員前來搶救這場災變。

……

全國都動員起來。官僚作風擺在一旁,不管需要誰的貢獻,我們都會馬上要求。此刻我們不會在意成本,需要什麼就拿什麼出來,我們處於前線狀態。”

這是蘇聯最高領導人第一次就切爾諾貝利事件公開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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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巴喬夫在1986年5月14日晚上發表的電視講話

而這個發聲的時間,離這場當時全世界唯一的七級核事故(後來2011年的福島核洩露事故也提升為七級)發生,已經過去了整整18天。

那是地獄般的18天。

2

時間回到1986年4月26日,凌晨1點。

在普里皮亞季市,4.3萬名居民中的絕大多數都已經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這座位於烏克蘭基輔州的城市,是一座典型的為一項工程而興建起來的新興城市。1970年,為了安置在附近修建電站的建築工人和工作人員,普里皮亞季市被建造了起來。隨著電站工作人員的逐步增加,家屬以及相關人士不斷遷入,讓這座城市開始漸漸繁榮,並且成為當時蘇聯的一個模範市鎮——它的發展,展現了蘇聯成功地將核能用於和平建設。

沒錯,那座離普里皮亞季市只有3公里,撐起該市大多數就業崗位,並提供整個烏克蘭一半電力的電站,是一座核電站。

它的名字,叫做“切爾諾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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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爾諾貝利核電站

4月26日的凌晨1點,當絕大多數普里皮亞季市市民已經入睡的時候,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176名工作人員卻在加班。

這一天,他們要給4號發電機組做一個測試,測試核反應堆的渦輪發電機在電力不足情形下,能否發出充足的電能供給反應堆的安全系統。

凌晨1點23分,實驗開始了。

地獄之門也由此被打開——由於工作人員的操作失誤(這是蘇聯官方後來的解釋,但也有人認為該核電站本來設計就有缺陷),核反應堆出現了溫度異常。

幾十秒後,操作人員按下了“緊急暫停”的按鈕,7秒鐘之後,堆內核燃料的溫度從330°C瞬間上升到2000°C。

隨後就是“轟”的一聲巨響——核反應堆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這次爆炸,將反應堆上方重達1200噸的封頂輕而易舉地掀開,整個4號機組的廠房瞬間就被炸燬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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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師Volodymyr Shashenok在烏克蘭普里皮亞季市一個車站的照片。他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中的第二個犧牲者,在事故發生後5小時就死去了。另一位泵站的高級操作員在爆炸時當場死亡。

但更可怕的是,整個燃燒的核反應堆,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大量核燃料溶解後產生的輻射粒子,伴隨著蒸汽和火花,開始從裂開的缺口向外噴濺,甚至噴到了幾千米的高空,然後四處濺落。

後經測算,當時爆炸產生的輻射量,相當於1945年廣島投下的兩顆原子彈輻射量之和的100倍。

有目擊者回憶:當時整個夜空色彩繽紛,如同彩虹一般美麗。

那是來自地獄的死亡豔麗。

3

爆炸發生的3分鐘後,核電站的第二消防隊接到了火警警報。

以普拉維克中尉為首的14名消防員,在第一時間就乘坐消防車奔赴現場滅火。在路上,普拉維克用無線電向普里皮亞季市的消防隊尋求支援,那裡的基別諾克中尉隨後又率領一批消防隊員趕到了切爾諾貝利。

沒有人,是的,沒有人告訴第一批趕到的28名消防員,他們要撲滅的不是一場普通火災,而是要去撲滅一場核反應堆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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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發生後不久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4號廠房

當時,4號機組廠房上方的輻射強度為2萬倫琴,被炸開的反應堆內部是3萬倫琴——人類在500倫琴的輻射強度照射下,1個小時之內就會急性死亡。

所有的消防員沒有穿任何防護設備,就直接來到了火場中心位置。一批勇敢的消防隊員衝上了廠房屋頂,開始直接向火堆噴水,而有的消防隊員因為好奇,甚至直接用手撿起地上的石墨烯。

凌晨2點10分左右,4號廠房的大火基本被撲滅——事實證明,這有效阻止了大火向3號廠房裡的核反應堆蔓延,避免了第二次核爆炸。

但是,一些消防隊員奇怪地發現自己開始頭暈,並且劇烈嘔吐。一批消防員被換了下來,另一批又頂了上去。

幾個小時之後,第一批趕到火場的消防隊員全都因為劇烈嘔吐和暈眩被送到了醫院。

在之後的3個月內,包括普拉維克和基別諾克兩名中尉在內的一批消防員和工作人員,全部失去世。

他們去世時非常痛苦,皮膚脫落, 全身有灼燒感。

他們全都是因為得了輻射病而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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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撲滅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大火的消防員的雕像

消防隊員維克多·比庫恩是第一批消防隊員中少數幸運地存活下來的人。他因不斷地嘔吐被同事送到了醫院,醫生後來開出的證明顯示:他在一小時的救火過程中,受到了260倫琴的輻射照射。

比庫恩後來的回憶是:

“那時沒有人考慮回報,我所想到的是,女兒們在家裡,鎮上的人都睡著了。”

4

爆炸發生的3個多小時後,消息傳到了克里姆林宮。

但戈爾巴喬夫除了知道“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了一場火災”之外,並沒有太多的信息。他立刻詢問了當時蘇聯的最高科學權威——蘇聯科學院院長兼原子能研究所所長亞歷山德羅夫院士。

這位83歲,已經早就脫離一線的院士自信地告訴戈爾巴喬夫:

“反應爐絕對安全,甚至可以裝置在紅場。過程跟煮茶沒兩樣,就像在紅場擺個茶壺一樣。”

沒有人把切爾諾貝利的事故當回事——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爆炸。

4月26日的白天,整個普里皮亞季市一切照常,有人說昨天晚上核電站發生了火災,但沒有人提到爆炸。

但是,一批來調查災情的軍隊,已經開到了普里皮亞季市。帶隊的克倫班克亞上校開始測量市內的輻射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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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當時的拍攝視頻畫面看,時不時會有白色閃光,原因是空氣中已經充滿輻射。(畫面來源:探索頻道《搶救切爾諾貝利》)

在這一天的中午,克倫班克亞上校測得的輻射指數是0.2倫琴——正常大氣中的輻射量是0.000012倫琴。

這座城市的輻射指數已經超過正常值的1.5萬倍。

到了傍晚時分,普里皮亞季市的輻射值超過了正常的60萬倍,甚至讓克倫班克亞上校開始懷疑是不是測量機器出了問題。

他們當時並不知道,3公里外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反應爐其實還在燃燒,輻射還在繼續擴散。

而由於官方沒有發佈任何消息,在普里皮亞季市,大人們正常上班和下班,散步和吃飯,而孩子們在廣場上歡快的嬉戲。

意識到事態嚴重的克倫班克亞上校立刻派了一支偵測隊,前往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附近去測輻射值。偵測隊帶回來的測試結果,讓上校非常後悔讓幾乎沒穿什麼防護裝備的手下去冒那個險。

測試結果顯示:2080倫琴!

測試的數據在第一時間被傳回了莫斯科。

這下克里姆林宮才徹底緊張了起來。戈爾巴喬夫立刻緊急成立了政府委員會,將全國頂尖的核能專家全都召集了起來。

當晚做出的第一個決定,是立即撤離普里皮亞季市的全部居民。

4月27日上午11點,在事故發生後的33個小時之後,蘇聯終於開始採取第一批安全措施——1000輛巴士抵達了普里皮亞季市。

普里皮亞季市的居民被告知,他們只有2小時的時間可以用來打包,然後一律在自己的家門口等候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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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里皮亞季市至今還大致保留著當初人們遷離時的樣子。當時很多家門口都貼上了紙條,寫了很多不捨得離開的話,比如“親愛的好心人,請不要在這裡尋找貴重物品,我們沒有貴重的東西,想用什麼儘管用,但是請不要把這裡弄得亂七八糟,我們會回來。”

下午5點,全城撤離開始。很多居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以為,只是會去外面暫時居住一段時間,很快就能回到他們的家裡。

但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事實上,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遭受了過量的輻射,在接下來的歲月中,各種輻射病乃至死亡,將接踵而至。

4月28日晚上,普里皮亞季市終於成了一座空城,而由著名核子物理專家勒加索夫院士率領的科學團抵達了這座城市,將總部設在普里皮亞季大飯店。

和他們一起進駐這座城市的,還有大批的蘇聯紅軍。

雖然他們已經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以及決心要解決這個事情,但他們的心態依舊很樂觀。

很多人認為,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大概在5、6月份就能恢復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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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新聞社的攝影記者伊戈科斯汀是第一個拍到4號反應堆裂口的記者,他的相機很快就因為輻射而卡殼了,底片也都變成了黑白色,當時他不知道是因為輻射的關係。

5

4月28日晚上9點鐘,蘇聯國家電視臺終於播出了核電廠事故的聲明。

此時,據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近70個小時。

事實上,這次的通報,某種意義上說是被瑞典逼出來的——核電站爆炸釋放出的輻射物質,經風向吹送,飄移一千多公里,來到了波羅的海上空。

瑞典在第一時間就測試了輻射度,隨即就向蘇聯政府求證是否是他們的核電站出了問題。而得到消息後,美國和歐洲的間諜衛星,也迅速開始轉向蘇聯,通過熱成像,發現了出事的切爾諾貝利。

在這樣的情況下,蘇聯只能播出官方聲明 。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了意外,當局已經採取行動處理了問題,併為受災者提供救援,政府亦已成立調查委員會。

全程只有14秒。

事故的嚴重性再一次被大大縮水甚至封鎖,而戈爾巴喬夫指出,不能讓切爾諾貝利事故,成為美國瘋狂攻擊蘇聯的工具和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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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5月3日,在東德邊界,人們在清理一輛由波蘭開過來的轎車,它被懷疑已經沾染了輻射粉塵

正是因為官方的刻意隱瞞,帶來了更大的悲劇。

三天後的“五一國際勞動節”,是蘇聯要舉國歡慶的節日。在離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只有100公里的烏克蘭基輔,同樣也有盛大的遊行。

當時,因為風向變化,核電站的輻射粉塵,已經飄向了基輔。

但那一天,完全被矇在鼓裡的市民,在政府的鼓勵下,身著民族盛裝的男女老少走上基輔第一街——克列夏季克大街參與遊行,慶祝節日。人們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完全不知道自己參加的很可能是一場“死亡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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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烏克蘭黨中央第一書記謝爾比斯基也帶著家人和孫子一起參加了遊行。

1990年,謝爾比斯基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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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有多種說法說到,在五一勞動節遊行之後不久,謝爾比斯基自殺身亡。我查下來,信源基本都出自探索頻道的《拯救切爾諾貝利》。但通過搜索國外大量網站,包括俄語維基百科,蘇聯官方當時公佈的謝爾比斯基死因是肺炎,並沒有說是自殺,當時是72歲。所以“自殺”這一說法暫時沒找到根據。

6

不過,在官方儘量隱瞞消息的同時,各種搶救工作確實在不斷進行著。

衝在最前面的,只能是軍隊。

蘇聯政府一共動員了10幾個作戰師,並將當時在入侵阿富汗戰場的蘇軍總指揮瓦連尼科夫大將調回國內,統一指揮搶險救災的部隊。

此時,切爾諾貝利核電站4號機組的核反應堆還在燃燒,大量放射性物質隨著熱氣被噴向高空。部隊的首要任務,就是先撲滅大火和降溫。

這是一場“自殺式”的任務。

80架米-6和米-8直升飛機被調集到了核電站200米上空,來自蘇聯軍方最優秀的飛行員們,徒手從直升機上,將80公斤的沙袋和硼酸扔下機艙——沙袋用來滅火,硼酸用來中和輻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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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在滅火過程中。(圖片來源:騰訊“圖話”)

在200米的高空,直升機內的輻射測試儀最高限度是500倫琴,而指針頂格後仍瘋狂跳動,當時估計在那個高度,輻射強度超過1000倫琴。

而飛行員們所謂的“防輻射防護”,也就是戴了口罩,用鉛皮墊住了座椅而已。

第一天,蘇聯軍方出動110架次直升機,第二天是300架次,在總共近3000架次的飛行中,5000噸沙包和硼酸被倒入了核電站的爆炸缺口,火勢被控制住了,溫度也降了下來。

很多飛行員一天要飛到30架次,然後回來洗澡,進食,之後就開始不斷嘔吐,皮膚蛻皮,然後感染上各種輻射病,然後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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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任務中的蘇聯飛行員(圖片來源:騰訊“圖話”)

為了徹底封住核電站,部隊最後準備用一塊重達35噸的混凝土給核電站“上蓋”,為此,專門啟用了最新的米-26直升機,並調來了蘇聯空軍最優秀的飛行員之一員卡拉佩田來執行任務。

由於吊裝高度很低,直升機螺旋槳激起的粉塵包圍了卡拉佩田,但他憑藉高超的技術,最終圓滿完成了任務。

四年後,卡拉佩田移植骨髓無效,死於白血病。

7

悲壯的救災工作,不僅僅是發生在空中。

由於4號和反應堆爆炸引起的殘片,大量散落在3號核反應堆廠房的屋頂上,急需清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但由於充滿輻射殘片,屋頂上的輻射強度可能超過1萬倫琴,怎麼辦?

一開始,派的是工作機器人。但無論是蘇聯國產的,還是德國和日本支援的,當時全世界最先進的工作機器人在高輻射強度的環境下,電路統統出現問題,全部癱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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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工作機器人其實是為了探索火星而設計的(圖片來源:騰訊“圖話”)

器人不行,怎麼辦?

換活生生的人再上!

大批20歲到30歲之間的蘇聯後備役軍人被調到了事故現場,沒有迴旋餘地,全部穿上30公斤左右的鉛服,8人一組,分批上屋頂清掃殘片。

他們被稱為“生化機器人”。

有人曾回憶自己走上屋頂後的感受:

“感覺像是踏入了另一個行星,一片死寂,你什麼聲音也聽不到。眼睛很痛,嘴裡充滿了金屬味,你磕一下自己的牙齒,根本就感受不到牙齒的存在。”

由於屋頂的輻射太強,上去的每組士兵只能工作40秒左右,就必須換下——這個時間可能只夠每個人揮兩下鐵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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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緊張的作業中(圖片來源:騰訊“圖話”)

即便如此,上去後下來的人依舊錶示,“彷彿被吸血鬼吸乾了渾身的血一樣”。不斷有人流鼻血,然後被送往醫院。留在現場的士兵,不管原先會不會,只能開始不停地抽菸——據說香菸的煙粒子能夠吸附一些進入肺裡的碘同位素,再一起被呼出來,多少能夠減少通過空氣產生的核沾染。

在那裡,一個人平時一小時就可以幹完的工作量,需要60個人不停換班來做。

同樣的搶險,還發生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地下。

雖然反應爐在地面上的火勢已經被控制住,但帶著大量輻射物質的灼熱岩漿正在不斷往地下滲透。一旦融穿,將會侵入整個地下水系統,屆時,蘇聯大片地區的水源將全部受到影響。

一支1萬人的礦工隊伍被集結,隊伍中的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帶頭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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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下來的人回憶:“當時都是覺得我們在執行一項光榮使命。”(圖片來源:騰訊“圖話”)

這支礦工隊伍要從3號反應爐那裡先下挖12米,然後再向4號反應爐下方挖出一條長達150米的通道,最後再挖一個高2米,寬30米的空間,用來裝一套冷卻裝置。

在溫度超過50攝氏度,輻射強度超過每小時1倫琴的地下,1萬名礦工開始7X24小時的拼命挖掘。由於下面溫度實在太高,工人們根本無法戴呼吸面罩,所以全都脫下了防護設施,有的人只不過喝了一口飄入輻射性沙子的水嗎,沒多久就死了。

一個月後,通道完成,但沒有安裝冷卻裝置,只是用水泥將4號爐下方完全填充。

蘇聯官方後來宣稱,每名礦工大概吸收了30至60倫琴的輻射,而礦工們自己宣稱吸收了超過5倍還不止。

據統計,參加挖掘工作的礦工的四分之一,最後都在40歲之前死亡。

所有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後參與搶險的軍人、礦工、護理人員,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清理人”。

據統計,在這場事故後,蘇聯政府一共投入了大約50萬“清理人”,其中10%都因為受到各種輻射而犧牲——其中還不包括更多數量的終身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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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清理者”在4號反應堆前合影,橫幅上寫著:“我們一定履行政府的命令!”(圖片來源:騰訊“圖畫”)

8

在事故發生的7個月後,事故現場基本被清理完畢。

但一場更嚴峻的鬥爭卻遠未結束。

1986年6月4日,蘇聯政府召開針對外國媒體的新聞發佈會,宣佈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中,被診斷為輻射病的患者為187人,死亡24人,平民與兒童未見死亡。但事實卻是,根據2015年俄羅斯的解密文件,在1986年5月4日,蘇共中央第5號紀要中就明確指出,僅5月4日蘇聯醫院收治的病人即達1882人,住院總人數升至38000人,其中204人患有不同程度的輻射病,64名為兒童,其中18人病情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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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參加切爾諾貝利救災的消防員,皮膚已經明顯開始脫落(圖片來源:騰訊“圖說”)

根據解密的蘇共中央1986年5月8日秘密會議紀要顯示,蘇聯衛生部擬定了新的蘇聯居民承受輻射標準。新標準在原有基礎上提高了10倍。5月9日,蘇聯衛生部第一副部長謝賓與蘇聯國家衛生委員會第一副主席謝東諾夫簽署秘密文件,將輻射新標準以國家文件的形式確定下來。衛生部還提出“將人體正常溫度36.6℃上調至38℃,在特殊情況下可繼續上調至39℃”的新說法。

根據2015年解禁的蘇共中央第8號紀要,1986年8月22日,蘇共中央批准繼續從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全面汙染地域收購農副產品,其中主要是數十萬噸肉類和數百噸牛奶,儲存和投放全國,以保障居民生活。有資料現實,一大批放射性汙染地區的肉類,以10%的比例混進健康肉類產品中,出現在了蘇聯老百姓們的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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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9月,瑞典北部的居民在處理遭到切爾諾貝利核汙染的牲畜

而對真相的掩蓋,還不僅僅只限制在蘇聯政府。

1986年8月底,第一場評估切爾諾貝利事故的國際會議秘密舉行,做報告的是當帶代領科學團第一批入駐的核子物理專家勒加索夫。

勒加索夫做了一個長達三個小時的發言,最後報出了一個讓與會所有人士大吃一驚的數字:

接下來10年裡,受輻射地區應該會有4萬人死於切爾諾貝利事故引發的癌症。

別說蘇聯,其他受到或可能受到核汙染的歐洲國家的代表都無法接受這樣一個數字——那無法向本國媒體和人民交代,會引發巨大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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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會代表一致認為,不能按照廣島原子彈的標準來換算,比如切爾諾貝利的核輻射量提高十倍,那麼受輻射人群的得病率也會提高十倍。

等到會議結束的時候,4萬這個數字被縮減到了4000。

1988年4月27日,在切爾諾貝利事故兩週年到來之際,勒加索夫選擇了自殺。

9

關於切爾諾貝利事故的損失報告,可能是永遠不會有一個終結的答案。

從經濟上算,切爾諾貝利事故造成的各類損失合計,考慮通貨膨脹因素,已經超過了2000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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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軍用於救險的飛機、卡車、裝甲車,在使用之後全部被捨棄,因為都是一個個“放射源”(圖片來源:騰訊“圖說”)

從傷亡數字上算,至今沒有一份確切的,讓人信服的統計報告。各界只能有一個模糊的概念:第一批進入事故現場的搶救人員中,大約有4000人已全部犧牲;整個過程中,至少有超過10萬人的傷亡,而在2006年烏克蘭衛生局局長髮布的報告中說,發現有約240萬的烏克蘭人(包括428,000名兒童)受到這次事故的輻射塵。

核汙染方圓30公里內的數十萬居民全部被遷走,之後有數百萬居民繼續舉家搬遷。

更多的統計還在進行過程中,各國科學家認為,從烏克蘭到白俄羅斯,從法國到意大利,受到切爾諾貝利核電站輻射粉塵影響的國家和地區,白血病和各類癌症的發病率肯定會有所上升。

事故發生之後,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並沒有停止運行,只是封存了出事的4號反應爐。其他三臺反應爐繼續運行。

1991年,在2號爐再次出現火災之後,政府宣佈2號爐停機。

1996年11月,1號爐停機。

2000年12月,3號爐停機。

至此,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才正式停止運營。

2011年之後,烏克蘭開始開放切爾諾貝利原址的旅遊項目,遊客可以身穿防護服,進入彷彿時間停滯的“鬼城”,感受當初的驚心動魄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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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原先在普里皮亞季市遊樂場的荒廢摩天輪,已經成為了“鬼城”的一個標誌建築,甚至出現在不少電子遊戲中

2016年,在世界發展銀行的貸款和40多個國家的捐款幫助下,烏克蘭耗資超過20億美元,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4號爐外,造起了一個巨大的拱形金屬建築,用以替代原先已發生沉降和破損的“石棺”,徹底將4號爐以及裡面的核反應堆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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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完備的“棺材”,哪怕能封住所有核汙染源,也不能封住,也不應該封住人類對“切爾諾貝利事故”的銘記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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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祭奠在撲滅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大火中犧牲的消防員以及“清理人”,他們在去世後只能被放置進特製的“鉛製棺材”。因為他們的屍體也成了一個個“放射源”

【饅頭說】

面對突發性事件,尤其是是事故,就我所知,上海媒體業內一直有一個共識:

“快報事實,慎報原因。”

我個人覺得,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快報事實”,不難理解。尤其是現在互聯網時代,大家關注的事情一旦發生,你主流媒體還想像鴕鳥一樣撅屁股藏腦袋,以為能“不報”或“瞞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報得慢,謠言就來得快,你的權威性就崩潰得更快。如果是還想瞞報危害老百姓財產乃至生命的事,你不僅是在踐踏公眾的知情權,更是在犯罪。

“慎報原因”,需要解釋一下。“慎報”不是“不報”,不報原因,簡直荒唐至極。“慎報”的意思,還是要在充分了解並證實之後,儘可能快地向公眾通報。因為原因如果沒查清就報,就很容易誤導輿論,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以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為例,實事求是地說,爆炸的原因其實是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完全調查清楚並公佈的。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對核電站爆炸的原因,各方還有爭論,比如當晚實驗到底哪一步出了問題,有各種說法。而自殺的核子物理專家勒加索夫,一直堅持認為是核電站本身的設計是有缺陷的。

但是,核電站發生爆炸的事實本身慢報乃至瞞報,簡直荒謬至極。這樣嚴重的一起事故,居然在幾十個小時之內政府都保持靜默,他們把老百姓的生命擺在怎樣一個位置,細思極恐。

當軍隊和“清理人”以近乎自殺的方式前仆後繼地衝入瀰漫輻射粉塵的事故現場中去時,何其悲壯,又何其痛心。

平心而論,別看我之前這麼說,但是別說像切爾諾貝利這樣的大事,即便是一些小事,就我所知,我們要做到全部“快報事實,慎報原因”,還是碰到過不少阻力的。

在這一點上,重要的不是媒體想明白,而是各級政府要想明白。

在重大災難事故面前,輿情是要關心,恐慌是要避免,但一個基本的原則還是要有的,那就是要有一個公平、透明、及時、有效的發佈機制和溝通渠道。

不然,很可能會被更大的輿情反噬。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已經過去整整32年了,但這場事故發生後背後的各種故事,可能在某種角度比事故本身更觸目驚心。

有人曾分析,切爾諾貝利事故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蘇聯的解體。

我想,如果真是那樣,造成影響的成分中,肯定絕不僅僅只是指經濟損失。

這個人類歷史上的慘痛教訓,真的值得我們所有人都銘記。

1、探索頻道:《搶救切爾諾貝利》(全長1小時33分鐘,“愛奇藝”有片源)

2、騰訊”圖說”圖片集:《切爾諾貝利30年:誰清理了核輻射?》

3、《蘇軍救援切爾諾貝利付出多大代價?損失相當於一個摩步師》(文/科羅廖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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