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演化论真的「反智」吗?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它?

达尔文演化论真的「反智」吗?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它?

今天,我推荐的书叫《为什么要相信达尔文》,刚好是多伦多大学生命科学系的推荐阅读书目。不像其他繁杂的教科书,这本书的语言非常平实,又用很多简单明了的例子,解释了演化论的核心理念。

其实,回顾一个科学界重要理论证实的过程,实际上也是提醒我们尊重科学研究的重要性,并且还要学会向日渐抬头的反智主义说「不」。

我看过一篇很火的短文,说的是:「假如一个国家穿了 60 年秋裤,就再也没可能脱下它了。给人们穿上保暖的秋裤,人的双腿和关节的抗寒基因会在几代内消失。」每个高冷而严肃的生物学家,在听完这段话之后,都会忍不住发笑,因为这有违演化论的基本条件。然而,类似的言论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用演化论为种族歧视进行辩解。那今天,就让我们来正经地聊聊演化论,破除这些谣言。

《为什么要相信达尔文》中,简明扼要地总结了演化论的核心思想和机理,也就是「随机差异的非随机存活」。正如译者叶盛先生所说:「这本书解释了很多有趣的问题,为什么人会起鸡皮疙瘩?为什么寄生虫会控制宿主的行为?为什么植物世界中一点点的差别就会被视为两个物种,而外观体形迥异的宠物犬却是一个物种?了解了这些,下次再去动物园或博物馆的时候,你的观感就会大不相同:无论是动物还是化石,都不再只是一个个枯燥的名字,而蕴含着一个个传承了千万年的故事。」

在这本书中,作者科因教授重点探讨了三个问题:

第一,什么是演化论,化石为什么会是支持它的证据。

第二,演化这一过程由什么因素推动。

第三,当今社会对于演化论的质疑是否合理。

让我们先来解答第一个问题,什么是演化论,化石为什么会是支持它的证据。

现代演化论的核心实际可以总结为两句话:一个在 35 亿多年前的原始物种,或者一个可以自行复制的分子,逐渐演化出了地球上的所有物种。而这一过程中,大多数演化改变由自然选择决定。

达尔文演化论真的「反智」吗?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它?

让我们先来聊聊演化本身。今天生活在我们身边的很多动植物,在远古的时候,都是不存在的。我们人类,也是从猿一样的生物演化而来。所有的物种,包括人类,事实上都在演化,但是速度却千差万别。面对巨大演化压力的物种,往往会快速地演化,比如鲸类和人类。而一些俗称为活化石的物种,在数亿年中基本没有变化,银杏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电影中,我们往往会看到一些神奇的针剂,注射之后,一个人马上就能长出三头六臂。而在现实世界中,物种的演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一个新特征的演化往往需要成千上万代,甚至上百万代的时间。刚刚我们提过,因为演化压力的不同,不同物种之间的演化速度有快有慢。其实,出于相同的原因,同一个物种的演化速度也是时快时慢的。当一个物种移居到新环境的时候,演化压力激增,演化速度就会加快,而当它适应了新环境之后,演化的速度往往就大大降低了。

今天的地球上,居住着超过 1000 万个物种,这些多种多样的生命,实际来源于一个祖先,这就涉及演化论中物种形成的部分。物种形成,不过意味着演化出了不能彼此交配、交换基因的两个物种。面对不同的演化压力,不同栖息地的种群间,会逐渐演化出一些差异性。日积月累,这些差异被逐渐放大,最终达到了无法进行种间交配,或者即使能交配也无法产生可育性后代的程度,也就是教科书中所提到的,「生殖隔离」。

人们总是把生命史诗比为一颗苍天大树,事实也的确如此。所有的物种都源自同一个祖先,同一个主干,经过不断地演化、分岔,变成今天地球上的生命,也就是树的末梢。我们可以想象,对于任意的末梢物种而言,只要向上游追溯,总会找到一个交叉分裂点,也就是两者的共同祖先。但如果我们有机会穿越回这一时刻,并不会看到什么特别之处。现代化石证据表明,恐龙和鸟类有着共同的祖先。然而,我们不会在恐龙的分叉处看到突然会飞的鸟类,我们看到的,只会是稍有差异的两个恐龙种群。所有的重要改变,实际上都发生在分化之后的数千代中。自然选择作用于其中一个枝丫,才演化出了有飞行能力的鸟类。整个过程是渐进的,每几十代相差一点点,数千代下来积攒的差异,就形成了物种的分化。

我们经常能看到一种说法,黑猩猩是我们的近亲。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类和黑猩猩确实是两个亲缘关系较近的物种,因为我们的共同祖先年代比较接近于现代,大约存在于 600 万年前。在这段时间内,两个物种之间积累了一定的差异,但并没有到所谓天崩地裂的程度。而亲缘关系远的物种,共同祖先存在的年代也会相对久远,例如人和啮齿类动物的共同祖先存在于大约 7000 万年前,我们和老鼠看起来完全不同,也是因为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两个物种不断演化、积累差异的缘故。在生物学发展的早期,科学家们往往利用外在的特征来进行归类,判断两个物种之间的关系。而现在,借助现代科技,我们可以使用 DNA 测序,检测生物基因序列的相似程度,来判断物种演化上的亲缘关系。而根据共同祖先的思想,如果发现鸟类和爬行类的 DNA 接近,那么,应该可以在化石中找到两者的共同祖先。化石,事实上也成了演化论最强大的证据之一。

达尔文演化论真的「反智」吗?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它?

一直以来,人们都知道化石的存在。易经中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据推测就是古人在野外发现化石后的感叹。而化石的发现,也很有可能启迪了古代人类,让神话中的怪物变得更加具象,栩栩如生。但是,对于化石的研究起步得很晚,即便是到了十九世纪,人们对于化石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超自然力量产物这一层面。直到近代,人们才意识到化石的真正意义。

化石中,蕴含的是生命的历史,然而它的形成,需要非常特殊的环境。首先,动植物的遗骸必须沉入水底,被沉积物快速覆盖,避免腐化或者被吃掉,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形成化石。由于植物或陆生动物死在湖泊或者海洋底部的概率极小,所以它们的化石也相对较少。不仅如此,由于动植物残骸中的软组织部分很难形成化石,这就导致我们对古代生物的了解严重失衡。考虑到种种因素,化石对于演化的记录,实际上是不完整的。大约只有 0.1%到 1% 的物种,能够出现在已知的化石记录中。好在,这些化石已经提供了足够的证据,帮助我们了解动植物的分化事件。

那么化石是如何成为演化论的证据的呢?

首先是演化的整体图景,如果我们纵观所有化石,我们会发现,早期的生命形式极为简单,而复杂的生命在很长时间之后才会出现。更重要的是,最年轻的化石,与现存物种最为相似。光合细菌,出现在 35 亿年历史的沉积岩层中,它们逐渐演化成真核生物,拥有了细胞核和染色体。接下来,大约 6 亿年前,多细胞生物出现了。这些物种不断分化,变成了现在地球上的各个物种,而化石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另外,化石所记录的过渡形态,给予了科学家们无限的支持。根据演化论,任意两个物种之间都有一个单一的共同祖先,而化石恰恰提供了共同祖先存在的证据。鱼类到两栖类的演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直到大约 3.9 亿年前,地球上唯一的脊椎动物还是鱼类,但是,在 3000 万年之后,出现了在陆地上可以行走的四足动物,这些动物和今天的两栖类动物有很多相像之处,有扁平的头部和身体,然而它们的其他特征,又和早期鱼类非常类似。根据演化论,在这 3000 万年中,一定出现过一个过渡形态的生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2004 年,科学家在加拿大北部的沉积岩中,发现了提塔利克鱼,也就是演化图景上的过渡环节。它有鱼类的鳃、鳞和鳍,但也有很多两栖动物的特征,比如颈部,也就是俗称的脖子。更为重要的是,提塔利克鱼有两个独有的变化,一个是,它有强壮的肋骨,科学家猜测,这有助于把空气吸入肺中;另一个则是,相比鱼类来说,提塔利克鱼的鳍中骨头更少,使它拥有了更强壮的四肢。这些特征,让它更好地适应了浅滩的生活。提塔利克鱼迈向陆地的一小步,成了所有脊椎动物的一大步,进而造就了今天生活在陆地上每一种有脊椎的动物,比如你我。

正如开篇中所提到的,一个在 35 亿多年前的原始物种,或者一个可以自行复制的分子,逐渐演化出了地球上的所有物种。化石默默地记录了这一切,为我们提供了演化论的证据。

达尔文演化论真的「反智」吗?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它?

了解了演化论的概念和证据之后,你一定好奇了,那演化是被什么所驱动的呢?这里,让我们来看下书中的第二个要点,演化论的引擎。

大自然里的各种动物,看起来都是完美地适应了它所生活的环境。北美黑啄木鸟,每秒钟可以击打树干十五次,每次击打的力量,相当于我们人类用马拉松冲刺的速度撞墙。一些寄生虫,为了获得自身的增殖,改变了蚂蚁的外观和行为,让鸟儿误以为蚂蚁是美味的浆果,而虫卵则随着鸟儿的排泄物散播四方。有了这些例子,早期的博物学家会相信动物是上天设计的产物,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用了完整的一章来推翻这样的神创论思想,并提出了自然选择的概念。这一理念也被不断地证实。为了理解自然选择是如何起作用的,让我们先来看一个毛色的例子。正常颜色的美国仓鼠有着棕色的毛皮,它们在深色土壤中挖洞。但是在佛罗里达州,美国仓鼠却是浅色的。直觉来看,这种苍白的颜色是一种伪装,让仓鼠可以在白色沙丘中更安全地觅食,而实验也证实了这一点。在沙滩上,毛色浅的老鼠比深色老鼠拥有更大的存活机会,因为后者更容易被发现。毛色浅的老鼠有更多的机会繁殖后代,浅色基因有更高的概率能够一代一代传递,长此以往,种群就由深色变为了浅色。这个过程就是自然选择,浅色基因提高了存活率和繁殖率,种群里的毛色分布也逐渐向浅色靠拢。这个被自然选择所推动的过程,被称为演化。科学家把它定义为——「一个种群内基因频率的变化」。

自然选择的过程,需要三个条件。第一,最初的种群必须有差异性。比如,种群中的老鼠,必须有不同的毛色。如果没有浅色老鼠,自然也无从选择。第二,差异性的一部分必须源于基因的改变,也就是说,差异性必须要有遗传基础。如果毛色深浅不由基因决定,虽然浅色老鼠能在沙滩上更好地生活,然而这个差异却不能传递给下一代,也就不会存在演化上的改变。现实世界中,差异性往往就来自于基因的突变。正是随机的基因突变,使得一些老鼠获得了白色的毛发,有了更高的存活率、更多的后代,从而完成了种群的演化。第三,基因的差异性必须影响到个体产下后代的可能性。如果两种不同基因型产下后代的概率一样,自然选择也无从发生。正是因为浅色老鼠存活率高,繁殖数目因此增加,才使得浅色基因在种群中逐渐变多,完成了种群的演化。演化是一个代代相传的过程,而产下后代才能完成两代之间的基因传递,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总结来说,基于选择的演化是随机和规律性的结合。基因的无规则突变,使得物种产生一定的特征上的差异。这些突变的发生是随机的、没有方向的、杂乱无章的,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而带有某些特征的种群,在一些特定的环境中,会获得一定程度的优势,使得它们能够更好地繁殖,让种群内这一基因的频率增加。这也是自然选择的精髓:「随机差异性的非随机繁殖」。

自然选择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物种的演化。比如,四足动物的腿来自于突变之后的鱼鳍,在没有捕食者的陆地上,能够行走这一特征,给予了个体一定程度上的繁殖优势,使得四足动物的种群日渐庞大。我们必须要明确的是,在自然选择中,优势是以繁殖的方式传递的,仅仅增加生存时间则没有用处。假设存在着一个基因,能使人们长生不老而不孕不育,那带有这个基因的人,只能孤独终老,并没有办法来推动演化,因为这个基因无从传递,也没有办法增加它在种群内的频率。相反,如果存在一个对于生育有利、使人早衰的基因,在自然选择的推动下,在种群内的频率反而会增加。

了解了自然选择的核心,「随机差异性的非随机繁殖」之后,我们来聊一聊对于自然选择的误区。

对于自然选择的认识误区,首当其冲的就是,所谓自然选择有利于物种的概念。事实上,自然选择是针对个体而言的,甚至会演化出有利于个体、然而对物种有害的特征。在狮子的世界里,当几只公狮击败了狮群中原来的霸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对还没断奶的小狮子的大屠杀。这个行为,对狮子种群而言无疑是有害的,然而对入侵的狮子而言,却是好事,因为它们可以快速繁衍得到自己的下一代。所以选择是自私的,选择是利于个体的。

第二个认识误区是,人们总会认为,像游戏中的科技树一样,自然选择是有完美结局的,甚至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演化论为种族歧视辩解。实际上,自然选择这一过程,选择的并不是完美,而是最适合某一环境的特征。高鼻梁白皮肤,并不比矮鼻梁黑皮肤更高级,只是更适应寒冷地区的环境。演化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在乎「适合」二字。英文中的 Evolution,在中文语境下常见有两种翻译,「进化」和「演化」。很多时候,人们会混用这两个词汇,也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解。「进化」的「进」字,往往会让初学者混淆,让人认为,生物从低到高,在不断发生着进化,就像口袋妖怪里发生的进化一样。事实上,演化要比进化,更加贴近英文 Evolution 的意思,也更接近达尔文的思想。基于以上的原因,在这次读书会解读中,我们都会使用「演化」这一表述方法,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生命的演化并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

第三个认识误区是,自然选择并不是演化的唯一推动方式。以血型为例,如果一个人的血型是 AB 型,且只生一个孩子,那么 ta 的后代有 50%的可能性会获得 A 的基因,也有 50%可能性获得 B 的基因。繁殖的过程,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基因的抽样。对小规模种群来说,基因随机抽样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基因的频率,使得种群发生演化,这个过程被称为「基因漂移」。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美国的阿米什人,这是一个小型的宗教族群,「基因漂移」使得他们拥有了异于美国本地人的血型频率。有些时候,甚至不需要繁殖来做抽样,某些地区内的基因的频率也会发生变化。比如,在北美原住民中,几乎不存在 B 型血的基因,这是因为,1.2 万年前,从亚洲来到北美地区的移民们,几乎没有 B 型的血型。这种现象也被称为「创始者现象」。无论是「基因漂移」,还是「创始者现象」,实际上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演化。自然选择是演化的主要推动者,而不是唯一的引擎。

简而言之,自然选择可以被解释为「随机差异性的非随机繁殖」,这是一个有方向性的过程,也是大多数演化的机理。当然,「基因漂移」等其他随机过程,也在演化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在 35 亿年的演化史中,它们塑造了当今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物。

达尔文演化论真的「反智」吗?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它?

我们已经了解了演化这一过程由什么因素推动。最后,让我们来聊聊当今社会对演化论的质疑。

演化论不仅仅是一个科学理论,它是一个事实。今天,我们知道,生命体在不断演化,这个过程是渐进的。共同祖先分化变成了不同的物种,而自然选择是这个过程的主引擎,无数的证据支持着这一结论。当然,有很多细节我们仍然不甚了解。性别选择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基因漂移」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如何理解生命大爆炸,为什么几百万年中就出现了如此多的物种?演化论的批评者往往会抓住这些争论,以此推断演化论存在错误。但是,这些争论无关演化论的主体,他们反而推动了这一领域的发展,使得科学家不断研究、验证进化论的存在。正如作者所说,没有争论的科学是不会进步的。

达尔文告诉我们,人类和所有物种一样,是随机差异性的非随机存活塑造的。塑造了松鼠、麻雀、鲸鱼的力量,同样也塑造了我们。很多人对这样的理念有着深深的忧虑,认为认同进化论,就代表着人类与野生动物无异,就是拒绝伦理道德。美国的保守哲学家和智能设计论的鼓吹者南希·皮尔斯曾说:「为什么公众如此热情地关注一个生物学的理论?因为人们意识到,除了科学理论,还有别的什么也在风雨飘摇之中。他们知道,一旦在科学教室中讲授了自然主义的演化论,那么沿着走廊的历史教室,社会学教室,家庭教室都会开始讲授自然主义的伦理观。」

这番言论,实际上也代表了很多人对于演化论的质疑。然而,演化论中并不存在伦理,它只是解释生命演化的一个理论,而不是探讨生命为何存在的哲学方案。它不会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或者不应该做什么。演化论和社会伦理滑坡并没有联系。

我们并不是演化论所控制的木偶,的确,我们行为中的某些方面确实是由自然选择所塑造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是自私自利的。这个世界上确实充满了自私与不道德,但也有无数的奉献与感恩,它们都来自于演化所带来的烙印。在罗马时代,人们认为,观看斗兽是最好的娱乐活动,而现在并没有人会这么认为。时至今日,平权运动已经被认为是很自然的事,我们帮助贫困人口,善待动物……这些都与演化无关。演化只能告诉我们自己来自哪里,而不是我们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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