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按——兩句老生常談：孟子說，人性本善；荀子跳出來說不，人性本惡。弗洛伊德說，不加控制的本我會走向毀滅；馬斯洛說不同於動物本能，人有著更高層次的需要。希望你讀了下面這個故事，能夠更堅毅地在這個世界裡勇敢前行。
藍天白雲，陽光明媚，哥特式教堂房頂直刺雲霄。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人群的一邊，安妮嚇得連呼吸都要停了，趕緊拉起了果兒的小手。
「S國賊多」，不下三個朋友告誡過安妮。
無論是在地鐵還是在博物館，有人手機被搶走，有人丟失了錢包，在S國自由行過的朋友搖搖頭。然而比較再三，安妮還是選擇了這個在歐洲國家中世界文化遺產最多的地方——也因為費用只有新西蘭旅遊的一半。安妮不是有錢人，苦苦打拼了幾年才攢夠了去歐洲旅行的資金。安妮還是個很認真的媽媽，她期望在兒子果兒上小學前帶他去「遊歷世界」。可關於這個國家糟糕治安的傳聞太盛，安妮索性放棄了勇敢自由行，選擇了最有保障卻並不自由的跟團遊。
為了防搶，安妮翻出了 20 年前的「盔甲」——一件鮮紅的大號衝鋒衣——質地牢靠，有無數個口袋，就連安妮自己都搞不清兜裡能裝多少東西，穿起來活像是個移動的帳篷。這是安妮為自己畢業後第一次個人旅行專門購置的。「護照錢包放進去，壞人絕對搶不走」，安妮這麼安慰著自己，卻不得不一邊嘆著氣，一邊把那些美美的、上鏡的、充滿文藝氣息的外套一件件從箱子裡拿出去——同時也把它們從此行的照片裡拿了出去。
你是否曾與小偷四目相對？
安妮忘不掉， 20 年前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放學回家，揹著簡樸的雙肩包走在北京西直門外的路上。路過路邊攤，一個面色黝黑的婦女喊了一聲，像是在和誰打招呼。旋即安妮感覺揹包一輕——有人在掏自己的包——一隻黑瘦的手，來自一個黑瘦的男孩。安妮馬上轉身，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書包。
行竊敗露，那男孩嚇了一跳，淡漠的雙眼突然射出兩道寒光，他殺氣騰騰地看著安妮。安妮剛要發怒，轉念一想：「這麼明顯的街頭犯罪必有共謀」。安妮環視周圍，果然路兩邊的地攤婦女們一個個扭過頭去，裝聾作啞。一切不言自明。安妮身為事主，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光天化日的初夏時節，卻在那個瞬間感覺天寒地凍、徹骨冰冷，甚至喘不過氣來。「強龍難鬥地頭蛇」，安妮心裡罵了一句，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開，從此對上街有了恐懼。
3 年後，安妮在街上再次遇到類似情形，情況卻變了。那時她剛從朝陽門的超市走出來。
「嗨，幹嘛呢！？」一位中年男士在安妮身後氣衝丹田地大喊。
轉頭的一瞬間，一隻伸向自己揹包的黑手馬上縮了回去。安妮回頭一看那怒吼的北京大爺，身強體壯，手拿蒲扇，正和老婆一起遛彎呢。一個瘦瘦髒髒的年輕偷兒惡毒地威脅了一句，訕訕地溜了。安妮趕忙道謝，大爺淡然一笑，一擺手：「不客氣，這兒是北京」。安妮一笑，心裡暖暖的，從此她對粗聲大氣的北京大爺們有了新的好感，上街恐懼症也被治癒了。
然而這一次，在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歐洲，安妮再次體驗了那種恐懼。前兩天，賊真的現身了。在久負盛名的教堂附近，團員們三三兩兩地結隊而行。一向神情安逸的中國導遊突然扔掉手裡的菸頭，面色嚴峻地回過頭來說：
「你們看好包啊，那三個人就是賊。」
大家不約而同地回頭一看，果然，有一男兩女三個老外不知何時混入了這群中國人中，看起來就像是和睦的小夫妻和婆婆出行。他們或手持一個紙袋，或拿著一件衣服，表情輕鬆自然，談笑自若。眼見著被行注目禮，他們一開始還故作無事，隨後突然橫穿馬路逃離現場。
「再見！」，為首的小夥子痞著臉回身衝著人群飛了個吻，用蹩腳的中文說。
幸好沒有人丟東西，團員們哈哈一笑，純當開眼界了，而果兒的好奇心被大大地激活了。安妮趕緊給兒子講述識別小偷的要點：不明原因靠近你的陌生人很可能是小偷……她一邊說，一邊攥緊了果兒的小手。
靜立的「陌生人」
此時此刻，藍天白雲，陽光明媚，哥特式教堂房頂直刺雲霄，如此和諧美景，卻因為那個在旅行團旁邊靜默站立的陌生人而變了滋味。安妮心裡忐忑，身體僵硬。她努力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兒子好奇的目光，變成了一個盾牌。
「這裡原本是清真寺，被基督徒奪取後，把新月標誌換成了十字架，就變成了天主堂，有趣吧」，導遊哈哈一樂，結束了自己的解說詞。頓一頓，他面色誠懇起來，用手指指那陌生人：「這老太太是賣書的。S國的人樂於享受生活，退休都很早。她年齡挺大，就因為一個兒子有殘疾，所以一直堅持工作，挺可憐的。你們能幫就幫一下吧」。
沒有人響應。人群緩緩向下一個景點進發。那白髮蒼蒼的老人放棄兜售，默默回坐到自己的小書攤旁，一頭銀髮在烈日下閃著光，神情落寂。
安妮心裡放下了什麼，又想起了什麼，她停住腳步迴轉身去，摸出一枚硬幣交給兒子：「去，到奶奶那裡買本中文地圖冊」。果兒聽話地去了。老人不經然看到果兒過來，綻開一絲笑容，趕緊費力地撐著腿站起來，勾著腰找到書，雙手遞給果兒，然後熱情地和果兒握手，揮手告別。老人眼裡的笑意和感激讓安妮心裡有些酸楚，也有些安慰。
書很沉，一路上拿著並不方便。果兒突然問：「媽媽，為什們我們要在這裡買書？」安妮說明了緣由，兒子似乎懂了，若有所思。
一枚硬幣帶來的「奇蹟」
第二天，旅行團途經一箇中世紀小鎮，安妮找到了一家著名米其林冰激凌店，立馬激動地歡呼雀躍起來。作為一個資深吃貨，跟團遊以來備受壓抑的食物選擇天性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她要和家人們大吃一頓。塾料，進店前，果兒卻對店門對面的流浪漢產生了興趣：
「媽媽，我們要不要給他個硬幣？」
「不要吧。這種流浪漢放棄自我，也不努力工作，我們為何要讓他不勞而獲？」
安妮不以為然。那流浪漢並無特殊，他鬍子拉碴，衣著隨意，坐在路邊，身前只放著一頂布帽，既不繪畫，也不拉琴。
「媽媽，求你了。」
果兒仍然央求著，抓住了迫不及待要離開的安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真誠地看著安妮。一旁的果兒爸爸禁不住把硬幣交給了兒子。果兒高興地把硬幣輕輕放到了流浪漢身前的帽子裡，然後蹦著跳著回到爸爸身邊，小臉兒笑得陽光燦爛。安妮皺皺眉頭，走了。
冰激凌店店面很小，一家人捧著香甜的冰激凌漢堡坐在店門口馬路邊的長椅上，邊吃邊拍照，安妮很開心。兒子一邊吃悄悄地說：「媽媽，你看，我們吃，那個流浪漢也一起吃上飯了，多好呀，我現在真開心」。
安妮微笑一下，感念兒子的小善良，又嘆息他的單純，不知該教育他如何對待流浪乞討者才好。在這個教堂遍地、宗教氣氛濃厚的國家，小偷和流浪漢隨處可見，這是多麼矛盾的存在。在這種環境裡，做一個善良的人重要，還是做好自我保護重要呢？
一轉念的時間，一輛小轎車沿路開來，馬上駛近了這一家人，速度也絲毫未減。這是歐洲人的慣例，只要沒有紅綠燈，車速都很快。忽然，一隻鴿子飛到馬路對面，果兒看得眼熱，突然跳下椅子就朝馬路對面跑去，眼看就要被那車撞上了，嚇得安妮趕緊伸手去抓……數秒間，車子突然減速，孩子安全了，鴿子飛走了，流浪漢低頭接著吃飯，安妮的心砰砰跳著。
直到很多天後，安妮還在回憶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抓住孩子那一刻，安妮清晰地聽到那流浪漢似乎用本地語言大喊了一聲，汽車隨之減速,……教堂裡常常有那樣的圖像，「聖徒們即使跌落雲端，也會被天使漂浮在天空中悄悄托起……」「善良的人兒即使生病，也會一種神秘的運氣護佑……」
作為一名資深技術工作者，她深知面對突發情況時運氣的重要性。她不敢想象，如果沒有流浪漢那一聲提示，那汽車能否提前減速？她有時會疑惑，如果孩子沒有給流浪漢硬幣，流浪漢是否會抬頭吃東西，那一瞬間是否會關心孩子的安危呢？
安妮越回想，越覺得孩子是對的。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安妮因為做母親體恤了那老人養病兒的不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果兒因傳遞出安妮的善意，在心裡種下了善良的種子。善因善果，果兒無意中為流浪漢付出了愛心，而在果兒的危難之際，流浪漢付出了他的善意吶喊。安妮無意間種下的種子，居然得到了這麼意外的回報。安妮嘆息：善良不愧是世界的解藥。她多麼希望這顆種子能幫助孩子在這個環境複雜的世界獲得更多的善意。
逐漸地安妮也不再執著地穿上那件旅行「盔甲」了。合適的時候，安妮就揹著一個小小的腰包去遊覽，美美地拍照，這一路的糾結和辛苦也就煙消雲散了。
旅行結束時，安妮寫給自己一句話：「身披盔甲，心懷善意，也許是最好的探險之道」。
*本文圖片均購自正版圖庫
質控：異葉青蘭
閱讀更多 協和八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