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茹|俺娘的几台车(一):儿时的平板车

俺娘的几台车(一)

儿时的平板车

魏哲茹

魏哲茹|俺娘的几台车(一):儿时的平板车

从有记忆起,俺娘在我眼里一直手脚不闲,奔波忙碌。她不仅要在家里烧柴做饭,还要去地里打药摘果,为了贴补家用不辞劳苦远赴十里外进货买卖更是隔三差五,几乎没有寻常农妇走邻串舍,谈东论西的悠闲自在。

娘就在这放下猪槽去果地,卸下果子赶进货的几条路上来回穿梭着。那时的家里难得有了辆黑色的大架自行车,可是娘个子不高,体态偏胖,干活时利落的身手却总驾驭不了高大的车轮,终于勉强骑会了车子,还得空车宽路,遇到载物人多,只能下车推行,心急的母亲索性搁置不骑,拉着板车干活进货,不用担惊心累,还能多拉点果子货物,慢点就慢点。

还扎着鸡毛鬏的我就坐在装满苹果的板车上,也不嫌屁股硌得慌,晃晃悠悠,吱吱呀呀,和着俺娘哼着小曲,伴着漫天火红的晚霞回到了家。

有时跟娘去远街卖果,天没亮,俺娘就拾掇好了车子,几只还散着青稞味的手编果筐里盛的满满当当,果子大的发亮,红的诱人,娘小心地蒙上塑料纸,结实地煞上麻绳,装点开水,携点煎饼,差点忘了还带一个专门盛钱的黑色皮革包,尽管拉锁坏了,皮子早裂了好几道纹,但娘在里备点零票像宝贝似的把它紧紧地塞在筐子夹缝里,拽拽纹丝不动才万事俱备。我吊着俩腿坐在板车横梁上,带着惺忪睡意,甩着脚丫跟着娘出发了。

天胧胧亮,小路边影影绰绰的玉米稞,稀稀拉拉的桃树林,零零星星的土坟头让我老想象突然会钻出个狼外婆,陡然扑过来大黑影,就缩着个脑袋小声喊娘我怕,娘边拽了拽肩上的襻绳,边笑着喝斥我净会瞎扯吓唬自己,吃力地拉着车子唱着孟姜女哭长城,听着听着,天快亮了,看到了玉米地饱满的棒子,桃树上掩藏在绿叶下的鲜红的桃子,原来坟头那么小快被豆稞掩埋。娘挺有韵律的嗓音就轻轻的飘荡在打着露水的土路上。到现在我都奇怪没上学的她是怎么记住那么长的歌词的?

回来已近黄昏,卸空的筐子摞在一起,装上顺便捎来的货物也轻快许多,火柴香烟,瓜子糖块,油盐酱醋,蜡烛饼干,装了满满一筐。

最让我激动的是心慕已久的红色布鞋。我抱着鞋子坐在了车板上,不用再耷拉着酸痛的小脚,而是倚着高高的果筐,在橘黄的阳光里举起鞋子,想象穿在脚上有多好看,踢起毽子有多轻快。看着越来越红的夕阳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娘怎么还不到家,我好换下我那黑不溜秋的“白”球鞋,蹬上簇新的红布鞋,跑到凤姐家转几圈。娘把用不着的车襻甩在梁上,疲惫地应答着快了快了,看不到娘的脊背都湿透了。哦,娘灰色的后背上布上几道汗碱,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车把上的毛巾已擦不下手。我下来给娘推推吧。我跳下车来,攥着鞋子推车帮,看不清色的”白”球鞋被土灰拌着汗水彻底埋没。

可还没推几步就觉勾着头太不得劲,看到车梁上的襻绳就挂到小小的肩头,像个小英雄昂首挺胸往前拉,可身板太小根本使上什么劲。娘却高兴地打起了精神又讲起打鬼子的故事来,我大踏步走着任由汗水也浸湿了衣衫听得津津有味,忘了再问什么时候到家。日头渐渐西沉,家家烟囱顶上冒起了炊烟,娘俩就这样一拉一拽竟不觉得到了家。

后来板车渐渐用的少了,苹果有大车来拉,货物有厢车来送,只有早晚拉点饲料,近集运点米面,继而嫌它占地碍事竖起靠墙的待遇越来越多了,轱辘卸下拿它当杠铃哥都嫌轻。

还好有我们一伙玩伴不嫌弃,都把自家车轱辘转来比赛看谁快,在那个缺乏玩具的年代,这个玩法实在刺激,有时太疯了没刹住差点撞到杨树。而车框掀起有腿有梁,逞能的扶腿爬到最高处,挥手高喊“爱卿平身”,看着几个“爱卿”仰脖齐呼“吾皇万岁”,尝尽了君临天下的威风。

这大概是板车发挥它余热最后的方式吧。

再后来都忘了那么贵重的家什弄哪去了,没有它的一点踪迹。但它带给娘的辛苦劳碌,又带给娘的欣慰满足,留在了我儿时的记忆深处,那记忆里写着艰辛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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