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從「愛無能」中解套——觀坎城獲獎電影《無愛可訴》

如何從“愛無能”中解套——觀戛納獲獎電影《無愛可訴》

一段已經“無愛可訴”的夫妻,各自在婚外尋找自己的幸福,以為換人就能開啟新生活。在離婚的節骨眼上兒子卻玩起失蹤。人們一旦從對方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開始互相嫌棄。活在厭世代,陷入愛無能。比起向別人付出愛來,我們更想要的其實還是別人來愛我們。

執導過《將愛放逐》、《利維坦》等佳片的俄羅斯著名導演安德烈·薩金塞夫(Andrei·Zvyagintsev)的近作《無愛可訴》(Loveless),於去年第70屆戛納電影節獲得評審團大獎,該片也是今年代表俄羅斯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電影。薩金塞夫沿襲了《利維坦》中將一件小事植入宏大社會的典型做法,藉由一個俄羅斯普通家庭矛盾的不斷升級,多方位地展現了一個沉痾累累、冰冷無愛的世間生態——

鮑里斯一家屬於莫斯科標準的中產階級,可看似美滿的家庭,卻面臨即將破裂的殘局。鮑里斯(Boris)和珍婭(Zhenya)結婚多年,但二人彼此並不相愛,而是各有新歡。12歲的兒子阿廖沙於是成了無愛父母開始新生活的絆腳石。

如何從“愛無能”中解套——觀戛納獲獎電影《無愛可訴》

在離婚的節骨眼上,兒子玩失蹤

影片的第一幕就是一場惡戰,鮑里斯與珍婭互相詆譭,推卸撫養兒子的責任,卻沒有注意到躲在門後聽到這一切的兒子阿廖沙。阿廖沙不停抽泣,因為他發現自己在父母眼中是個累贅。導演用大量靜態拍攝方式,渲染著俄羅斯冬季的嚴寒,而讓觀眾感覺骨頭裡發冷的是婚姻中兩顆冰冷的心和冰冷對孩子的傷害。

鮑里斯對珍婭說,孩子需要母親。珍婭反駁,“這個年紀的阿廖沙更需要父親,儘管可能並不需要你這樣的父親。……你把親生兒子送到孤兒院,這麼做不符合東正教吧!”很顯然,鮑里斯的東正教信徒身份成為妻子眼中的笑話。值得一提的是,鮑里斯的老闆是一個虔誠的東正教教徒,嚴守教義,如果員工離婚就得走人。所以鮑里斯為了保住工作,不敢對外公開自己即將離婚。

而母親珍婭不顧兒子的感受,只想儘快離開鮑里斯,與另一半展開新生活。珍婭對現任說:“只有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是愛。我沒愛過我丈夫,在他之前我沒有和任何人在一起過,和他懷孕都是因為沒腦子。”珍婭承認她從未愛過任何人,如果有的話,就是在小時候她愛過她的媽媽。

然而珍婭沒能從媽媽那裡學會如何去愛,她責怪媽媽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表現得那麼遲鈍,“對我不親熱,也不說暖心話,只有紀律、秩序、學習,一個邪惡又孤獨的可憐之人。”現任對珍婭說,“你不能活在無愛的環境裡”。這正是珍婭的問題所在。她一直渴望得到她那未曾被滿足的愛,當她把希望放在丈夫身上時,丈夫鮑里斯的花心也讓她極度失望。

在離婚的過程中,珍婭認為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兒子,表面上阿廖沙看起來像個順服的小天使,其實是個折騰人的小刺蝟。相互厭棄的夫婦,最終把厭棄的箭頭指向了兒子。生活在這個即將分崩離析的家庭裡的阿廖沙,處境可想而知。在父母各自的未來生活規劃裡,沒有他存在的空間,他成了個多餘的人,沒人在乎他的感受。阿廖沙離家出走的那一夜,珍婭雖然在家卻並沒有察覺到。而在爸爸眼裡,兒子本就是空氣一般的存在。他怪兒子在離婚的節骨眼上玩失蹤,還放下狠話,一旦找到孩子要痛扁他一頓。

美國明尼蘇達州的大衛·馬西斯(David·Mathis)牧師曾因為父親對母親的一句永不離婚的承諾,而倍感幸福。如今擁有四個孩子的大衛說:“現在回想起我的童年,父親的任何一句話都比不上他那誠懇的諾言‘我永遠不會和你的母親離婚’,讓我更加高興和感激。我在80年代和90年代初長大,看到一個又一個朋友經歷了父母離婚的過程和後果。父親的話是我們的根基,就像孩子們試圖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找到的支柱。”

阿廖沙的出走是可以預料的。美國知名心理與婚姻輔導專家亨利·克勞德與約翰·湯森德認為,母親的滋養是孩子靈魂的燃料,好的母親把她的關懷傾注到孩子的靈魂中,就像陽光和雨水滋養植物一般。“發育停滯”以及許多童年時期的問題,都與缺乏愛的滋養有直接關係。孩子只能從母親或是一個能像母親那樣提供撫養的人那裡,找到所需的安全感。如果孩子沒有一位這樣的母親,就會持續地活在恐慌與焦慮的狀態中,不會愛人也無法去愛。

如何從“愛無能”中解套——觀戛納獲獎電影《無愛可訴》

眼裡只有自己,如何能愛上別人?

影片的最後,鮑里斯與珍婭曾居住過的房子被賣掉了,兒子阿廖沙原來的房間也被工人重新裝修。在工人手中,阿廖沙在這個世上存在過、生活過的最後痕跡也被抹去了。

一個無愛之家走到了盡頭,鮑里斯與珍婭仍未被改變的生命在新家庭中延續著。鮑里斯與大著肚子的同居情人過上了婚後般的生活,然後繼續做一個不稱職的父親,新家庭的新生兒照舊被他忽視,孩子一哭鬧,鮑里斯就把他扔到搖籃裡。嫁給豪門的珍婭迷失在虛假的情愛裡,熱戀時的激情早已不再。珍婭無時無刻不在刷手機、美容自拍、渴望社交,打扮光鮮去高級餐廳,與富有男子約會調情。這期間,兒子無人監督無人在意,直到二人意識到兒子失蹤,才發現自己對兒子的喜好一無所知。他們只關心自己、只在乎自己。

這種自我在德國作家、社會觀察家米夏埃爾·納斯特(Michael·Nast)的暢銷作《愛無能的世代》中有著驚人的呈現。納斯特在《法蘭克福匯報》上讀到一篇關於親密關係的文章,作者寫到,由於我們在社會化的過程中不斷受到電影、廣告、情歌等影響,於是追求的愛情藍圖也在這些影響下被理想化。其實這份藍圖是無法實現的,因為它所構想的內容實際上並不存在。被理想化的愛情代替了宗教,成為我們膜拜的對象。我們非要當一出浪漫愛情喜劇的男女主角不可,但卻因為達不到所企求的而無比挫敗。

事實上,這些要求來自我們根深蒂固的自我中心。我們的人際關係其實是我們自我中心的延伸。比起向別人付出愛來,我們更想要的其實是別人來愛我們。即使我們愛上了另一個人,由於我們的自私,我們個人骨子裡依舊保持單身心態。這也正是鮑里斯與珍婭的問題,他們彼此都想從對方身上得到愛,而不是付出愛。一旦從對方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開始互相嫌棄、選擇放手。

納斯特在書中寫到雅思敏和克里斯提安的戀愛經歷。一個月前,雅思敏和克里斯提安分手,克里斯提安試圖努力把她追回來。他信誓旦旦地強調自己有多愛她,每天在她的語音信箱留言至少三十條,幾乎是苦苦哀求,還說她是他這輩子的最愛。然而才不過一個月,他的感情便枯萎成一句,“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我們就盡力而為,順其自然吧”。納斯特分析說,在努力追回雅思敏的時候,克里斯提安對她的感覺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自我表現、自我陶醉。他所培養的愛,對象並不是雅思敏,而是他自己。他需要她的情感來證明他自己,他們的關係從來就與真正的她無關。

愛一旦淪為愛自己,愛就變得無能,對別人的愛也會顯得空洞虛偽。納斯特說,愛無能並不侷限於男女之間的情愛關係,而是涵蓋所有與他人之間的相互關係。身處消費社會中,我們需要的不是電話,而是最新版iPhone。消費購物帶給我們短暫的滿足感,或者說短暫的幸福感。不過,既然這種感覺不持久,當然我們就必須繼續再購買更多商品。我們需要創造需求,必須不斷對自己感到不滿,這個體制才能繼續運轉下去。可惜的是,這套遊戲規則也運用到了人際之間。

“歸根結底,我們其實犯了一個思想錯誤。我們只著眼於表面的症狀,對大多數人而言,管用的止痛藥比把病治好更重要。其實,處理愛的能力應該像治病一樣,不只治標,更要治本。這才是該走的第一步。”納斯特說。

如何從“愛無能”中解套——觀戛納獲獎電影《無愛可訴》

愛的能力在不斷付出中增長

諮詢心理學教授艾倫德博士(Dan·Allender)在《醫治之路》一書中給出了醫治愛無能的良方。艾倫德認為,人如果要活出愛,需要的是信心。我們裡面有一種羞辱感,這種羞辱感使我們傾向於相信另一個人表面上對我好,事實上卻背叛了我們。無論是珍婭,還是鮑里斯的新歡瑪莎,她們都在熱戀時感受到鮑里斯的愛意,但鮑里斯的愛卻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艾倫德認為,如果我們將心徹底交給別人,一旦遭到背叛,我們將一無所有,變得什麼也不是,丟盡面子。丟面子最能深切地激起羞辱感。除非我們還敢於愛,否則就無法回應去愛的呼召。“或許為愛投資是一個瘋狂的賭注,它很難贏得足夠的彩金。也許我們最後只落得為別人善後、赤身露體且毫無遮蔽。沒有任何事像愛一個人那樣,能暴露我們的全然無力以及可能遭遇背叛。沒有任何事像愛那樣的導致我們極大的矛盾不安。”

C·S路易斯說過一段非常有名的話,“愛,真的是一件會受傷的事。不論愛什麼,你的心勢必絞痛乃至破碎。假若你想要保有一顆原封不動的心,你就不應把它交給任何人,連動物也不行……不願選擇愛或者冒險去愛的話,就是選擇了地獄。在天堂之外唯一能讓人徹底安全而免除一切愛所帶來的危險與不安之處就只有地獄了”。

懼怕羞辱使我們在愛的路上裹足不前,故此,我們需要勝過懼怕羞辱的力量。信心是我們的穩定力量,是我們敢愛的基礎,使我們經得住悲痛和失喪。這裡所說的不是對人的信心,不是讓鮑里斯和珍婭彼此相信對方不會出軌,不會厭倦。真正的信一定有一個更加牢靠的基礎,不是相信對方的良善,不是相信自己的魅力,不是相信金錢和美貌經久不衰的吸引力,而是相信上帝。

一位名叫鮑布·腓利普斯的作家寫了一本書,書名很有意思,叫《與刺蝟共舞》。在這本書中,作者將我們所遇到的人,尤其那些令人頭疼的人比作刺蝟,想要擁抱他們,但的確容易被刺傷。如何才能與刺蝟共舞呢?作者說:“耶穌吩咐我們要愛鄰舍如同自己,然而,誰是我的鄰舍呢?家人、朋友、同事,甚至陌生人都可說是‘我的鄰舍’,連那些讓我不高興、不舒服的人也包括在內。在此耶穌指示我們,要以我們愛自己的方式去愛他人……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功課……我個人深信,除非能體會盡心、儘性、盡意愛神的真諦,否則我們恐怕無法真正的愛人如己。愛神、與神和好,是愛人與享受人際關係的基石。不論這個人際關係的理論多麼精闢,如果不是先以愛神的心志為出發點,那麼所有的努力將變成操縱他人和服務自我而已。”

回應愛也是一種能力。艾倫德說:“我有責任去接收這個呼召且去回應我是誰,還有我能提供什麼以更多反映神的榮耀。委身託付是一種承諾,是一個要去造福他人的誓言。當我對我妻子許下婚姻誓言時,是我接受她,並把自己給了她作丈夫。當我將自己許諾給我的孩子時,我就將盡我所能,要去做所有能做的事,去促進他們生命的成長,達成他們所應該有的樣子。”

愛要求我們開放自己的心去勇敢回應別人的需要,而深藏在我們裡面的羞恥感會警告說,“不要作個傻瓜。不要介入,不要冒險,你將會後悔的”。表面上看來,羞愧經常是正確的。當我們不斷給予愛,不免會使我們碰到麻煩。但羞愧最終仍是一個虛假的謊言,它斷言我們一無是處,斷言沒有人可以通過愛得到回報。然而事實上,當我們愛的時候,羞愧的謊言將會不攻自破——我們越給出愛,就越有能力去愛。愛的能力是在不斷的付出中培養起來的。

艾倫德寫道:“愛不是去抓住和擁有他人,強迫他們去為我們而活。我們照料、供給、指導及撫養我們的孩子,然後他們離開。同樣的模式也可以用在師生關係裡。每一個我們遇到的人,是我們應該要服事和祝福的人。在某些方面來說,每個我們遇到的人,也都該是要服事和祝福我們的人。……心的相互擁抱可滋長勇氣,使人向前邁步走上醫治之路。……把我們投入新的關係,帶著新的目標:在服事神上活出信、望、愛的品質——經由祂而能去服事他人。”

當我們願意委身去愛的時候,愛就會紮根。紮根的愛,就會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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