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路公交車平時人很少，那日卻很擁擠，好不容易擠上去，已經快要“站”無虛席。
艱難地往後面挪，走到中間位置，忽然聽到嘈雜的車廂中，“來，你坐”，一個年輕人朝著我們喊道。
我很疑惑地回頭，只見媽媽對著那人笑笑，擺手說“不用”。
原來，時光呼嘯而去，在我沒意識到的時候，母親已到了有人讓座的年紀。這麼多年裡，我只念著父親遠去了，還沒吃到那碗想吃的冬瓜湯；我只遺憾奶奶遠去了，老時卻記不得自己最愛的孫女叫什麼名、長什麼模樣。
可是媽媽也在老啊，無可避免地，不可推拒地，往前走。
多麼漫長的歲月啊，媽媽只在說著，不要帶那麼些吃的回來，一點都不好吃，沒人吃；她說不要買那些衣服，她的衣服已經夠多了；她說不要買泡腳盆，她的腳不能燙，燙了半夜腿要發燒；她說牙痛是老毛病了，看了醫生也治不了……說了很多很多，卻還是遠不如做的那般。
有人說，不知生活苦是因為沒有被逼到山窮水盡的境地。我很感謝我的母親和兄長，哪怕在經濟最窘迫的歲月裡，也沒有讓我嚐到那般退無可退的滋味。只是，到後來，在幾乎所有人都按時交卷的時候，我的空白答卷卻幾乎讓所有飽含期待的人傷了心。
“媽媽，今天我去看了春燕。”
“哦，她結婚沒有哦？”
……
“媽媽，今天要和同學聚下。”
“哦，她結婚沒有嘛？”
……
無論說多少，媽媽的問話總是這麼一句。我知道她很心焦，為了我的幸福，為了我的未來，她害怕我總是一個人，孤獨到老，沒人照顧。其實我也相信，老人們聽過的事、見過的人那麼多，他們的經驗總有點道理。只是人事際遇，又有多少人能說得準、說得清？
我也很難過啊，不能讓自己滿意，不能讓你們滿意。天知道，我一直所做的，就是想讓你們高興而已。可唯獨這件事，它遲遲不出現。
四月了，天氣已經轉熱，然而風吹過，浸著陽光還是有點冷。
我和媽媽並排坐在山上。時間伴著風匆匆流走，鏡頭框下了身影，我卻不忍直視。
不忍看陽光下母親的頭髮，白漫過了黑，一根根發黃發亮；不忍看寒風中母親的皺紋，深深淺淺，一道道刻成年輪；不忍看地鐵口母親的身影，送我離去，等我歸來，無論多晚，不管多冷……
而我也終於漸漸明白：這世間，或許會有人喜歡你有才華，有人喜歡你溫柔善良，有人喜歡你單純天真，可只有母親，她愛你一生平安、一世順心，不帶任何條件。所以她盼你，無論走多遠都記得回家；所以她願你，再忙也要記得注意身體；所以每次在菩薩面前許願，她總是把孩子、孩子的孩子，都念上幾遍。所有孩子的歡欣、孩子的悲苦，到了母親那裡，都是要加倍的。
而我也願您，身體健康，無病無災，長命百歲。並且，過完這一生，還有下輩子。
本文由讀書燈下原創發佈，2015/05/10。
閱讀更多 讀書燈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