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山海經時代已經到了?

利維坦按:九尾四耳、眼睛長在背上的羊,披上他的毛就不會再感到恐懼;三頭六目、三翅六足的鳥,食用後會亢奮失眠;魚身蛇尾,鳴如鴛鴦的虎蛟,入藥可以治痔瘡。作者不詳的《山海經》中記載了許許多多志怪物類,理性層面上我們只能當作一本“語怪之書”來解讀。

然而不知不覺間,我們能讓老鼠的背上長出人耳,能將豬的心臟移植入人體,在理論層面上甚至克隆人類自身都有可能。在無意間,我們依然踏入了《山海經》所描繪的物種新時代,人類自封為造物主,玩起沙盒遊戲。

《山海經》所記載的臆想時代如若真實存在,也早已逝去數千年,反觀現如今,一昧唱衰或者歌頌科技也許都並非最恰當的論述,因果關係是事物間最穩定的締結。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和立場

人猿共祖

太古之事滅矣,孰志之哉?

——楊朱

“中中”、“華華”克隆成功,“夢夢”也在孕育之中。“猩球崛起”——人類有福啦!

以往人類為了自身的福祉,一直在遠親的身上進行著不斷的實驗,菌菌、蠅蠅、鼠鼠、兔兔、豬豬、羊羊、牛牛……每一個為科學獻身的生命,人類都欠它們一項諾貝爾獎,也永遠都欠它們一份兒情。

作為近親,人與猿和猴同吊在生命之樹的一根歪脖枝杈上,同屬於靈長類。猴是長尾巴的猿,猿是沒尾巴的猴兒,人是既沒長尾巴也沒有毛兒的猿猴,達爾文先生如是說“人猿共祖”。

人猿共祖之說的要點在於否定了人是上帝專門創造的特殊傑作。人與猿、猴在生命原初的本質上是相同的,有著共同的生命始祖,“地球上曾經存在的任何有機生命體都是從同一原始形態進化而來,這就是生命最初的形式”。只不過在漫長的自然演化進程中,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類出類拔萃,脫穎而出,終於成為萬物靈長。但這一學說自打一出籠,立即就被簡約成一句話:人是猴兒變的。各類教科書中從猿到人的插圖強化了這一印象,我們曾四條腿兒並用地爬行,而後一點點兒地直立、挺胸、抬頭。達爾文因此被無數次惡搞,畫成了一隻人面猴身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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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8年的這幅漫畫諷刺達爾文是“衝破無知”的猴子。圖源;wiki

100多年前的意大利有一座著名的猿猴城堡,堡主是俄國的一位猴腺專家沃羅諾夫(Serge Voronov)。他養了100多隻猿猴,用於提取雄性大猩猩的精液輸入男人體內,進而提高男人的戰鬥力,他還發表過一篇醫學論文《論從猿猴身上移植性細胞》,影響深遠。(詳見利維坦之前的文章《真實故事:猴子-人體睪丸回春術》)

1920年代,沃羅諾夫又開創了移植猿猴蛋蛋到男性人類體內的手術。據說施行了上千例,震驚世界,一度好評如潮。聽聞傳言,後來蘇聯勞改營管理總局的科學家伊萬諾夫根據沃羅諾夫的學說又大膽地前進了一步,開展了人猿雜交實驗,計劃為新生的蘇維埃生產身高力大、能幹聽話且生長快的猩猩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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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羅諾夫與其身後巨大的猿猴飼養籠。圖源:paolocianferoni

想來人與猿畢竟是近親,擁有同一祖先的基因庫,按照今天的科學數據,人與猿的DNA序列99%都是相同的,只是染色體的條數略有不同,人是46條,猿是48條。就像公馬配母驢也能下出騾子。馬的染色體是64條,驢是62條,騾子的是63條,因此騾子雖然身強力大性慾旺,但卻無法繁衍下一代,這就是所謂生殖隔離的法則。

世界上有多少人真心相信人是猿猴變的不好說,但迷信科學的國人絕大多數從孩童起就對此深信不疑了。記得小時候有這樣一首兒歌:

我是你家猿猴兒 坐在你家炕頭兒

你爹給我燒香 你娘給我磕頭

你奶給俺包餃子 你爺是我的大胖小子兒

上海嘉和2014年秋拍,徐悲鴻青年時期油畫《康南海六十行樂圖》以2162萬成交。這幅集浮世繪、月份牌、西洋景透視風格於一處的大頭貼式的豔俗畫作描繪的是康有為耳順之年攜六位夫人及子女的全家福,其中有中、日、美三國佳麗,幾位年齡尚不滿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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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南海六十行樂圖》局部

往前回溯至1925年,上海某報一篇八卦文章《聖殿記》在坊間傳開了,南海先生之所以神勇無比,是因為接受了德國醫生施泰奈博士為他而做的猴蛋蛋移植手術。聖即是指康聖人,殿是暗喻聖人的臀部。聖人到底只是在屁屁上紮了猴腺針還是真的移植了猴蛋蛋,文中語焉不詳。1927年聖人去矣,傳言稱其死於排異反應。

《肉蒲團》裡講述過這樣一個故事,主人公未央生為自己的陽物過小極為沮喪,一日度步廟前,猛然間看到照壁上貼了一張嶄新的小廣告:

天際真人來授房術,能使微陽變成巨物。於是欣然接受了“改造之術”。真人將正在幹那事兒的狗寶揮劍斬斷挖將出來,切成四條,再把未央生的那話兒割開四條縫“帶熱塞入,外敷靈丹”,包紮停當。三月之後“魁梧奇偉果然改觀”。

看來人類對於擁有“驢樣的大行貨”一直心嚮往之,也因此羨煞了表哥表弟——猿猴身上那對兒不大合比例的蛋蛋,總想取下拿來一用。拉馬克說用進廢退。為何人類最想進化的部位卻遠遠不如猴兄猿弟呢?或許基因科學的解釋有幾分道理:人類23對染色體中決定男性性別的Y染色體先天疲軟,且有越發萎靡之勢。

近日印度的教育部長公開呼籲從教科書中取消達爾文進化論的內容。人怎麼能是猴子變的呢?猴子可以變成神,但絕不可能變成人。印度的大地上到處都能見到供奉神猴哈奴曼(Hanuman)的廟宇。關於哈奴曼的神話故事已流傳了上千年。咱們的孫猴子論起來只能給人家當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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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wikipedia

印度有10億印度教教徒,全世界還有眾多的佛教徒、基督教徒、伊斯蘭教徒以及信奉其他宗教的教徒。人類這麼多,信仰如此豐富。信仰應該是絕對自由的選擇,而非一種強制的灌輸。說到底,進化論也只不過是信仰的一種,哪怕它已經佔據了輿論主流。

人類演化至今的動因在於不同信仰的存在。當人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之時,神也在那裡了。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眾神的引領而非信仰了進化論,正由於此,人類的文明才會異彩紛呈,絢爛無比。

有趣的是,幾任教皇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對於進化論的有條件認同。簡單講,教皇認為人類如同其他生命,具有物質的進化性,但是精神與靈魂卻是上帝特別為人類注入的。甚至可以明確地說,6000多年前上帝還是親臨過地球一次的——“進化論是上帝所創造的人的進化”。

但是,除非上帝他老人家再一次現身,並親自解釋一番,不然的話,要想把這事兒整明白還是相當不容易的。

《裸猿》(The Naked Ape)的作者戴斯蒙德·莫利斯(Desmond Morris)說他之所以自稱為裸猿而不是人,故意侮辱自己是因為“有助於把握分寸且知道天高地厚,保持頭腦清醒,以便去思考生命表層之下的運行機制”。

全書是如此開篇的:“現存的猴類和猿類共有193種,其中的192種全身長毛。唯一例外的物種是一種全身裸露的猿類,他自詡為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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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利斯在其位於牛津的家中。圖源:daily mail

作者嘲諷裸猿以腦容量居於靈長目之首而自豪,但卻竭力掩蓋生殖器之大也在靈長目中位居第一的事實,還把這一殊榮送給了大猩猩。依本人看來,這倒不完全是出於害羞和低調的考慮,實在也是因為蛋蛋的大小遠遜於兄弟,一想到雖然有把好槍可子彈卻太少就不免謙虛起來。

遺憾的是作者對於裸猿之所以裸也難以講得十分令人心服口服。沒毛兒到底是進化還是退化?書中引用了一組調查數據。概括地講,兒童最喜愛的動物第一名是黑猩猩,第二名是猴子,前十名靠前的都是長毛的動物。既然人類如此地懷念毛毛,卻為何赤裸到這般光景?尤其還不尷不尬地在腋下和陰部留下了一小撮兒毛,就像在寵物美容院整過造型似的。光頭的還要戴個假髮套,沒鬍子的會覺得不男不女。除了裸猿,動物界無不以毛髮為美,特別是雄性。達爾文的進化說又一次遭到質疑,如按創生說來追問,那麼裸猿是怎樣通過選秀勝出被上帝看中,從而重新被編輯了DNA並注入了靈魂?

魏德曼剪掉了近千隻老鼠尾巴,經過了22代,第二十三代仍然長出了尾巴,他企圖以此論證“獲得性遺傳”的錯誤。不管他的對錯,我們也由此可以聯想到裸猿和有毛兒的堂兄堂弟——所有的猿的尾巴不可能是在漫長的歲月中磨沒了的。猴子的屁股磨出了厚厚的繭,尾巴仍在。不管有沒有毛,猿從古至今就是沒尾巴的猴。

連三葉蟲和細菌都留有清晰的化石印跡,為什麼我們見不到裸猿有毛兒時的身影呢?

還有一種“嗨猿”理論,認為人類的先祖無意之中吃到了具有致幻作用的毒蘑菇——嗨了!就好像觸動了open鍵,開機上網自動連接上了宇宙深處的wifi,大腦中央深處的松果體受到了強刺激,開始大量分泌多巴胺,令人舒適陶醉,意識誕生了——我是誰?就這樣下了樹,一路追問走出了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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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毒蠅傘主要著名在於它的幻覺毒性,其精神刺激作用的成分則是蠅蕈素。圖源:wiki

這種蘑菇叫毒蠅傘,聖誕賀卡上畫的就是這種紅色帶白點兒的蘑菇,聖誕節原來與基督教無關,是北歐西伯利亞一帶遊獵民族的薩滿傳統,具有狂歡節的性質。北美的馴鹿愛吃這種蘑菇,吃了會嗨地飛舞起來,人們喝了鹿撒的尿也會跟著嗨。這就是後來聖誕老人駕著飛鹿到處送快遞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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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Merry Jane

遠古的先民都有從大地上找到具有迷幻作用的植物的能力。印度的《吠陀經》中有大量的讚美詩,描述喝了蘇摩【सोम,早期印度婆羅門教儀式中飲用的一種飲料,得自於某種至今未知的植物(或真菌)的汁液】之後上天入地的感受。波斯的古經《阿維斯塔》(Avesta)中稱之為梭摩,南美印第安人也有一種名為“阿亞花絲卡”的藥酒,翻成漢語叫“死藤水”。飲過之後會與神靈無限接近,會找到神,會與神交流。就像超級瑪麗的遊戲,吃到蘑菇是一種獎賞機制,你會瞬間變大,威力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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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藤水的處理過程,其有效成分為DMT,以痕量見於人體中,圖自紀錄片《精神分子》

或許我們可以想象,兩河流域就是地球上最早的轉基因實驗場。稻穀飄香的時節,罌粟花也綻放了,那是人類精神的食糧。

神農氏下凡了,像孟德爾一樣為人類種瓜種豆,不然大芻草(teosinte)怎樣才能進化成玉米?燧人氏、有巢氏……各路神仙由於慈愛陸陸續續來到了地球,引領裸猿走進智人時代。

智人又開啟了人工智能時代。從舊石器到新石器,從魚叉、羅網到陷阱、標槍,大炮、飛機、工業化、自動化、數字化直到今日的AI,每一次技術升級都增大了人工智能的科技含量。

最初,語言出現了,繪畫也開始了,在文字產生前應該有相當長的時間人類的智慧是靠聲音和視覺傳承的。

拉斯科(Grotte de Lascaux,位於法國多爾多涅省蒙特涅克村的韋澤爾峽谷,是著名的石器時代洞穴壁畫)和阿爾塔米拉山洞(Cueva de Altamira,位於西班牙北部的坎塔布里亞自治區首府桑坦德市以西30公里的桑蒂利亞納戴爾馬爾小鎮。洞內有距今至少12000年以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人類原始繪畫藝術遺蹟)的巖畫震驚了世人。令人無法相信,這些天才的,現代感的,無比生動鮮活的繪畫竟然是出自二三萬年之前的瘋狂原始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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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科巖畫。圖源:Blueprint Magazine

什麼是真相?生命的演化就是進化嗎?進化等同於進步嗎?進步的目的是為了追求終極的完美嗎?生命的存在有無設計者?一切存在的原因和起點是自上而下還是自下而上?

新山海經

AI、量子、基因正在創造一個近未來的神話。

——山頂洞人

上古的《山海經》是一部基因前傳。書中以遊歷日誌的方式,記載了其時採風者們大量親眼所見的奇異生靈。人、猿、猴,走獸、飛禽之間全無生殖隔離,似乎那時就是一個基因可以任意敲除、砍劈、切割、縫合、編輯、重組、改造的物種多樣化的世界。

千萬別說這只是神話。難道此刻的人類不是正在躍躍欲試地幹著同樣的事情嗎?王國維先生講“傳說之中亦往往有史實為之素地”。

《山海經》中描述珍禽異獸的標準句式是這樣的: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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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自《山海經》

誰言風馬牛不相及也!開篇《南山經》講“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有獸焉,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shēng)狌,食之善走”。禺而白耳就是大耳獼猴,狌狌就是猩猩,兩廣之人現在的發音仍是如此。

《淮南子》有“狌狌知往而不知來”一說。《荀子》載:“今夫狌狌形笑亦二足而無毛也,然而君子啜其羹,食其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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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的諸多記載綜合起來,大約可以判斷出狌狌也是一種裸猿。愛笑,有簡單的語言,有記憶能力,但還是被我們當成了食材。

還有另一種可能,狌狌就是另一種人類,類似於科學家考據出來的弗洛雷斯小人,居於南亞群島之上的一種矮黑小人。據說100多年前尚未絕跡,但最終大概還是被南洋獵頭族部落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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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雷斯人因體格遠小於智人,因而被戲稱為“霍比特人”。圖源:Realm of History

這符合達爾文學說的延伸判斷:早幾批走出非洲到達一些半島的裸猿,後來由於大陸漂移,演化的穩定性阻斷了所謂的進化進程。

人食人是不足為奇的,這也是為什麼考古學家挖出的古人類遺骨化石少有完整的,零散部件也常見刀劈斧砍和烤焦了的痕跡。

歐洲早期身強力壯的尼安德特人就是被後來那些愛畫壁畫兒的克羅馬農人吃光了。北京猿人、山頂洞人也都不是我們的直系先祖,山頂洞人的洞穴裡發現了烤焦的人骨,或許也是被我們的祖先吃掉了吧。

魯迅先生認為《山海經》是一部“古之巫書”。因為多有祭祀神靈的儀式及貢物的描述。《山海經》顯然非一人所作,而是眾巫合力而為,猶如派往全球各地採風的國家地理記者合著的一部博物之作。

巫乃古之上通天下通地的智者,是人在神鬼之間的使媒。書中可見的大仙兒的名字就有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等眾。

上古巫醫不分,到了現代,醫的分支已逐步演化發展成龐雜的科學體系,包括醫學、藥學、生物科學、生化科學、基因科學等等。其中基因科學家是古之巫在今日的集大成者,因而有時也會被反智主義人士譏為基因神棍。

基因的不可思議之處在於不同物種的細胞都能解讀其它細胞的DNA。所以科學家可以把水母中的熒光DNA提取出來與酵母融合,從而創生出一種能發出熒光的酵母菌。這似乎說明所有生物都是由同樣的密碼操控,遵循同樣的法則,也源於同樣的細胞先祖。

人類目前對於生命的探秘已然進入見微知著的境界。成功合成了第一個人造細胞的約翰·克雷格·文特爾(John Craig Venter)被尊為“人造生命”之父。他為這一人造生命取名為“辛西婭”——月亮女神,有點兒夏娃的意思。他本人也儘量顯得低調地承認“在某種意義上扮演了上帝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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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首例人造生命——單細胞細菌“辛西婭”的誕生表明,生命的確可以被在實驗室裡“創造”,而非必須通過“進化”形成。圖為第三代辛西婭。圖源:Tom Deerinck、Mark Ellisman

西方近代科學之燭的火光恰恰是在中世紀的暗夜裡點燃的。在煉丹的實驗室內,科學狂人們開始追問上帝的意圖、目的,以及他老人家創造生命的設計方案和實施手段。

隨著宏觀和微觀的視界不斷地拓展,上帝的奇蹟越發顯得不可思議。17世紀後期,荷蘭的亞麻布商列文虎克(Leeuwenhoek)由於需用放大鏡檢測布匹的質量,迷上了磨製鏡片,製作出近於球形曲率的鏡片。這位充滿了好奇心的磨鏡師開始放大世界。在一滴水中他見到諸多的生物併為之命名為“微生物”。而後他開始放大自己,在一滴血中發現了紅血球,一滴精液中竟然有成千上萬甩著尾巴游走的小蟲兒!有人根據他的發現畫出了精子的畫像:每個精蟲兒裡面都藏著一個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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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紀,不少研究人員都認為,每一個精細胞中都包含著一個微小,但已預先成型的人類。這幅尼古拉斯·哈爾索伊科爾(Nicolaas Hartsoeker)在1695年繪製的素描中就畫出了這種想象。圖源:維基

英國的胡克在同時期寫出了《顯微術》。“顯微”一詞取代了“放大”,書中還創造了一個新的詞彙“細胞”。

極微的世界展開了。“一粒沙子可容百萬之眾”,釋迦牟尼曾告訴人們一杯水中有八萬四千條生命,估計人們至今無法理解,今天的科學家會告訴我們,提取一升海水,其中含有100億病毒顆粒,10億個細菌細胞。

《列子·湯問》中提到一種名叫“焦螟”的小蟲,一群群地在蚊子的眼睫毛中上下飛舞棲宿,互相還觸碰不到,蚊子也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黃帝在崆洞山閉關三月,心若死灰,神識開啟時才看到焦螟竟大如丘陵,怦然之聲猶如雷電轟鳴。看似古人信口胡言的故事竟然在今天都可以得到科學的證明。科學家說我們滿臉都是蟎蟲和細菌,每平方釐米有一千到一萬,屁股溝和腋下至少各有100萬小生靈。我們腸子裡的細菌厚達兩釐米,那裡是它們生存的帝國。早晨的第一口漱口水沖走的小動物就如同人類曾遭遇過的大洪水,一口唾液就可以查出祖宗十八代以及你家猿猴是第幾撥兒從非洲大峽谷竄出來的。

重要的是,從生命的本質來講,驕傲的人類竟然與阿米巴蟲、大腸桿菌、病毒毫無二致。作為生命體,我們的基本活動都是要通過合成蛋白質滋養細胞形成器官,合成外型。無論最終演化出多麼複雜的性狀,幻化出多麼豐富的樣貌,所有生命生成的路徑都是相同的,一個單細胞會分裂成兩個、四個、八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但是任何一個新的鮮活的細胞只能來自於一個原有的細胞的分裂。問題是所有的生命體,無論是動物或植物,是否最初都是源於一個原始細胞呢?

一部悉達多·穆克吉(Siddhartha Mukherjee)的《基因傳》好似一部《聖經》,在科學創世的漫長曆史中留下了一串聖徒和先知的名字:孟德爾、米歇爾、摩爾根、沃森和克里克……

總之,我們只需知道有一部“遺傳密碼字典”就可以了。關鍵詞是DNA、RNA、鹼基對、染色體、基因等等。

我們被告知,這就是生命的天書。DNA就是所有生命體通用的、唯一的“軟件”,有了這個軟件,就有了製造生命的操作指南,而生命體就好比一臺生化計算機,每個微小的細胞無時無刻不在發出指令進行海量的量子運算,以維繫生命這種龐大的機器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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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張永和作品

世人皆知這個軟件還有個形象立體的雙螺旋裝置。兩條反向右旋,同軸盤繞的天梯,其間有規律地對應穿插四種踏板。順著這長長的天梯,一個人的DNA密碼的長度可以從地球到太陽80個來回。

本人試圖用日常生活的經驗理解這部密碼:有點兒像膠片時代的正負片,可以互為反轉成像,可以無限記憶和複製。也像撲克牌,紅桃、方塊、黑桃、梅花4種花色代表四個鹼基,大小貓兒好比是DNA和RNA,手裡的一副牌對應20種氨基酸,雖然有規則,但只要一洗牌,就會飄變出無比繁雜的組合。或者說像古代鑄造青銅器、錢幣的“模範”,外凸為模,內凹為範。一鑄一澆,生命就被翻製出來了。老百姓誇爺倆兒長得像就說:跟一個模子裡倒出來似的。如果長得像了隔壁老王,就是發生了突變。

最形象生動的圖示應當是伏羲女蝸的“雙螺旋”造像,特別是兩位大神一人手握圓規,一人手持角尺,活脫兩尊總設計師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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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在文特爾之前,究竟誰是生成了遠古第一個原始細胞的造物主呢?如果是上帝,我們就可以反推,他老人家不過就是個微物之神。

達爾文說:“假設有一個溫暖的小池塘,氨、磷、鹽、光、熱等各種條件都具備,這裡以化學反應生成的蛋白質混合物還會繼續發生更為複雜的變化。”這就是後來霍爾丹(J.B.S. Haldane)所說的“原始湯”(Primordial soup)。湯中的化學反應產生的化合物生成複雜分子進而形成系統,開始覓食、繁殖、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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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20年代,科學家提出一種理論,認為在45億年前,在地球的海洋中就產生了存在有機分子的“原始湯”,這些有機分子是閃電等能源對原始大氣中的甲烷、氨和氫等的化學作用而形成的。圖源:Science Photo Library

這是生命可以從無機物自動生成有機物的化學創生說。當然前提是原始湯的形成,許多科學家企圖通過營造一個地球初始條件下的實驗環境來創造生命,但仍未成功。或許地球就是宇宙之中的一個細菌培養基地。

實驗室內的培養基需要在瓊脂上撒糖、羊血之類的養分,無論培養細菌或病毒,還須手執白金耳挖來一滴原生菌注入其中。誰執白金耳將第一滴菌種注入了地球的原始湯中?

培養基中的細菌繁殖很快,一天一夜,若干代際的遺傳飄變和突變都可能發生。這也是各路基因大神鍾情於大腸桿菌的原因,其次是果蠅,而後是老鼠。本人曾天真地問一位在美國做醫學科研的朋友:您的工作具體是幹什麼的呢?他溫柔地回答:簡單地說,就是殺老鼠。

哇!細思極恐,想到了一句話:待人如待鼠。

寒武紀生命大爆發了。各類生物爭相演化,無數的性狀和表達都好像挺有設計似的。據稱那時最最重要的進化是眼睛,一個VR和AR的時代到來了。視覺決定了新的認知方式的確立,視幻構成了視界。“障眼法”形成了萬物生靈對於世界的感知。

“願上帝保佑追擊者,同時也保佑被追擊者”。眼睛的最主要功能就是便於發現獵物快速追捕,以及發現狩獵者後快速逃脫。

薛定諤在他的小冊子《生命是什麼》中寫道:生命有機體是如何避免衰退的呢?一個顯而易見的回答是:通過吃喝、呼吸以及同化,專業術語叫“新陳代謝”。

古印度《廣林奧義書》中早有“蓋凡為食物之己食者,皆為彼所食”之說。所有的生物皆為食物鏈中的一環,上頓我吃你,下頓被他吃,無所謂高端低端。生命從極微的細菌和微生物的形態開始就相互吞噬了。人作為萬物靈長,吃相自當與眾不同,民以食為天,自然要講究色香味俱全,食材上乘。作為有思想的動物,還要有點兒精神追求,正如莎翁所言:吃是為了活著,但活著不是為了吃。

按照西方的一種科學說法,人的吃都是在喂蟲兒,在供養體內數以億計的細菌、病毒、微生物和細胞。是“無我的生物界”驅動著“我”的人形。是“自私的基因”統治著行屍走肉一般的龐然大物。

薛定諤問:同原子相比,我們的身體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大?的確,以量子的單位來衡量,一個人就如同一個宇宙。

那麼究竟有沒有我?我在何處?佛家的無我,是讓你參破幻境,道家講聚而成形,散而成氣。印度教強調認識自我——阿特曼(Atman),梵我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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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物理學家薛定諤(1887-1961)。圖源:維基

高度認同印度教義的薛定諤說:“我——最廣意義上的我,也就是說,曾經說過“我”或感覺到“我”的每一個有意識的心靈——是那個按照自然定律控制著“原子運動”的人。”他還說“許多個世紀以來的神秘主義者,彼此獨立但又完全和諧地(有點像理想氣體中的粒子)描述了每一個人一生中的獨特體驗。他們的說法可以概括成一句話:我已成為神。”

量子力學與基因科學在上個世紀初同步並行。薛定諤從物理和化學的角度探究了生命細胞的運行法則,對沃森和克里克的影響也起過關鍵性的作用。

從極微的量子世界到微觀的人體細胞DNA雙螺旋結構,科學家們的探求最終都指向了哲學問題,世界的本質是什麼?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何為存在?何為意識?我是誰?……

克里克後來提出了定向泛種論,認為宇宙中散播的生命種子並非隨機發生,地球的生命最初起源於外太空,這是對古希臘泛種論的一種升級闡釋。古希臘的哲學家阿那克薩戈拉宣稱:宇宙之中所有的種子,物質的、生命的種子最初都是混合在一起的巨大的混沌物,而後通過旋轉從漩渦之中甩了出去,萬物開始運行,“生命的種子遍佈宇宙”。

科學家從降落在澳洲的一塊40億年之前的隕石之中驗證出了合成生命所必需的有機物質。俄羅斯的宇航員在太空船的外部發現了非地球上所有的細菌。這些發現就像卡爾·薩根(Carl Sagan)的猜想,指向了一種可能:生命的種子來自於外太空的流星雨。

文特爾說:生物設計的時代來臨啦!聽起來好似孟德爾那句豪言壯語的回聲:看吧!我的時代來到了!

來自6個不同胚胎細胞,擁有6個父母基因的多基因改造猴降生了。“三親育子法”已經在英國合法,也就是不止來自父母兩套基因的,使用了3個人的DNA培育的嬰兒也出世了。美國的科學家合成了自然界並不存在的X-Y鹼基對和相應的氨基酸,在實驗室裡成功創造出了包含ATGCXY六種鹼基的全新生命體。從前的生命樂章只有哆來咪發4個音符,現在已經是哆來咪發嗦啦6個音階了。稍一變奏重組,想譜什麼曲兒就譜什麼曲兒,想表達什麼就可以隨意表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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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大基因董事長汪建

被坊間戲稱為基因神棍的華大基因董事長宣佈:5到10年,我們可以化學合成各種生命!

CRISPR!Hack!Anything!

谷歌的AI技術也大力介入建立更精確的人類基因圖譜工程。相信他們下一步的驚人之舉一定是要創造阿爾法人而非阿爾法狗了,阿爾法人將是人類的升級版,智人從此成為弱智。

新的山海經時代已悄然臨近,新的封神演義也拉開了帷幕。

用不了多久,人們就可以點開淘寶新山海經的頁面,下單訂製網購你想要的任何生靈。人頭馬、美人魚、綠巨人、人猿泰山、九尾狐狸精……

你也可以指定“兔子的精液讓母羊受孕”,用“異體受精孵化出鳳凰”,莫言筆下的荒誕成為現實。基因神棍也從瑞典國王的手中接受了諾貝爾的生物化學獎。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也可以接受基因再造,長出魔鬼的觸角,生出天使的翅膀,成為一尊半人半獸的神靈。

而本人的夢想是生出一身長毛、兩隻巨卵,攜一長毛母猿,遁入喜馬拉雅深處,生出一窩兒小山頂洞人。

溫普林,自稱“東臺山頂洞人”,作家、獨立製片人、當代藝術批評家。80年代至今,策動、參與和記錄了中國前衛藝術的整個歷程,美國康奈爾大學和加州大學分別建立“溫普林中國前衛藝術檔案”。80年代末浪跡藏區,見證和記錄了西藏的文化歷史變遷,留下大量珍貴影像。近年來,將目光投向喜馬拉雅一帶,十年間走遍印度,冥想思索關於宇宙、生命、意識和人類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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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山海经时代已经到了?新山海经时代已经到了?
新山海经时代已经到了?

“利維坦”(微信號liweitan2014),神經基礎研究、腦科學、哲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反清新,反心靈雞湯,反一般二逼文藝,反基礎,反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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