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范小青

文/匡民

聆聽範小青

高鐵飛馳, 窗外的景物飛速掠過,本是直立的樹木一片片倒了過去,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橫向飄移而去的斷裂狀線條。這就是身處高鐵裡的人對窗外的樹木的視角效果。事實是,樹木還是在大地之上站立著,筆直的,而人的眼睛還是先前那雙眼睛……

是個秋天的午後,在一所大學的階梯教室裡,再次聽了範小青的講座,而此次主題為《轉型期的社會與文學》,於是,我也再次聆聽到了女作家範小青的聲音。

緊緊追隨著範小青的話鋒走勢,她的一段論述便讓人的眼前出現了前述如此的景象,不是幻覺,如同幻覺。這是一個高速發展的商品經濟社會大背景下帶給人們的感覺,不能說是錯覺。所有坐高鐵的明眼人只要不經意間望向窗外,都會捕捉到如此這般的景象。

太快的速度,便會給人造成迷亂的感覺。

太多的亂象,有的已超越了人倫底線;太多的物慾情慾,讓人性瘋狂膨脹。

聆聽範小青

經濟的飛速發展,物質生活的巨大豐富,卻以同樣巨大的代價兌換,土地的萎縮,環境的破壞,道德的滑坡,人性的退化,古道熱腸的消失,一柄雙刃劍橫陳在世人的面前,尤其讓生性敏感的寫作人為之膽寒心寒。

那麼,在這樣的社會環境裡,作家的地位在哪裡,作家如何看待自己的存在?範小青又給我們徐徐展開了另一幅畫卷,精神畫卷。

寫作是一種精神行為,文學作品本是精神產品,但在一切都物化的時下,文學作品也很尷尬地成為了商品,雖然有其特殊性,但共性還是商品。文學這個商品在一切以金錢做標準的價值體系裡,與其它商品相比便底氣不足,相形見絀,顯得不大值錢。

接下來,範小青生動地打著比方說,人家可以送錢,送字畫,送古董等等作為禮物,你如果送人家一首詩或一篇小說作為禮物,哪裡需要別人來取笑,恐怕你自個想想都要發笑的。這就是作家失意的所在。但也不必杞人憂天,你選擇了寫作,是選擇了一種精神行為,充實靈魂的行為,你就是貴族,精神貴族,你比別人窮一點,少一點錢也是應該的,誰讓你是精神貴族呢?現在的中國作家有點阿Q精神並不丟人。

聆聽範小青

聆聽範小青

聆聽範小青

最後,她還舉了這麼一個事例:說深圳有一個打工出身的寫作者,他對自己是個作家引以為驕傲,他指著外邊的高樓大廈說,這些都可以是我的,雖然我不曾擁有一幢一戶,甚至不曾擁有其中的一間,但因為我執著於文學熱愛文學,我便可以擁有一切。這並不是悲壯之舉,更不需要別人去悲憫。這實在是一種珍貴的自得與自信,文學能給他帶來如此的感受,實在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作家自有他們特定的位置,作家也應該主動找到自己的位置,這樣活得才會從容,氣定神閒,悠然自得。寫作是一件首先讓自己愉快的事,否則,還是乾點別的能掙錢的事去吧。

前述並不是直接對範小青的講座的原始筆錄,而是筆者結合她的講話所作的個人理解,可能有些形而上的意向性理解,準確與否姑且不論,但作為一個聽者,也是一個寫作者,卻是一種真實的感受。因為這樣的感受,也就為之感動,繼而為之震動。

聆聽範小青

聆聽範小青

早在1997 年12 月,範小青任江蘇省作家協會副主席,2010 年2 月3 日當選省作協主席至今,作為一個文化大省的作協主席,事務繁忙,範小青始終沒有忘卻自己是一個作家的身份,筆耕不輟,精彩篇什不斷,數量之多,令人驚歎。

而作為女性作家,如果以第一人稱寫作,大都是以自己同一性別作為主人公去寫作都為常見,乃屬司空見慣,但在先前《收穫》雜誌上,看到了她發表的短篇小說《名字遊戲》,一反常態,讓我又聽到了範小青的近乎前衛另類的文學話語。很有意思。聽到了一位女作家靠近男作家的聲音,以一個男性送水工的視角,展開她的創意,其中粗口狗日的,令人啞然,而在文中放在主人公身上卻又完全合乎情理。一個與她熟悉的閨中密友式女作家( 可能是黃蓓佳) 說她快成千年老妖了,老辣。換個形象換個寫作手法,實在是一種自我挑戰。

聆聽範小青

每一個作家在創作過程中都有對自己作品的構思和整體考量。在範小青較近期的長篇小說《我的名字叫王村》中,作家突破慣常的敘事模式,採用了雙主人公的設置,同時又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視角,阿來的《塵埃落定》和賈平凹的《秦腔》曾有過類似的嘗試,但對經典的敘事模式有兩個創造性的突破。

就有許多文藝評論家作了深刻評論。雙主人公的視角是“我”與“我弟弟”,時分時合,又如影隨形,在小說,反覆出現“我就是我弟弟”,“我不是我弟弟”,“我就是我”,“我不是我”等繞口令式的迷徑,描繪出現代人迷失自己,想尋找自己又根本無法確定的荒誕。另一個技巧上的創新是把這種工具化的模式自然的轉變成了敘述的內容,對當下鄉村百態進行了解構和觀察。範小青說,這樣的設置是想通過側面來寫人生的疑惑與不確定,在人的一生中有許許多多解不開的迷惑和疑團,有許許多多的未知和不確定,如果用正常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不正常的世界,顯得無趣和蒼白,所以,試圖用不正常的眼光來看這個不正常的世界,會產生雙重的變形的效果,荒誕、離奇,寫起來更有趣味。從寫作中獲得樂趣,同時也帶給讀者閱讀的樂趣,範小青說,這是文學帶給她的人生收穫。

聆聽範小青

一口婉約好聽的吳儂軟語,這和她出生在上海松江又一直生活在人間天堂蘇州有著無法割捨的淵源。嫻靜的外表,平和的神情,而吳儂軟語的背後,卻不時閃爍著真知灼見,隨處顯露犀利。她自謙說不大關注哲學,而其跳躍的聲波中卻鮮明地跳躍著哲學的智慧火光。一位評論家這樣評介範小青:她看上去絕對不像一個閱世頗深的人。她從不凌駕於這個世界之上。因此,她對生活從來沒有那種洞徹秘密後的藐視和不敬。她只是走近日常生活,用自然而平靜的目光打量現實中的一切,然後將一個物語的世界說給我們聽,讓我們從中體會世界。

追憶第一次見到範小青大姐並聆聽她的講座,說說就過去十八年啦,那一年我39 歲,如今看來那真是夢幻一樣的年齡。2000 年春天,還在南京鐘山植物園裡舉辦的省青年作家讀書班學習時,我第一次見到了傾慕已久的範小青,她是專程趕來看望我們的,並即興給我們上了一課。她的聲音不絕如縷:置身時下這個文學日益邊緣化的時代,範小青更加強調作家內心的寧靜,她在講座中告誡我們,時代已經很浮躁,人心也顯得煩亂,作家更需要保持冷靜,這樣才能清醒地看待這個社會,清醒地創作。生活中哪怕有些身不由己的情形,但寫作的心態始終都要堅持平和。那時,聆聽範小青,我們聽到了溫婉而睿智的文學的脈動。

聆聽範小青

聆聽範小青

這些年過去了,單純從一個作家的角度來感覺她更像個大作家了,思想更加深邃尖銳,洞燭世相。

我覺得用聽覺去感知一個人,較之用視覺可能是一種挑戰,便嘗試著做了。你看看不知是否做到了你滿意的程度。視角常見,聽覺難覓,有點意思對不對?捕捉其聲音,聲音裡有溫度,有高度,有內心的律動,還有高貴的人文關懷。

聆聽範小青,也就聆聽到了純文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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