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裡住著誰(民間故事)

高中畢業後,蘇曼便來到這座城市打工。運氣還算不錯的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份工作,還在四環外租了一間一室一廳的老房子,五樓的頂層,房型簡單,採光和結構都還不錯。

但住進來以後,蘇曼的喜悅就一點點被消磨殆盡了。先是燈,房子裡的燈經常失控,有時全屋的燈一盞也開不了。房屋東角還有點漏水。樓道上的燈也是壞的,從一樓到五樓,樓道上的燈沒有一盞能亮。這些都讓蘇曼鬱悶不已,甚至覺得這房子裡很是有些古怪,這個想法讓蘇曼在黑夜裡浸得出冷汗。

古怪的還有四樓那個民工。蘇曼因為工作忙碌,單位離得又比較遠,每天晚上七八點才能到家。而每晚,在四樓樓道口,蘇曼總是看見有個民工站在那裡,穿一身破舊的軍綠色外套,揹著土黃色的工包,畏怯地縮在樓梯角落裡。

樓道里燈壞了,只有從窗口照進來的微弱路燈。

光線暗淡,看不清他的臉。蘇曼慢慢走過去,心緊緊地攥成一團。

那人開口問:“你,要通水管麼?”聲音有點啞。原來是管道工,蘇曼的心這時才放了下來。

蘇曼搖搖頭端詳了一下那個人,側著臉隱約有些悲愴,蘇曼的同情油然而生,想必是家裡的生計很緊張吧。那以後每晚,蘇曼都能在四樓的樓道遇到他。在這裡等活兒,怎麼能等到呢?蘇曼很想勸勸他,但每次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蘇曼到嗓子眼兒的話又生生吞了下去。

住進房子有半個月之久了,這個週末,蘇曼終於有時間可以把房子好好收拾一下。請了工人,把家裡老式的燈泡全部換成精美的飾燈,又在衛生間裡裝好熱水器,這下終於可以好好地在家洗澡了,不用跑去旁邊的澡堂裡了。

晚上,蘇曼興高采烈地站到了噴頭下。洗髮水順著額頭流下來,蘇曼閉著眼睛哼著歌。哼著哼著,突然停了下來。蘇曼發現,自己的腳下有溫熱的東西漫起來,一點點浸過自己的腳面。熱水裡,竟有著像水草纏繞一般的微微澀感。

蘇曼臉色發白,她強定心神,睜開眼睛。原來是腳下的水管口堵了,水積了出來。蘇曼舒了口氣,洗髮水流進眼裡,澀疼,蘇曼趕緊用水衝去。

蘇曼用通水管的塑料子通了半天也沒有用。又用木棍捅,捅了半天,帶出來一把頭髮,水也依然沒有流下去多少。那團頭發,繞著不知是什麼的惡物,帶著濃烈的腥臭。蘇曼幾欲嘔吐出來。漫在腳面的水也讓蘇曼感覺異樣,似乎那水中混有什麼難以忍受的穢物。蘇曼忍無可忍,把馬桶蓋放下來,站在馬桶上簡單衝了一下。

蘇曼想起了什麼,穿好衣服打開門。探頭望去,果然,又見到那個民工,佝僂著站在四樓的窗口下,有點膽怯地看著蘇曼。蘇曼問:“你給通水管吧?”他急切地點頭。蘇曼不禁有點心酸,在外面的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燈在身後滅了,新裝的燈居然也出問題。蘇曼拉客廳的燈,沒有反應。蘇曼摸到衛生間,這下燈一拉就亮了。這是蘇曼第一次看清這個管道工的樣子:三十來歲,單眼皮,樣子還有點清秀靦腆,只是臉色過於蒼白。他死死盯著那個管道口,眼睛裡竟然泛出激動的光。那異樣的神色讓蘇曼不安起來,一種恐懼的感覺從蘇曼腳下升起,順著背一路躥了上去,蘇曼全身發冷,重重地打了個寒戰,那人轉過頭,對蘇曼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來。

“你出去。”他說。

蘇曼上了客廳,聽著衛生間裡的聲響,隱約還有鐵棍撞在鐵質管道上的尖銳聲音。良久,沒有聲響,蘇曼走到衛生間,叫了一聲師傅。那人背對著她,沒有轉過身來。地上有滴滴答答的聲響,是血,蘇曼看見,一滴滴的血從上而下,滴在那雙解放鞋的腳下。蘇曼慢慢抬起頭,她睜大了眼睛。她看見,那是一具缺了一條手臂的身體,蘇曼的腦海裡一片空白。那身體慢慢轉過來,是那民工,抱著一條被水泡得發白的手臂……

“我終於拿回我的手了。”他說,那麼啞的聲音,像從幽深地底跋涉許久而傳上來,蘇曼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在醫院裡,是好友芳去看她時發現她暈在衛生間裡。聽蘇曼道了原委,芳囁嚅地說:“剛才的確聽鄰居說你那房子邪呢。據說那房子自裝修好後衛生間的下水道一直不通。房東找人修好了,過幾天又會堵上,房東就把房子給賣了。而買了房子的上一戶人,據說男主人就是在衛生間突發心臟病死了,他老婆害怕就搬出去住了,房子就租給了你。”蘇曼要去報警,芳勸阻:“這種事情,警察怎麼會信呢?”蘇曼執意要報警,芳只好帶她去了。警察在調查中發現:建房那年發生了一起嚴重事故,有位民工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摔落途中被掛斷一條手臂,掉在正在澆築的混凝土中,工友們找到包工頭,但包工頭害怕承擔鉅額的手術費用而故意借不能耽誤了工期為由,沒有停止混凝土的澆築,就這樣那條斷臂就澆築在了混凝土裡。包工頭又不肯支付手術費用,就這樣受傷的民工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警方沿著線索一路追查過去,修建這棟房子的包工頭叫蘇大福,是和蘇曼同村的一個遠房長叔,早些年便來這座城市打工,後來就招了一幫農民工,自己做起了包工頭,沒過多久全家人都搬出了村子,再也沒有了消息。而那條澆築在混凝土中的手臂,正好澆築在五樓洗手間的位置。

蘇大福?這時的蘇曼回憶起有一年過年回老家,參加一個小學同學的婚禮時,去附近一個縣迎親,在回來的山路上遇到一個長得很像蘇大福的人。肯定是因為這件事情,蘇大福躲到了鄰縣的村子。通過這條線索,警方在附近的村子找到已經改名的蘇大福,並對他提起公訴。

蘇曼再沒有勇氣住下去,搬家的時候忘了點東西,和芳回來拿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腳踏上樓梯時,蘇曼恍然想起四樓那個等待的身影。那一幕,在回憶裡,已經有了異常恐怖的色彩。緊緊握住芳的手,一步步踩上寂靜的樓梯。接近了四樓,走上去。一直到站在家門口,什麼也沒有。蘇曼舒了口氣,把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蘇曼聽到後頭有輕微的聲響。很輕微,卻很清晰。

蘇曼緩緩回過頭去:那個畏怯的身影,那個穿著破舊軍綠色衣服的身影,懷裡抱著那條白胳膊,在樓道昏暗的光線裡慢慢跪倒在地,向她磕了個頭,然後慢慢在空中消失不見。

蘇曼臉色發白,緊緊捏住芳的手。“怎麼了?”芳緊張地問。

“沒事。”蘇曼說。她臉色發白,唇角卻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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