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後,我成了你的模樣

你走後,我成了你的模樣

1

林安駿,你就這樣走掉已經四年了,我好像都已經不太能記得起你的樣子了。

上一次給你寫信,應該是三年前吧,我那個時候總期盼著,只要我不斷寫,或許終有一天,你就能看到。可是連著寫了兩年,你卻從來都沒有給過我任何回應。

你還記得阿桐麼,就是高中時候帶頭起鬨的那個女生,她之前見我寫信,總罵我,罵我不願意接受現實。可是每次我想偷偷來看你一眼,她還是會陪我一起。她就是這個樣子,嘴硬心軟。

後來我跟她說我不寫了,我生氣了。我還告訴她,你說過你最不喜歡我生氣的樣子,如果我生氣了,你說不定就會回來。我看見她的目光閃爍,也理解她的欲言又止,就算她覺得我瘋了傻了痴了呆了,我也一定要一直和你置氣到你回來。

可是今天,我想要放下了,等我寫完這最後一封信,我就會放下了。

這幾年我變了不少,我都懷疑,如果你真的回來看見我,會不會就不認識我了。

我摘掉了你所謂的書呆子眼鏡,學會了化妝,還瘦了不少。說來也好笑,高中時候為了你偷偷減肥,餓暈了自己都沒能成功,你一走,我卻成功了。

我還在開學典禮上代表新生講話了,你說過,等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你要牽著我的手進行新生演講,還要向大家都昭告,我是你的女朋友,成為這所學校的佳話。

我那個時候還笑你,說你肯定會一舉奪得最奇葩新生代表的稱號,你居然反過來叫我最奇葩新生代表夫人,這個稱號這麼長,你卻在下課的時間裡衝著我說了一遍又一遍。一邊說,一邊還彎著眉眼,咧著嘴角,露著酒窩,好像要向全世界昭告你的好看。

那天的蟬鳴聲,絲毫沒有了以前的尖銳,只是小聲地在窗外歌唱。那天的風扇轉得格外地慢,我熱得整張臉通紅,你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給我帶來了夏日裡唯一的清涼。

可是你就這麼走了,帶走了我最喜歡的夏天,只留下那惱人的蟬鳴。

新生代表講話的時候,我站在臺上,不停地在臺下搜尋你的身影。我還一直攥著自己的左手,攥得下臺來都失去了知覺。朋友們看到了,都問我是不是太緊張了。我想你應該知道吧,我只是想自己一個人,完成我們的約定。

你走後,我成了你的模樣

2

你說好了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學的,怎麼就食言了呢。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你總說,和我的每一個約定,你都會遵守。

高一那年,我們剛剛成為同桌,你是最受歡迎的學神班長,而我只是從小區縣裡被挖來的書呆子。我一句話也不敢跟你說,下了課,只得自己不停地埋頭做題。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無聊了,居然輕輕地拍了拍我,和我約定,只要我保證每節下課都跟你聊天,你就抽一節晚自習來給我講題。

我本想拒絕,但是全班都知道,你對知識點的理解,有的時候比老師還透徹,能被你輔導,簡直是求之不得的。所以我最終還是不爭氣地答應了。

也幸虧我答應了,不知道你哪兒來那麼多說不完的話。每節下課,你總是會逗得我笑個不停。連前桌的阿桐都忍不住要轉過來問我有啥好笑的,還說她的背都快被抖動的桌子震掉了。

其實現在想想,約定本應當是等價交換的,而你卻總是讓我一個人撈了好處。

高二那年,班裡搞聯歡晚會,你自然得挑起男主持大梁。女主持選拔的前一天,你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堆好吃的,企圖引誘我去參加競選。我自然是不會同意,在班裡,我總是最安靜最不起眼的那個,估計連任課老師都不太能叫得出我的名字。也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會覺得自己或許還有那麼些獨特。

你又搬出了約定的那一套,你說,只要我競選成功,你就當我男朋友。

如果不是你當時的眼睛清澈得能映出我的樣子,表情認真得就像在解一道很難的數學題,我一定會覺得你又在說笑了。你知道的,面對你的約定,我總是不敢拒絕。

你拜託了阿桐幫我化妝,幫我盤了一個好看的頭髮。脫掉校服換上裙子的我有些彆扭,你卻笑著說我的書呆子眼鏡要是摘了,一定驚豔全場。你還說,你不想讓我驚豔全場,因為我只許驚豔你。

這是我聽你說過最肉麻的一句話了,那時的我只顧著紅著臉滿教室追著你打,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會是我餘生聽到的最認真的一句情話。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那般自信地競選成功,和你並肩主持。一直以來,雖然你就坐在我的身邊,我總覺得自己離你好遠。可這一次,我卻有了和你攜手的勇氣。

那次主持以後,你成了我的地下男友。雖然班上總是有人拿我們開玩笑,阿桐還總是在上課老師點到你名字時起鬨叫我,我卻一直沒有承認,也不讓你告訴別人。

我那時只是害怕,臨近高三,多少復讀生都眼巴巴地想爭我們學校的名額,如果我們談戀愛的事被老師知道……我不敢承擔這樣的後果。不過你也不生氣,你總說,沒關係,等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你再就見人就說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走後,我成了你的模樣

3

可是老師最後還是知道了。高三那年,班裡的氣氛開始明顯地改變。以前空空如也的桌面,被一摞一摞的參考書堆得滿滿當當。我們下課聊天的約定也沒有再繼續,就算是我們想,估計旁邊的人也會讓我們安靜一點兒吧。

那個午休,班主任匆匆忙忙地走進教室,為這樣緊張的平靜,畫上了休止符。她說學習委員收集來購買輔導資料的錢不見了,好像是放在抽屜裡,出去上了趟廁所的功夫,就沒了。

我沒有仔細聽,因為直覺告訴我,這個事情或許得靠搜抽屜解決。可是我的抽屜裡,卻是你剛剛給我的一封信,裡面滿滿地,是對我們未來的暢想。不知道是因為我藏東西的動作太明顯,還是因為全班只有我一個人來自小區縣,看起來很需要這筆錢,班主任徑直走到了我的面前,把我抽屜裡的東西全部倒在了地上,搜出了我正在藏的那個信封。

她直接搶了過去,打開看了,沒有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和你還有我們雙方的家長站在辦公室了。

我曾經想象過很多次我們雙方家長見面的樣子,唯一沒想到的,就是這樣。面對這樣的物證,我還是想來個死不認賬,可是你卻自然地當著大家的面,牽起了我的手,仰著你的頭,跟他們宣佈我們在談戀愛。那個樣子,真像一頭倔強的小鹿。

後來的事,你應該就不知道了。因為班主任讓你離開了。雖然你百般不願意,但是你父母在場的情況下,你也不敢太過分。她獨獨留下了我和我爸。我多麼期望她把所有的火撒在我身上,但她卻開始不停地羞辱我爸爸,說我爸爸沒錢就不要送孩子來這所學校讀書,還說他疏於管教,不配當父親。

我不想回憶下去了,我不想回憶自己從辦公室出來後衝你發火的醜陋樣子,也不想回憶你說你父母要去新疆做生意,決定把你也帶去新疆參加高考時不捨的目光,更不想回憶你對我說的那句,“如果你挽留,我會留下來陪你。”

我自然是沒有挽留你,那時的我還在氣頭上,只告訴你要走就走。

其實你臨走之前,給我打那通電話時,我就已經後悔了。留下吧三個字在我心裡打著轉的向上湧,卻最終被我憋了回去。我不能這麼自私,你去新疆高考,憑你的成績,毫無疑問,全國的學校都是可以隨便選的,而且你的父母也都陪在你身邊,這一定是你最好的選擇吧。

不,應該說,如果沒有出現那場車禍的話,這一定是你最好的選擇吧。

我已經忘記我是如何知道你們一家出車禍的消息了,兩重傷,一死亡;我也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寢室的;我只記得我那時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直到我看到手機上有你的未接來電,算時間是你剛剛下飛機的時候。三分鐘後,你就永遠的走了。

我拿起手機,想要回撥過來,手卻不聽我使喚,一直顫抖個不停。好容易按了撥打,電話那頭卻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我崩潰了,一遍又一遍地打著,打到手機自動關機也不罷休。

林安駿,求求你回來告訴我好不好,你最後那個電話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告訴我一切平安?還是告訴我,你想買張機票回來?還是告訴我,你有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嗎,我現在多恨自己當初自作主張地為你好,多恨自己的懦弱,多恨自己的一切。

我總是在想,如果我能開口挽留你,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如果我能接下最後那通電話,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親愛的林安駿啊,我想我欠你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我想你留下來。

你走後,我成了你的模樣

4

這四年來,我一直被困在這段回憶中。

白天,我盡力去完成我們的每一個約定。去參加你想去的社團,學你想學的專業課,走你提到過的我們會牽手走過的地方。

晚上,我會一遍又一遍地做夢,夢裡多是那幾個重複的場景。你渾身是血地倒在那裡,我想走過來抱抱你,可是人群卻把我擠得越來越遠。又或是,你臨走前,我想大聲地告訴你留下來吧,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我總是渾身是汗,在黑夜中驚醒,又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沉沉地睡去。我總是在想,你一定還沒有原諒我吧,你一定還在恨我吧。

但是林安駿,我要自私地放下了,我知道,你或許已經原諒我了對不對?又或者,善良如你,從來都沒有恨過我對不對?

昨天我在校園裡居然遇到了你的爸媽和你已經能會走路的弟弟。他長得啊,就像縮小版的你,看他在陽光下笑著,跌跌撞撞地向我跑來,我甚至恍惚間覺得是你回來看我了。

你爸媽看起來老了不少,他們沒有認出我來,只笑著對我說,林憶駿很喜歡你這個姐姐呢,他平日裡都不會親近陌生人。我蹲下來,摸著小憶駿的臉蛋兒衝他笑。我想你爸媽一定會覺得我是個瘋子吧,因為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止不住的眼淚。

他們急急忙忙地把你弟弟抱走了,我抬頭,看見你弟弟遠遠地,還一直不停地衝我擺手說再見。

林安駿,你一定是故意的吧,是你讓他來看我的,對不對?你是不是一直在我身邊,只是我看不到你?

我寫信的時候,你一定在旁邊忍不住偷看了吧;我站在演講臺上,你一定悄悄地把自己的右手覆上了我緊握的左手吧;晚上我被噩夢驚醒,你一定也在抱著我,用盡全力想要安慰我,卻又無能為力吧。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因為我要放下了。

你走以後,我慢慢地活成了你的模樣,活成了我曾經不敢想的模樣。我多麼感謝此生可以遇到你,多麼希望此生可以有你陪伴在我身邊。但是這次,我還是想自作主張地對你說,

“走吧,不用陪伴我了。

你愛的人現在都很幸福。

請你,也一定要幸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