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很多古詩被玩壞了，壞是壞了，倒還是能讓人一笑。比如：
床前明月光，李白睡得香。
三個臭皮匠，臭味都一樣。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
相當年，金戈鐵馬，看今朝死纏爛打。
清水出芙蓉，亂世出英雄。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瓶二鍋頭。
更有成首被玩壞的：
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
夜來大狗熊，誰也跑不了。
李白乘舟不給錢，船伕一腳踢下船。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知李白死沒死。
被玩壞的詩句很多很多，這裡就不再舉例了，以免誤人，也免自誤。天若有情天亦老，這句這麼有知名度的句子，自然也被玩壞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看，這不現成的嘛，還合則壓韻，而且也不無道理。但這句詩更為人們所熟知的，不是它被玩壞了的對句，而是被玩絕了的對句：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
這兩句詩，我想很多人都是耳熟能詳的。但大家知道嗎，這上下兩句，並不是原配。那麼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原配是什麼樣子的呢？這就要從它的出身說起。
天若有情天亦，出自中唐詩人李賀的《金銅仙人辭漢歌》
金銅仙人辭漢歌
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天跡。
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
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
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
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漢滅亡後，魏明帝詔令宦官去長安取漢武帝用來求長壽的捧露盤銅仙人，想把它立在自己的前殿。宦官拆下承露盤後，銅仙人在被裝進車前竟然潸然淚下。李賀感此事，做此首金銅仙人辭漢歌。當然仙人流淚到底是不是史實，有待商榷，而李賀見到銅仙人時，銅仙人已成了破銅爛鐵。
金銅仙人鑄造於西漢鼎盛時期，它'高二十丈，大十圍'，矗立在神明臺上，漢武帝用它來向天下昭示自己的豐功偉跡。因此，它是西漢繁榮昌盛的象徵。魏景初元年，魏明帝詔令將這尊金銅仙人像運送到洛陽。由於過於笨重，不好運輸，最後它被棄置在霸城。到李賀生存的年代，它早已成了一堆破銅爛鐵。當時，李賀路過此地，見此情景，不免觸景生情，興亡之感油然而生，於是作此辭漢歌。
作此辭漢歌之日，正是李賀剛剛辭去奉禮郎之時，他從長安趕往洛陽的途中。當時唐王朝在'安史之亂'後內憂外患，風雨飄搖。李賀身為王室後裔，抱負遠大，希望有朝一日能建功立業報效國家，同時也光耀門庭告慰先祖。無奈命運坎坷，在京城長安處處遭人排擠暗算，鬱郁不得志，最後只能悲憤離開。此詩就是在作者這樣的身份背景之下所作。所以詩中處處充滿著詩人這種家國之痛，身世之悲，憤懣之情。
茂陵劉郎：指漢武帝劉徹，漢武帝葬在茂陵。
秋風客：這裡一指劉徹，漢武帝寫過《秋風辭》，其中有'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這樣的悲秋感嘆人生苦短的句子。另外，秋風客也點明此事發生在秋天。
夜聞馬嘶曉天跡：這句的描寫就完爆了李賀做為'詩鬼'的作品風格。這句寫的是，漢武帝的魂魄經常出入漢宮，夜間常常可以聽到馬的嘶鳴聲。
畫欄桂樹懸秋香：到了秋天，衰敗的漢宮裡桂花飄香。
三十六宮土花碧：土花，是指苔蘚。宮殿破敗，三十六宮到處都是青苔。
魏官牽車指千里：魏官，指魏明帝派去遷移捧露金銅仙人的官吏。魏國的官吏牽著車子 直奔千里之外的洛陽。
東關酸風射眸子：酸風射眸子，是迎風流淚的意思。迎著東關的酸風，銅人流下了眼淚。
空將漢月出宮門：漢宮的月亮和銅人相伴走出宮門。
憶君清淚如鉛水：想起君王不禁潸然淚下。
衰蘭送客咸陽道：客，指銅人。目送銅人，咸陽道上的蘭花也凋零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公看到這種興亡盛衰的變化，如果它是有情感的，它也會因此而衰老的。
攜盤獨出月荒涼：淒涼的月夜，金銅仙人攜盤獨出。
渭城已遠波聲小：金銅仙人離開渭城漸去漸遠，渭水的波聲也慢慢聽不見了。
整詩釋意：逝去多年的漢武帝劉徹的魂魄，還經常遊蕩在漢宮中，他騎著的馬，經常在悽清的夜晚發出嘶鳴聲。漢宮殘破衰敗，雖然每到秋天桂花依舊飄香，但三十六宮到處都是青苔，一片荒蕪。魏國的官吏拉著裝有金銅仙人的車子直奔千里之外的洛陽，迎著東關的烈風，銅人流下惜別感傷的淚水。漢宮的月亮目送金銅仙人出了漢宮，想起漢時的君王不禁潸然淚下。金銅仙人經過的長安道上的蘭草也因為感傷而凋零了，上天如果有情感，也會因為王朝興衰更替而傷感，而變得衰老了。淒涼的月夜金銅仙人攜盤獨出漢宮，漸行漸遠，身後渭水的波聲也越來越小……
讀罷全詩，不由得人不感傷落淚。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正是全詩的點晴之筆。此句意境高遠，感情深沉，既寫出金銅仙人的悽苦心情，也暗道出了作者內心的愁苦鬱結。不愧為千古名句。
閱讀更多 碎花小媼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