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elitestalk）
女人們的衣櫃裡，好像永遠少一件衣服。
對於許多姑娘來說，一年到頭不停地購置樣式更新、折扣更大的衣服，已不僅僅是為了個人穿著的需求，更是為了釋放壓力、換個心情。
哪怕這件衣服在買下的那一瞬間就已“失寵”，並不會經常被穿出去，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它便宜廉價，可以隨手丟棄，等到下一季的新款式問世，它們也遲早會成為淘汰品。
H&M、ZARA、Forever 21…這些國際知名的快時尚品牌，正是巧妙把握住了人們的心理。
曾經，我們身上穿的衣服只有一年四季；而如今隨著時尚產業鏈規模的擴大和生產成本的降低，我們的衣服，卻“進化”出了一年52季。
更全的款式，更多的花樣，更低的價格，悄無聲息誘惑著你：來吧，這裡有你想要的一切。
可是卻沒有人仔細想過，為什麼我們能擁有39元一件的襯衫、99元一條的裙子，它們的價格是如此低廉，又是誰替我們承擔了成本？
當你在開足冷氣的大商場裡挑選著牛仔褲，為買兩條還是三條而猶豫不決時，柬埔寨街頭正上演著服裝廠工人為提高最低薪資標準而發起的遊行，在與政府的衝突中，5名工人死去。
當你在同一件衛衣的白色與灰色中糾結時，孟加拉坍塌的服裝加工廠壓死了千餘名工人，雖然他們早已報告大樓成為危房的現狀，卻不得不在“不能停工”的勒令下，回到崗位上勞作。
當你提著大包小包回家，把新買的衣物扔進衣櫥，批量種植棉花的印度農業地區，因過量使用農藥化肥，村裡的孩子一生下來就伴有腦癱、肢體殘缺；而另一個村的水源被皮革廠的汙水汙染，那裡的大人孩子都患上了皮膚病。
當然，和人體所遭受的可見傷害相比，自然環境在無形中承受的創傷，則更加觸目驚心……
英國紀錄片《真正的成本（The True Cost）》
這就是BBC紀錄片《真正的成本》想要告訴我們的事情。作為一部時裝產業紀錄片，它並沒有想象中的光鮮亮麗，相反，它的每一幀畫面都帶著殘酷，都在控訴時尚背面的陰暗無情。
“我希望沒有人需要衣服”
23歲的孟加拉女工史馬是一個7歲女孩的母親。她12歲就從鄉下出來打工，在孟加拉首都達卡的服裝廠找到了一份縫製衣衫的工作。
史馬和她的女兒
史馬是個活潑愛笑的姑娘，即便面對紀錄片鏡頭，她也抑制不住嘰嘰喳喳愛講話的個性。
“這是我的爸爸媽媽，我都好久沒見他們了。”
由於連年在城市的服裝廠打工，史馬回家的次數並不多，女兒也基本都是由父母看顧。這是一個典型的孟加拉“留守家庭”——年輕人外出打工，老一輩從事農業，照顧留守的孩子。
生活雖然貧寒，但總有個盼頭，對於史馬來說，那就拼命掙夠孩子上學的學費，讓她接受良好的教育，將來擁有一份改變命運的希望。
說起女兒的未來，史馬的眼裡閃耀著光芒。
可活潑愛笑、對女兒寄予厚望的史馬，也會在鏡頭前無言地痛哭流淚，那就是當她提起2013年4月，那場慘烈的服裝廠坍塌事故的時候。在那場突如其來的慘劇中，1000多人死去。這些人無一例外是服裝廠的工人，他們承製的品牌有個有趣的名字——“H&M”。
像史馬這樣的普通工人，其實並不清楚“H&M”這個品牌名字的含義，他們只知道，去廠裡做工一天可以賺到2美元。這微不足道的薪水，卻撐起了許多人生存的希望。
只是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早就成為服裝生產全球化鏈條上的一環，而且是被剝削的一環。
對於國際大品牌來說，低廉的人力成本始終是他們的追求目標——只有這個成本壓到最低，這些品牌才有可能在市場競爭中以最低的價格取勝；而對於承包國際品牌代工的孟加拉工廠來說，他們唯有順應客戶的要求，開出最便宜的生產價格，才有機會搶到這筆單子。
在對“最低價格”無止盡的追求中，顯然有人成為了犧牲品——那些進入服裝廠打工的工人，每天工作十多個鐘頭，薪水卻被一再降低，哪怕已經發現工廠大樓牆壁上滿是危險的裂縫，也被工廠主勒令“不得停工”，強制回去工作。
在工廠大樓坍塌事件發生後，孟加拉的服裝廠工人們曾經有過一次團結一致的罷工。為什麼大樓變成了危房他們還是需要回去工作？為什麼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來打工，每天還只是能拿到2美元的微薄薪資？工人們需要一個解釋。
然而他們等到的，是工廠保安的毒打和攻擊。
根據史馬的描述，那些保安用“椅子、棒子、秤、剪刀”來攻擊他們，攻擊的主要部位是胸部和腹部，即使面對的是女工，也毫不例外。
那時他們才明白，在國際大品牌和工廠主所追求的利潤面前，自己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而在H&M的另一大服裝代工廠集中地——柬埔寨金邊，相似的抗爭情節正在上演。
服裝廠工人紛紛來到政府大樓前，舉著牌子抗議示威，要求保障每月160美元的最低薪水。
然而，柬埔寨工人得到的回應，卻比史馬參與的孟加拉工人罷工活動的下場，糟糕一萬倍。
服裝廠工廠主與當地政府勾結，乾脆直接出動了防暴警察，他們全副武裝，真槍實彈，將槍口對準了在街頭遊行的服裝廠工人。在那場衝突中，5名工人被打死，更多人則受了重傷。
在前所未有的恐怖衝擊中，柬埔寨的服裝廠工人陷入了迷茫：他們所努力縫製的，明明是號稱來自發達國家“大品牌”的衣服，可是為什麼他們的正當要求得不到滿足，還要承受如此殘酷的壓制？那些大公司，知道他們的處境嗎？
事實上，當攝製組將鏡頭面向H&M公司的內部人士，這個年利潤高達180億美元的快時尚產業巨頭，卻給出了有些冷漠無情的回答。畢竟，接下生產單子的那些發展中國家如何對待工人，又和遠在美國的他們有什麼相干？
“這就是他們的工作，如果不做這些，他們可能會去做挖煤、採天然氣等更危險的事情。坐在工廠裡縫衣服，聽起來沒有那麼糟糕啊！”
是否危險，是否糟糕，身處其中的服裝廠女工史馬有著自己的看法，對著鏡頭，史馬流著眼淚說，有時自己會想，希望再也沒有人需要衣服，起碼不是這種用工人的鮮血織成的衣服。
這是一位被壓迫在全球化服裝生產鏈最底端的貧苦女性，竭盡全力也要發出的聲音。
“村裡的孩子，一大半生下來就有問題”
其實，在發達國家將品牌生產與加工環節下放到發展中國家的過程中，工人的悲慘遭遇，只不過是被剝削與壓迫的一個小小的印證而已。
除此之外，那些被服裝業產生的汙染所侵害的山河土地與人群，也有許多悲傷要傾吐。
印度北部的坎普爾河，是一片連接著八億印度人命脈的水域，然而隨著國際大品牌皮革生產廠的入駐，這裡的河流已經完全被汙染。
每天，至少五億公升的皮革廠廢水被排到坎普爾河中，隨著河水的流動，蔓延到農田乃至人們的飲用水中。與此同時，印度坎普爾卻因皮革加工廠的密集和人力成本的廉價，成為許多國際大品牌青睞並首選的外包加工地。
很快，隨著河水的顏色越來越青，人們身上開始出現異常。在坎普爾的村莊，一大半的孩子生下來就帶有各式各樣的皮膚病，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這些病痛將伴隨終生；而居住在周邊的成年人，也有不同程度的胃病甚至癌症。
走進坎普爾看到那些外表“千奇百怪”的村民，對於不瞭解的人來說，無疑是噩夢般的場景。
皮革廠廢水中的化學物質攻擊著健康軀體，讓人們在不知不覺中染病。而當坎普爾的一位父親對著鏡頭痛訴女兒的病症時，印度西北部的旁遮普地區，一位母親卻在等待罹患癌症的孩子死亡。她看上去很麻木，臉上沒有表情，在無助與絕望之中，連眼淚也許都不會再有。
這裡和坎普爾十分類似，孩子們一出生就患有病症——腦癱、智力障礙、肢體殘疾……有所不同的是，旁遮普地區先天性畸形的原因不是皮革廠的汙水，而是過量使用的化肥與農藥。
旁遮普是印度有名的棉花種植產地，也是發達國家成衣品牌鍾愛的棉花進口地區。如今，大規模批量生產的衣服對棉花的產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也促使旁遮普農民更加努力地開荒拓地，種植棉花，而在這個過程中農藥與化肥的大規模使用，幾乎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然而，棉花的產量上去了，外國人來買了，可是村裡人的身體也無一例外地垮了。在這裡，走兩步就能遇見一個腦癱的孩子；再走兩步又能看到一個等死的癌症病人……在潔白無瑕的棉花田背後，卻是實實在在的人間煉獄。
紀錄片攝製組採訪了一位同樣種植棉花的美國農民，她坦言，在種植棉花的過程中，農藥化肥對土地的透支和人體的傷害，幹這一行的，幾乎人人心知肚明。可是消費者在購買衣物時，卻很少會想到——我的這件衣服消耗了多少農藥化肥？給他人和環境帶來了多少惡果？
在“全天然”、“有機”這件事上，人們總是傾向於把目光投向蔬菜水果，可對於自己每天穿著的衣物和它背後所隱藏的傷害，卻熟視無睹。
冷漠和無知帶來的後果令人心碎的，在那些人們的目光所無法觸及的角落，土地與生命正承受著服裝產業鏈所伴隨的傷痛。當然，無論是印度的坎普爾還是旁遮普，都只是被侵害的土地的小小縮影，在中國，這份傷痛也在延續。
外媒跟拍，揭開中國服裝鎮的殘酷真相
在紀錄片《真正的成本》中，對工人合法權益的剝削，對環境和生命健康的侵害，似乎只是集中在中國周邊的幾個發展中國家——印度、孟加拉、柬埔寨……可當全球化的觸角伸向世界的各個角落，作為全球體量第一的服裝加工出口國，中國亦未曾在這種傷害中倖免。
即便在這部紀錄片中，承接國際品牌代工的中國服裝鎮並未佔有大量篇幅，可是在現實中，我們和印度、孟加拉、柬埔寨並無太大分別。
八年前，國際環保機構“綠色和平”派出兩名記者深入調查了兩個國際知名的服裝鎮——廣東省新塘鎮與谷饒鎮，他們拍下的場景竟與紀錄片《真正的成本》展現的，有著殘酷的巧合。
廣東省新塘鎮地處珠江三角住，早在十年前它就已成為牛仔服裝的出口重地，客戶遍佈俄羅斯、美國、歐盟等幾十個國家和地區，不少國際時尚大牌慕名而來，想在這裡尋找代加工。
可“牛仔鎮”繁榮的代價，卻是如此慘痛。下圖中的黑色汙水，正是新塘鎮的一條河流。髒汙到發黑的廢水從牛仔廠排出，味道惡臭刺激，如果不小心接觸到，皮膚還會發癢甚至潰爛。
在排汙口，排出的牛仔布絨甚至纏住了閥門。
工廠汙水池中，泛著詭異顏色的廢水準備“擁抱”外面的河流、菜地乃至人們的飲水源。
而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工作的工人，收入是多少呢？以剪牛仔褲的線頭為例，剪200條線頭，一條是一角五分錢，一天下來可以賺30元，似乎比孟加拉工人的情況“好”些。
有所不同的是，在當地牛仔廠勞作的工人之中，常常能看到老人和孩子的身影，他們和青年人一樣，共同加入這支勞工大軍，在無意中成為服裝生產全球化鏈條中的一個小小身影。
在主打內衣生產、有著“性感之都”美譽的廣東省汕頭市谷饒鎮，類似的情況也在不斷上演。
在內衣扎染廠附近的小溪，水流已經渾濁到完全看不清本來的顏色，即便如此，仍有人在這裡面洗滌衣物。這條“傷痕累累”的河流途經谷饒中學和溪美村，帶著汙染物一路匯入練江。
對於被內衣廠汙染的水流，溪美村村民投訴說：“門窗都不敢開，水太臭了，蚊子又多又大。” 可誰都沒辦法讓內衣廠停工，村民們也知道，工廠背後連接著跨越國界的“大單子”，有了它們，才有了這個小鎮的經濟支柱。
而這裡的工人，往往拖家帶口地投入工作。不僅自己給內衣廠打工，自家孩子在空閒時也會過來幫工，孩子們每裝一百根內衣帶子就能賺三角錢，一天下來足足能賺二三十塊錢。
內衣廠工人家庭的孩子，從小就與工廠結下了“不解之緣”，還是嬰兒時就在廠房裡安睡，周圍四溢的化學氣體，侵蝕著幼嫩的肌膚。
長大了，則會在因汙染而廢棄的農田裡玩耍。
當孩子們趟過內衣廠流出來的汙水，卻絲毫不知，這裡的有害物質會對他們的健康產生致命打擊。當真正患上病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觸目驚心的環境汙染，對人體潛移默化的危害，廉價的“血汗工廠”，其實中國的情形在本質上，與印度、孟加拉、柬埔寨並沒有顯著的不同。
當我們為價廉物美的H&M、ZARA、GAP而瘋狂，卻未曾細想，到底是誰替我們承擔了這份“真正的成本”？
而這背後的殘酷，真的是每一個沉溺於快時尚的人所期望的嗎？
對於《真正的成本》導演Andrew Morgan來說
拍攝紀錄片從來不是為了讓人們徹底放棄購買
只是希望人們在購置一件衣物時用心思考
我真的需要這件衣服嗎？
它背後的代價究竟是怎樣？
在這個“理性購買、適度消費”口號一直被提出
卻一直被忽視的“物慾主義”時代
真正做到“不衝動、有節制”也許很難
但起碼在那些無法抑制的衝動時刻
想一想那些飽含傷痛的臉頰和逐漸變色的河流
也許，就會有一絲帶來改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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