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两少女自杀轰动天津,遗老遗臣却借机悼念他们的“皇清”

20世纪初的天津是中外通商中的繁富之区,欧风美雨与封建糟粕,撕扯着这座“得风气之先”的新兴城市。

1916年两少女自杀轰动天津,遗老遗臣却借机悼念他们的“皇清”

当时天津报刊《社会教育星期报》曾在一篇报道中,这样描述这座通商大埠的社会情形:“其习奢糜逐声色,其人民趋利忘耻、不以名节为高。自政刑失坠,斯风益炽,虽有力者,莫之挽也。”

1900年,张家姐妹花中的姐姐立姑出生,三年后妹妹春姑出生。两姐妹十多年的人生便是在彼时奢糜环境下的天津度过。

立姑、春姑的父亲名叫张绍庭,原本是南皮县人,少年时逃荒至天津武清,在一家金姓瓷器店做工,后被店主招赘为婿并继承店业。可是好景不长,瓷器店在八国联军攻陷天津时毁于战祸。张绍庭不得不另谋生路,到车行租了一辆人力车做起黄包车夫,妻子金氏也替人做些纺线织布、浆洗衣裳的杂活,一家人挣扎在生存的边缘。

富人们日复一日地在歌舞笙箫中迷醉,穷人们则在生存的艰辛中苦熬岁月。此外,还专有一类人孜孜不倦地搬运穷人的痛苦,去供富人们取乐。皮条客就是这类人中最臭名昭著的一员。

1916年两少女自杀轰动天津,遗老遗臣却借机悼念他们的“皇清”

十三年后,这个家庭的男人张绍庭在生活的折磨下病逝了。但寡妻金氏展现出劳苦人民的坚韧,她带着儿女以缝纫为生,独自承担起带领儿女们顽强生存的重任。

然而早在张绍庭病逝之前,立姑、春姑两姐妹的命运,就已经被人种下了悲剧的种子。

张绍庭是个“迂讷易为人欺”的老实人,这种人拉黄包车照例是生意比较差的一种,常常辛苦终日所获车资甚至不抵车租,至于抵偿车款更是不可能。

所以,1910年的某日张绍庭弄丢租来的人力车后,车行老板屡屡索要人力车赔款的咄咄声势,就几乎要击垮这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贫弱家庭。

与危难如影随形的并非只有绝望,有时候会是令人无法跳脱的套路!人们不是在套路中苟且,便是选择以命解套。

立姑、春姑这对姐妹花,最终选择了后者。

1916年两少女自杀轰动天津,遗老遗臣却借机悼念他们的“皇清”

一贯混迹在底层民众中替人“消灾解困”的王宝山,忽一日发现相熟已久的“冷灶”张绍庭“热”起来了,便上前替他出了个赔偿人力车款的主意。他对张绍庭夫妇说:“你俩哭是没用的,不如把两个女儿许配人家,就可以用所得聘金来赔偿人力车款。”

于是在王宝山的“撮合”下,长女立姑被许给一个名叫戴富有的人的长子。戴家是个商贾之家,这个颇有家资的富室为何会看上贫家女?

走投无路的张绍庭已经无暇细想,他听从王宝山的安排,将立姑许给戴家长子并立下婚约,用所得聘金解了一家人的覆巢之危,但真正的代价却是六年后一双女儿的两条生命。

1916年两少女自杀轰动天津,遗老遗臣却借机悼念他们的“皇清”

1913年张绍庭去世后不久,戴富有的妻子马氏便以亲家的身份,盛情邀请金氏母女到戴家居住。金氏却之不过,便带着儿女到戴家暂住,但戴家的待客之道却相当另类。

马氏以妓院小曲令立姑、春姑学唱,并多次劝守寡的金氏再嫁。金氏至此才发现,戴家所做的其实是皮条生意。前次的婚约和今次的收留全是假意,欲将金氏母女送入娼门才是真章。

戴富有者,蓄妓为业也。其人专门诱骗良家女子,教以歌曲窑调后转卖妓院。这便是戴家的生财之道,最先出面的王宝山便是这位大皮条客手下的小皮条。

发觉事情真相的金氏,在举目无亲、无人相助的情况下,经过近一年的努力,终于在千福寺旁租到住所,并突破拦阻带着儿女离开了戴家。但长女立姑却被戴富有强行留下,其后金氏数次赴戴家要求接回立姑,均被戴妻马氏所阻,并多次遭受殴打。

最后,金氏在邻里的帮助下,求告警察才得以将女儿立姑从戴家接回,但是戴家并不愿意放弃到嘴的肥肉。

戴富有谎称立姑、春姑两姐妹已分别与自己的长子、次子订立婚约,并让王宝山作证,遂以金氏悔婚为由,将之告上天津地方审判厅和直隶高等审判厅。最终,直隶高等审判厅采信了戴富有提供的婚约凭证,判决立姑、春姑两姐妹俱归戴富有。

金氏又控诉戴富有所为实为蓄妓,但审判厅则曰:“此一事,彼一事,不相涉也”。

1916年,戴富有仗着打赢了官司,名义上打发王宝山来跟金氏商订婚期迎娶二女,实际上威逼利诱,就是要来明抢了。

束手无策的金氏不甘一双女儿入虎口,她对两姐妹说:“到时候,为娘跟他们拼命。”

但是两姐妹已在心里想好了对策,她们对母亲说:“父亡弟幼,母有不幸,谁抚诸弟?是绝吾父血食而重女罪也。女等有以自处,母勿以为念。”

当夜,立姑、春姑取火柴磷以煤油服下。次日凌晨,16岁的姐姐立姑毒发,在万分痛苦中身亡,邻里慌忙拿来解药给13岁的妹妹春姑。但春姑拒绝服用,并说“吾姐妹当判定时此志已决,吾纵能免辱,必不负姐以独生”,不久也在痛苦中毒发而死。

悲剧发生后,事件经过当地《社会教育星期报》、《大公报》等报刊的报道,而轰动天津,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各界纷纷为这对节烈的姐妹花送上挽联——

天津秀才刘道原:直隶高等审判厅伤天害理,南皮张氏双烈女杀身成仁。

天津广生惜字社:有志竟成,红尘难染冰霜节;此心不死,碧血长埋姐妹花。

天津商务总会:处浊世而独善其身,姐妹同心拼一死;吊幽魂于九原之下,乾坤浩气炳千秋。

两姐妹老家南皮张氏的名人,也在当时出面为她们寻公道。当时在天津居住的张瑞荫(曾任清朝都察院都御史、山西巡抚、浙江巡抚),以及张之洞长子张权,与张绍庭属于同族同宗。

这两人率先出面联络士绅张凤元、严修、高凌雯、华世奎等,一面向直隶高等审判厅施压,一面为两姐妹筹措丧事。最终,直隶高等审判厅更改原判,将戴富有、马氏、王宝山等人批捕捉拿。

两姐妹的殡礼也在官绅工商学、警厅乐队及警界、商团、体育社等各界的参加下举行,共收到挽联200余幅、奠仪十几万元。前清遗臣、后任中华民国总统的徐世昌,为这对小姐妹立碑,并亲自撰写碑文。

但是除了天津秀才刘道原振聋发聩的挽联以外,两姐妹迫于无情世道而无奈做出的以死抗争,却被一群清朝遗老遗臣包装成封建王朝的道德复辟。

事实上,两姐妹之死如果没有这层复辟的功用,极有可能在社会声响中泛个水花后,成为烂尾新闻。

1916年两少女自杀轰动天津,遗老遗臣却借机悼念他们的“皇清”

例如,徐世昌将两姐妹的事迹写进《大清畿辅先哲传·列女传》中,并以“癸丑三月”、“丙辰三月十七日”来表示时间,避而不用民国纪年和公元纪年,可谓是千方百计地将之与“大清”扯上关系。

张瑞荫在所撰碑文中也是念念不忘“皇清”,开头便是“我皇清退位之五年丙辰,吾宗二女伯立、仲春以貞烈殁于津门”。

张的碑文中还有“乾坤虽否,而吾道不穷”之语,意思是说清朝虽被推翻,但维清、复清的希望永存。更有趣的是这碑文的署名,撰稿者署名为“大清监察御史族季父瑞荫”,书写者署名为“浩授荣禄大夫内阁阁丞天津华世奎”,满满的封建气息扑面而来。

立姑、春姑两姐妹以死亡来为自己发声,然而在对这声音的解读中,徐世昌、张瑞荫等人所念念不忘的却是他们的“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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