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在《演員的誕生》中說:最好的表演,是看到你的欲望

自從《演員的誕生》開播,就密切關注這個節目,因為,我希望在我的影評遇到某個質疑的時候,用它的存在作為回答。

什麼質疑呢?——“你想多了。”

每次講述我在電影裡看到和感受到的東西時,總有人說:“你想多了”,意思是,編劇、導演和演員,根本不會想那麼多,他們都是隨心所欲地在拍電影,是寫影評的人想多了,過度闡述了。

“寫歌的人假正經,聽歌的人最無情。”

事實上,在我參與過的影視劇裡,從劇本到服化道,從故事梗概、劇本寫作到劇本圍讀到現場表演到後期製作,每個細節都經過詳細的、充分的討論,有時候,一兩句臺詞,就要一隊人馬商議一兩天時間。

影像這個東西,每一個畫面,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信手拈來,信口開河。

所謂大導演拍片子都沒有劇本這件事,是個愚笨的傳說,製造這個傳說的人,愚笨,相信這個傳說的人,愚笨。

《演員的誕生》就從演員的表演入手,從劇本、臺詞、表演、燈光、音樂,從演員的配合,從演員和導演的互相要求,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進行展示,通過這種展示告訴我們一件事,表演這件事,有章法,有表有裡,有來龍去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演員為了完成表演,需要付出很多東西,時間,幸福,正常的情緒,甚至一生。

就像擔任決戰參謀官的陸川在週一圍、翟天臨、藍盈瑩表演了《趙氏孤兒》的片段之後說的:“我們對錶演的信仰,對錶演的熱愛,就像犧牲了很多人送出去的孤兒一樣,就像《演員的誕生》,演員不是一部戲讓你紅了,就誕生了一個演員,演員可能是用一生去修煉,怎麼去做一個演員。

陸川在《演員的誕生》中說:最好的表演,是看到你的慾望

如果一部電影是一個航母的話,這個航母是從最簡單的圖紙開始的。

如果一部電影是一個世界的話,這個世界是從一本書開始的。

這個圖紙,這本書,就是故事梗概,是劇本。所以,不管是李安還是諾蘭,在向青年影人提出忠告的時候,都會說,先寫好一個故事,先從一個故事大綱開始。

陸川的影人生涯,就是從寫好一個故事開始的。北影畢業,他先擔任了《黑洞》和《情不自禁》的編劇,然後自編自導了《尋槍》《可可西里》《南京南京》《王的盛宴》《我們誕生在中國》《九層妖塔》,以及正在製作中的《兩萬裡計劃》和《鋼鐵鎮》。

陸川在《演員的誕生》中說:最好的表演,是看到你的慾望

他的每個電影,都是一種類型,懸疑,劇情,古裝,動物紀錄片,奇幻,科幻,每個故事,都落在不同時代,現代,古代,抗戰時期,改革開放前後等等。

這是一個寫故事的人的自信,故事寫好了,共通的情感找對了,就可以給它披上任何一種外衣,放到任何一個時代。

所以,在人類學或者神話學的領域,“寫”帶有複雜的含義,它是人類意識基本構架的反映,反過來,也影響著人去構架自己的意識。

而這種能力的種子,或許是他的父親陸天明種下的。

陸天明,寫過《桑拿高地的太陽》《泥日》的作家,新疆人對他有著特殊的感情,尤其是老一輩的新疆人,對他,對王蒙、閆肅,都有特殊的感情,因為他們都是在新疆度過了青年時代,寫了很多和新疆有關的篇章。

陸川是在新疆出生的,也正是因為新疆,因為西部,陸川后來才會去拍《可可西里》和《九層妖塔》以及《兩萬裡計劃》。尤其是《九層妖塔》,他用9600萬人民幣的成本,給出了一個在當時讓人耳目一新的世界。

他希望創新,離開舒適區,給出新東西,哪怕這種創新後果難料,甚至會讓人感到意外。但必須要有人敢於冒這個險。

陸川在《演員的誕生》中說:最好的表演,是看到你的慾望

對電影有這樣的責任感,陸川自然也會對電影裡最關鍵的部分,演員的表演,有嚴格的要求。

在2017年6月,“上海電影節”的“關於演員,導演有話說”論壇上,他和馮小剛、甯浩、徐崢,談了對當下演員表演的看法。

他說自己喜歡那種“有張力的、野獸一樣的演員”,比如姜文。他也喜歡有責任心的演員,例如余男,拍《圖雅的婚事》在村裡生活了半年,還有吳彥祖,拍古裝戲,盔甲幾十斤,很重,“一喊暫停所有演員都趕緊把盔甲脫了赤裸裸躺在地上”,只有吳彥祖沒有脫,他讓吳彥祖脫了盔甲休息,吳彥祖說,“我不能脫,脫了我就出戲了”。但後來,大家漸漸都不脫了。

陸川在《演員的誕生》中說:最好的表演,是看到你的慾望

他也喜歡影人之間有更自然的交流,例如,以前的演員很好約,很容易見到,街邊一酒館坐下就能聊戲,現在聯繫一個演員可能要先跟四個經紀人聊,導演和演員溝通的機制沒有了。

他也認為,現在的電影業遇到的問題,和美國五六十年代電影業所遇到的危機,有相似之處,當時的美國電視產業已經非常興盛了,成名的演員,也會去出演真人秀,而當電影演員進入綜藝秀場之後,電影票房就直接下降了。

他對一個全面偶像化的電影世界表示不安,用某個偶像演員,只因為他“數據好”,“突然間中國電影消滅了老年人,消滅了小孩,消滅了長得不好看的人,全是長得一樣的小孩在演戲。

在這個論壇上,馮小剛導演,也有類似的看法:“演員不需要長得特別好看”,“以前電影、電視劇、綜藝各有各的演員,現在是三合一,三合一對綜合傷害小,但對電影傷害就太大了。”

甯浩導演在談到偶像文化的時候則說,這屬於生理崇拜,是生殖崇拜的延伸,是比較初級的一個需求,這是當下的問題。

而我在泥人張的傳人張宇那裡,也看到了類似的說法:“中國人曾經非常非常逍遙,有狂狷之士,有忠義之士,各種各樣的性格特點。現在社會里卻變得有點千篇一律。我想用泥人展現中國人有各種各樣的樣子。”

都仔細地想過,都經過深思熟慮。

都不是隨心所欲、即興發揮、臨陣磨槍,在片場飛頁子。

想,想到,是一切的關鍵,每個導演,每個演員,都必須想多一點。

在《演員的誕生》裡,我們可以看到,他們都想了什麼,注意到了什麼。在看到尤小剛、小陶虹還有吳秀波的點評時,我覺得很高興,他們很專業,很聰明,很通透,聽他們講話,像是看到一顆熔鍊了很久的靈魂。

我們也瞬間放心了,我們在電影電視劇裡看到和感受到的,是他們寫好的,設計好的,想好要傳遞給我們的,而不是我們自作多情,“想多了”。

陸川在《演員的誕生》中說:最好的表演,是看到你的慾望

陸川導演,也是這樣,專業,謹慎,寬厚,指出每一個演員的不足,也指出他們表演中的動人之處。

在評述翟天臨的表演時,陸川認為他的表演“更有意思,更風趣”。

他也注意到舒暢在《孝莊秘史》裡的表演細節,她在說“叫我三嫂”的時候,手裡的扇子在抖。

在評述週一圍在《孝莊秘史》片段中的表演時,他說,週一圍在臺上有個很精彩的處理,一直在看一把椅子,那把椅子,是皇太極的位置,是他存在的象徵,這個小細節,把表演的空間拓寬了,故事的維度增加了,“這舞臺上在我看來有三個人,除了你們倆還有那個死去的皇太極,這是擋在舒暢你面前,去看到多爾袞的那座山。

他還說:“我覺得一個最好的表演,不是聽到一堆口號,是看到你的慾望,你可以給我邪惡的慾望,你可以給我正義的慾望,如果你能往這發展一點,我都覺得你會從好演員,變成優秀的、偉大的演員。

不只想電影裡的,還要想電影外的。

當年,北京電影製片廠遭遇拆遷,曾經拍攝過《紅樓夢》、《末代皇帝》、《霸王別姬》、《還珠格格》等電影電視劇的街道和攝影棚將被拆除。陸川在微博上表示了憤怒,稱“終於拆完了別家的,現在輪到拆自家的了,連自己的電影史都留不住,金牌有蛋用? ”

還要繼續想下去,想到,見到。

永遠不怕想多,不怕想錯,一個不肯多想的世界,是寡淡無味的世界。

是平庸無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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