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No.
1076
//
Hey greedy don’t fret
What u c is what u get
You name it I have it
What u c is what u get
六年前走出國門，為了省錢，在俗稱維媽的跳蚤市場上，操著蹩腳的土澳口音和深色皮膚的印度人還價，第一次明白了這句歌詞的實際應用。
一天結束，在回家的路上，難免想要繞下路。
於是六年後某個下班的晚上，江漢路夜市金髮碧眼的東歐小姐姐操著蹩腳的中文打算砍價的時候，其貌不揚的老闆一句漢腔英語脫口而出。
除開江漢路保成夜市外，武漢還有著大大小小的夜市，漢口的北湖，武昌的虎泉，漢陽的鐘家村。
它們在武漢的固有觀念裡是接地氣挖地腦殼的，如果把漢街萬達之流比作陽春白雪的荷花澱，夜市就是下里巴人的山藥蛋。
然而武漢畢竟是朝著國際化高速發展的中部大佬，夜市的情懷在很多人看來不能當飯吃，於是該整改的整改，該取締的取締，曾經的許多夜市打圍翻新變成了商圈，賺不到錢的攤主們也都另謀營生。
不過，就算時代將所有夜市傾倒，保成依然風騷。
如今的江漢路，街道規整大方，夜夜燈火璀璨，現代化商圈裡翻新的歷史建築都散發出當年十里洋場的氣質。
這裡曾經是小商販的地盤，現在只剩下賣假鞋和收外幣的，拿著透明膠手工過塑的宣傳板，逢人就往上湊：“椰子孩要不要來，美元港幣黃金有冇得”。
順著女人大世界魔幻的入口走到盡頭便是保成路，22年前這裡是廠妹下班後的休閒場所，22年後這裡變成了小商販地盤。打扮入時的抖音少年少女們叫著小哥哥小姐姐互相搭腔。
晚上七點，晝長夜短的夏天裡，夜市上還亮堂得像下午。
大半的夜市攤已經正式開張，部分經驗不足的老闆一邊有條不紊地搭臺一邊吆喝著生意。
慌里慌張的兩個小夥架子搭了一半就推著從狹窄的路中間哐哐響地過去，一路上有認得的攤主笑罵:“把架子拆他撒嗆個苕樣的炸把。”
儘管是週一，但剛開張的夜市依然人群攘攘。
50三件的Miu Miu T恤，80封頂的楊樹林錢包，45的汝窯花瓶瞎賣，19清倉的Gucci涼拖隨便挑。
扎麻花辮的老闆娘還沒來得及摘下墨鏡，手上麻利地挑了幾件上週才上新的衣服，換到打折的貨架，又從倉庫裡掛出這周新出的某寶爆款。
一身輕飄的軟妹裝扮，背後牆上赫然掛著硬核樂隊AC/DC的長款衫。
輕軌站跟前的水果店把水果分成小份裝盒，芒果和西瓜榨出新鮮的果汁，推出一臺小車，堆砌的水果下湧出乾冰的冷氣。
當年迪吧的嗨碟也是夜市一道風景，如今鐵皮車背後的老闆都不知還是不是斌斌。自從夜店開始興起後老闆出清了手上的存貨，冬天賣手套圍巾，夏天便掛起摺扇零錢包之類的小物。
貨品一季一換，弄得這些老油條一換貨整條街都知道馬上要換季了。
社會豬佩奇還沒學會武漢話，首飾攤上已經出現整整齊齊的佩奇一家。武漢伢們還沒學會長板刷街，Supreme早就成了江漢路一霸。
王者榮耀要涼的風聲一起，號稱智能遊戲手柄的招牌下開始無人問津。手遊吃雞還沒正式套現，數碼小攤默默擺上了一個空投箱。
晚上八點半，狹長的夜市裡起風了，江邊來的風穿堂而過，帶著水分的氣息。
警覺的王者級服裝攤主首先聞風而動，飛快地收起衣服準備撤退。
不遠處賣箱包的老闆看了一眼消息靈通的朋友圈，黃浦路已經大雨傾盆，隔壁打餈粑的打牛哥說你還不趕緊收攤，老闆一臉玄學：“浪他下克，下到黃石路就停鳥滴。”
還不到十分鐘，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一鵝下雨了！”，整條街瞬間騷動起來，菇涼伢的輕聲尖叫響起一瞬。
打牛哥笑得花臂錘牆，被打臉的箱包老闆把耳朵上的雲煙叼上嘴：“你笑個XX！”
措手不及的攤主們飛快地把露天貨架收進雨棚裡，又順手扯上一層防雨布，小路瞬間寬敞了不少。
又賣出一筆大生意的服裝老闆嬉皮笑臉地送了外來遊客一把廉價雨傘，鬍子拉渣的瓷器老闆穿著藏青色棉麻衫，面對大雨無所畏懼。
突如其來的大雨中夜市依然堅挺。
懂行的老闆反手就是一桶雨傘往攤子跟前地上一den，瞬間圍上來一群包包遮頭的菇涼伢，幾分鐘挑挑揀揀之後街上飄起了一串透明印花的日式小清新雨傘。
老闆收回賣空了的桶子，雨勢也小了。被淋個措手不及的少女，從上個月在京漢大道的攤子上買的小包裡掏出小鏡子補個妝，撐起剛買的塑料傘繼續逛下去。
露天的貨架又陸陸續續地推了出來，拆了一半的攤子又搭了起來，燈光好98炫酷的鑲鑽小三輪一頭扎進夜市裡，剛剛還在躲雨的潮服老闆又站上了塑料板凳，操著漢普吆喝：“外面折扣，豆裡新款了啊”。
1996年，這裡還是下崗困難戶賴以餬口的營生，賣著簡單的鍋碗瓢盆服裝日化，招攬生意輸出靠吼。
2006年，曾經是夜市地標的嗨碟哥已經開始逐漸低調，指望著第一桶金的年輕人代謝了上一代的大爺大媽，精明的小老闆開始意識到低音炮的高輸出，段思思的信了你的邪配上各種混音開始在整條街刷屏。
2010年，iPhone 4帶領著第一批智能手機上市，夜市裡隔夜就出現了十塊一個的手機殼，200個品種隨便挑。
2018年，抖音如日中天，江漢一路321還沒倒數完，江漢二路已經開始Gucci Gucci Prada Prada，少年少女們衣服上印著各種標籤，快樂大本營的整人遊戲已經從芒果臺的演播廳擺到了路邊。
冬天的雪地靴攤子夏天擺上泳圈，晚春的鮮榨甘蔗汁到了深秋換成蜂蜜荸薺水。
看著一季一換的服裝，一週一換的首飾，一天一換的美甲，賣手工辣條的老闆娘歪個腦殼琢磨著要不要搞點新板眼，認真的神情像隔壁給iPhone X貼超薄無邊防窺高清防爆鋼化膜的小哥。
兩家對門的潮服店一不小心撞了款，大金鍊子的老杆掏出手機準備叫人，熱血上頭的社會搖柺子已經抄起鋼管。
拐角賣童裝的大媽不嫌事大：“一鵝打起來了來看撒！”，下一秒就來了敞著上衣的城管。
始於1996年的保成路夜市如今不過22歲，附近美食和文化擔當的吉慶街已經凝固成了雕像。
武漢三鎮真的開起了Gucci和Prada，楊樹林和Miu Miu也只算是輕奢，但是這座城市骨子裡還和它一樣的少年般模樣，永遠不安生，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文 // 顧家明
圖 // 束也
順手給我一顆小心心吧~！
閱讀更多 WHat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