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蠻夷爲恥的秦國文化不如中原,楚國文化可以與中原分庭抗禮?

以蠻夷為恥的秦國文化不如中原,楚國文化可以與中原分庭抗禮?

首先,春秋時代的華夷之辨並不是文化之辨,更大程度上是一種政治和權力秩序。蠻夷之所以為蠻夷,是因為它們未能進入周王室為中心的政治結構的內層。其實很多被周人稱為蠻夷的人群,是比周人很早的中原舊族,其文化未必比周人低。

其次,看史料,楚人並沒有天天“我蠻夷也”。任何話語都應當看其語境,史料中楚王兩次自稱蠻夷,都是面對中原諸侯,其目的應當是為了擺脫以周人為核心的舊有秩序,因而強調自己是可以不遵守這種秩序的外人。這種態度可以對比漢初的南越武帝趙佗,趙佗面對漢朝時,也是刻意強調自己是蠻夷。

但是面對其它“蠻夷”,楚人又是另外一種態度了。

“ 越王勾踐使廉稽獻民於荊王,荊王使者曰:“越、夷狄之國也,臣請欺其使者。”荊王曰:“越王、賢人也,其使者亦賢,子其慎之!”使者出,見廉稽曰:“冠、則得以俗見,不冠、不得見。” (《韓詩外傳》)。這裡楚王使者因為越是夷狄而刻意欺辱。(當然最後目的沒達成)。

” 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吳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虐始於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無厭,若鄰於君,疆場之患也 “(《左傳》定四)。這裡楚人申包胥以楚為上國,稱吳國為”夷“,並且認為”夷德“都是無厭的。

” 魯陽文君語子墨子曰:“楚之南有啖人之國者橋,其國之長子生,則鮮而食之,謂之宜弟。美,則以遺其君,君喜則賞其父。豈不惡俗哉?”子墨子曰:“雖中國之俗,亦猶是也。殺其父而賞其子,何以異食其子而賞其父者哉?苟不用仁義,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 “(《墨子》)這裡楚貴族魯陽文君指責夷人風俗還被墨子批評了。

從以上諸條看,楚人同樣認為”蠻夷“標籤是不好的,是負面的。

另外史料還有立場問題,春秋楚人的蠻夷身份之所以顯眼,很大原因是因為後世的春秋史料都是北方諸國特別是魯國的。如果看楚人自己的史料很可能又是另一種印象了。近代楚地出土了不少文獻,從這些文獻中沒看到楚人天天以”蠻夷“自居的。《清華簡 系年》中有這麼一條:

以蠻夷為恥的秦國文化不如中原,楚國文化可以與中原分庭抗禮?

” 晉文公立四年,楚成王率諸侯以圍宋伐齊,戍谷,居鉏(緡?)。晉文公思齊及宋之德,乃及秦師圍曹及五鹿,伐衛以脫齊之戍及宋之圍。楚王舍圍歸,居方城。令尹子玉遂率鄭、衛、陳、蔡及群蠻夷之師以交(邀/徼)文公,文公率秦、齊、宋及群戎之師以敗楚師於城濮,遂朝周襄王于衡雍,獻楚俘馘,盟諸侯於踐土。 “從這條看,楚人似乎是不會把楚以及鄭衛陳蔡和”群蠻夷“混為一談的。(當然也不把晉秦宋齊和”群戎“混為一談)。

我感覺也不宜把楚文化拔得太高,楚文化的高峰是在戰國中晚期(《楚辭》就形成於這時期),而這之前,史料中楚王不止一次地自稱楚國是”僻陋之國“(這當然有自謙的成分)。所以春秋到戰國,楚文化必有一個發展的過程,不宜認為楚文化一開始就這麼高。而北方的一些文化精英想必也對楚文化的發展有過重大作用,最典型的就是王子朝帶著周王室的典籍奔楚。

還有為什麼很多人覺得楚文化很特別?其實我感覺東周列國至少雅文化層面同質性是很強的,左傳楚人的價值取向和北方君子的價值取向並沒有矛盾,《楚辭》中用的典故也是堯舜禹湯周文周武那些,也都是北方文人熟悉的典故。不論從出土文獻還是傳世文獻看,楚國和北方各國都應當是同一個文化圈的。

最後,談一談秦國的問題。其實春秋時秦國文化並不低(畢竟秦佔的可是宗周舊土,秦人不少是”周餘民“),詩經中還有《秦風》呢(反倒沒有楚風),季扎觀樂對《秦風》大加讚賞。秦穆公和晉文公互相賦詩。甚至春秋經中都沒有稱秦為夷,春秋經中秦一直是稱”秦伯“的,而不是像吳楚越一樣稱”子“。(當然這一點和名分問題關係更大)。

其實東周到秦漢,不少人認為秦國是後來特別是商鞅變法後才野蠻化的。

” 商君違禮義,棄倫理,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新書》)

賈誼認為商鞅變法後,秦國風俗是一天不如一天。

以蠻夷為恥的秦國文化不如中原,楚國文化可以與中原分庭抗禮?

《穀梁傳》作者認為” 秦之為狄,自餚殳之戰始也 “,秦國是餚殳之戰以後夷狄化的。

戰國時,不少東方人稱秦國是”虎狼之國“,”與夷狄同俗“,但是春秋時這種言論反而很少。與此相反的是,春秋經傳中楚國是板上釘釘的蠻夷,到了戰國稱楚為蠻夷的言論就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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