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哈佛的差距 可能就三頓飯

我們與哈佛的差距 可能就三頓飯

▲哈佛大學自然歷史博物館

在哈佛大學,教授太太請教授們吃飯,本科生請教授吃飯,圖書館長請教授吃飯——這樣的三頓飯,可能是我們與世界一流大學真正的差距。

與Michael Szonyi教授一起吃飯,每一次都是新鮮的體驗。新鮮的重點不是吃什麼,而是聊什麼。這位中文名為宋怡明的老外,目前是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主任,長著一對據說是成功秘訣的善於傾聽的大耳朵,操著一口流利的帶閩南腔的普通話,在座的學者或吹牛,或爭吵,有時甚至不歡而散、拂袖而去,但人們仍然期待著下一次私人聚餐,準確地說:是期待下一次碰撞的話題。

我沒有想到這一次飯局的話題主題,關鍵詞居然是:

“世界一流大學”與“吃飯”。

挑起話題的是廈大副校長鄔大光,這位高等教育學學者,近來的學術興奮點是大學文化。中國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雙一流大學的建設,困擾大家的問題是:世界一流大學應該長什麼樣?剛好有送上門來的“人質”,鄔教授藉機邀請宋教授為廈大管理層做一場報告,題目是:"哈佛大學眼中的世界一流大學"。

宋教授爽快地應允下來,卻吞吞吐吐說要準備半年左右。作為一名嚴謹的歷史學者,一切要用史料說話,哪怕是談他熟悉的哈佛大學,他也不願意信口開河。

看到鄔教授一副遠水不解近渴的樣子,鄭振滿教授插話了。這位廈大歷史學教授是宋怡明的學術領路人,憑著一口莆田腔的普通話,在哈佛的講堂贏得粉絲無數。他一語驚人:“我對哈佛印象最深的就是哈佛的教授太太”,看著我們吃驚的眼神,鄭教授雲淡風輕地說出了最後兩個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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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學的第一頓飯:教授太太請教授們

“哈佛的教授太太文化”,其經典代表就是太太經常請各位教授到家裡吃飯。

哈佛學者把這樣的吃飯叫做“讀書會”,幾乎每週都會在一個教授家舉行,教授太太就是當然的女主人。所有的與會者都覺得受益匪淺,因為無數的選題、靈感都來源於此。吃飯的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不同學科的學者,你可以想象一下:吃飯聊天的有歷史學教授、語言學教授、天文學教授、神經學教授,他們可能聊什麼?

鄔教授對高等教育的研究有一個“鴿籠理論”:現代高等教育隨著學科分類越來越細,不同專業的學者越來越困在自己的鴿籠裡。出路就是要為鴿子們提供“廣場”。教授太太提供的客廳飯局,就是這樣的跨學科“廣場”。

我不由得想起梁思成家的客廳,和他美麗的太太林徽因。

教授太太文化的背後其實有若干支撐。

首先,教授的房子要足夠大。如果教授住的就是鴿子籠,恐怕沒辦法高朋滿座。

其次,教授的工資要足夠高。教授太太無需上班掙錢養家餬口。如果太太帶著一臉疲憊下班回家,應該沒有多少心情張羅大家吃飯。

當然,最重要的是教授太太文化品位要好。如果家裡就雞飛狗跳,恐怕沒有人敢上門。

宋怡明對鄭教授的說法做了修正:首先,“哈佛教授的太太文化”這個概念本身就不太準確,哈佛教授相當一部分也是女性。更重要的是,在他印象中“太太文化”早已不存在,如今一些教授的讀書會,早就改在餐館裡了。這種“太太文化”的衰落,在宋教授看來絕對是好事情,它代表哈佛的父權文化已經被打倒。

不過,好事情也有代價,代價之一是原來一些好的校園文化傳統也受到攻擊。宋教授強調,今天的哈佛應該想辦法讓原來的凝聚力恢復,但這絕對不等於說要讓所謂的“太太文化”恢復。

特別要說明的是,與其說“哈佛教授的太太也要出去上班了”,不如說“哈佛教授配偶也要去上班了”。哈佛教授的配偶想欣賞更豐富的生活,不一定要做家庭婦女,宋教授認為這是個值得讚揚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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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學的第二頓飯:本科生請教授吃飯

宋怡明認為哈佛最值得驕傲的文化是本科生文化。哈佛致力於讓本科生成為大學的主人。他舉的一個例子,居然也是吃飯。

哈佛會給每一個本科生一筆錢,專款專用,就是請教授吃飯。有一段時間,教授們突然發現自己被密集邀請,一打聽,原來學校食堂員工罷工了。

好些大學的問題就是:本科生見不到教授。越是名牌教授,越不給本科生上課。據說,某985高校有一個博士研究生,導師是院士,一直到畢業,都沒有和單獨導師說過一句話。

哈佛對本科生的好,沒有吃虧。據說哈佛的校長做過調查,對哈佛的捐贈,比例最大的來自本科生校友,而且這些捐贈也有相當比例要求直接花在本科生身上。這就是良性循環!

我曾經寫過一篇轉發率極高的文章,題目就是:《厚待自己的學生,就是厚待學校的未來》。那些校長辦公室有空調,卻捨不得給學生開空調的大學,別指望他們畢業了,還會熱情洋溢地給你捐款。他們在大學已經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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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的第三頓飯: 圖書館長請教授吃飯

宋怡明認為哈佛還有一個優點,就是所有人員自覺為教授服務。他得意地宣佈,目前哈佛大學圖書館有關金門書籍全世界最多!原因就是他在研究金門,而每年哈燕圖書館長都會請他吃飯,問他需要買什麼資料。

我問宋怡明:“是不是看你是費正清中心主任,圖書館長對你特別殷勤?”他連連搖頭:“我還是副教授的時候,圖書館長就這樣做了,這是他的日常工作。”

“這要吃多少飯啊?”我驚歎。

宋怡明誤解我是在談錢,他笑了:“吃的是快餐啊,沒多少錢。買書才花錢!”

哈佛大學整個行政保障系統都明白:大學教授的需要是最重要的需要,大學教授的時間是最寶貴的時間。因為,大學教授是哈佛最值錢的資產。

三頓飯的故事講完了,要強調的是:大學不是請客吃飯,哈佛大學的核心競爭力並不在這裡。三頓飯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支撐這三頓飯背後的大學文化。

看一所大學的文化基因,不一定要在其核心地帶尋找,其邊邊角角留下的痕跡,也許最能反映出文化滲透在骨髓裡的力量。

教授太太請教授們吃飯,本科生請教授吃飯,圖書館長請教授吃飯,分別對應著三個共同體:大學的學術共同體、教學共同體與行政共同體,它們一起建構著整個哈佛的大學共同體。

三頓飯請客的共同對象,都是教授,顯示出教授是大學的重心。解決好教授這個大學重心,才能解決好學生這個大學中心。因為教授是大學最重要的生產力!中國人喜歡引用這句話:"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大學的文化就是大師能否養成的土壤,就是大師能否存活的環境。

川流不息的中國大學管理者到哈佛考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關注哈佛的文化。如果我們只是看到人家的實驗室、圖書館,哪怕是把整個課程體系、人事政策、管理制度照搬下來,可能仍然是畫虎未成反類犬。

比如,我們把哈佛大學的三頓飯,換成教授的小型研討會,本科生的談心室,圖書館的徵集購書問卷調查,看起來教授與教授,教授與學生,行政與教授都在互動,但效果會是一樣的嗎?

出於記者出身的本能,我問宋怡明,說了這麼多哈佛的好,那麼哈佛的不好在哪裡?

宋怡明楞了一下:“可能是對年輕教師的剝削”。

我似乎發現了漏洞:“你一直強調,哈佛文化的精髓就是建構哈佛身份認同的共同體,那麼,這些年輕人對哈佛的認同在哪裡?”

宋怡明坦率地笑了:這和我剛剛講的真的有一點矛盾,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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