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寶對於陰陽術數、易卜占筮等書籍尤其感興趣，也是非常的熟悉，《搜神記》裡的人類與鬼神精怪的關係，通常是遵循“天人感應”這個邏輯。比如說《男子化女》，說的是漢朝有個男人突然變成了女人，還跟人結婚生子，這就是由陽變陰，是不吉利的預兆，所以結尾說，這種異象就預示了王莽篡位。另一篇《人死復生》，講的是一個女子死了七天有活了過來，這是極陰變陽的示例，也不吉利，所以也是預示了王莽篡位……凡是天下有異象發生，就是老天對於人間，尤其是統治階級的啟示，這就是易學的一個派系，叫：“天人感應”。不過，“天人感應”是漢朝才興起的，如果瞭解《周易》，就會知道這絕非是周朝的“易學正統”。
不過，對於高深莫測的玄學，我們只需稍加知曉，幫助理解《搜神記》的世界觀邏輯就行了。我們還是轉過身，和往常一樣，聊一聊書中有趣的地方。
既然《搜神記》為我們構建了一個怪力亂神的世界，那麼我們人類在面對這麼多鬼神精怪的時候，到底是弱還是強呢？不賣關子，直接PO答案：強，強的令人髮指。此外，縱觀《搜神記》，我們會發覺一個很有趣的地方，那就是我國古人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下面我就從書中記載的兩個故事來講述一下吧。
開局一個少女一條狗，碾壓比集裝箱還粗的蛇怪
先來講一篇很多人都聽過的經典故事——《李寄斬蛇》。
在東越閩中地區有座庸嶺，山高几十里，它西北面的山縫中，盤踞著一條大蛇，長七八丈，粗十多圍，當地老百姓經常受它禍害。（算一下，這蛇大概一個半集裝箱那麼粗）當地的治安官員們，時常被它咬死。老百姓都害怕它，雖然拿著牛羊去祭祀，但蛇怪口味挑剔，就託夢給人說，要吃十二三歲的少女。（簡直是蛇怪中的怪蜀黍）
老百姓沒辦法，因為太害怕這蛇怪了，只好答應。大夥只好找奴婢生的以及罪犯家裡的女孩，每逢八月初給蛇怪送去。就這樣，已經有九個女孩被蛇怪吃了。又一年祭祀的日子快到了，可找不到合適的女孩，百姓們就急了，這可咋辦呢？這時候，將樂縣李誕家的小女兒，李寄就勇敢地站了出來，主動應募。父母雖然不捨，但少女依舊自己悄悄地走了。
到了祭祀的日子，李寄就到廟裡坐著，抱著劍，帶著狗。她用幾石米做了餈糕，淋上蜜糖，放在蛇洞口。蛇怪聞到香氣就出來了，李寄一看，這蛇頭大的像穀倉一般，蛇眼像兩尺的鏡子。李寄躲在暗處，確認蛇怪是去吃餈糕時，立馬放出狗，她自己繞到蛇怪的後方揮砍，傷了蛇怪好幾處。蛇怪的傷口疼的厲害，就從廟裡竄了出來，剛到院子裡就死翹翹了。
李寄隨後進了蛇洞，看到九個女孩的屍骨，就都拿了出來，悲痛地說：“你們因為膽小懦弱，所以被蛇吃掉，真是可憐。”
後來越王聽說這件事，就聘娶李寄做了王后。
《李寄斬蛇》的故事非常有代表性，不僅價值觀非常正，而且寫的也相當有畫面感，但我看完之後，不禁想吐槽一下那個放狗咬蛇的情節——比集裝箱還粗的蛇，狗是怎麼下的去嘴的？當然，適度的誇張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僅中國古人，全世界古人都是這樣。這事如果是真的，很可能被斬殺的並不是什麼蛇怪，而是一條比較粗的大蛇，不過即便如此，一個少女有如此過人的膽識，也是非常值得欽佩的。
這故事也側面說了個問題，鬼神精怪是有一定的戰鬥力（蛇怪之前殺了一些治安官），但是在人類的計謀和勇敢面前，始終是要敗下陣來的。區區一個少女就能斬殺一條比集裝箱還粗的大蛇怪，那別的小體型怪物，看到人類不得嚇得半死啊？
不過幹寶肯定不是在說鬼神精怪的戰鬥力有多弱，而是要凸顯一個深刻的道理：在面對看似可怕的神秘力量時，與其懷著敬畏之心去膜拜或者逆來順受，不如放手一搏。後世理解成不畏強暴，勇於反抗，也是可以的。反正正義之劍，定能斬除一切罪惡。一身正氣的勇士，加上頭腦靈活，向來在神怪的世界設定中是所向披靡的（東西方都一樣）。多嘴一句，李寄的狗，看到這麼大的蛇居然不怕，還上去咬，一定是狗中豪傑！
另外，想問一下，蛇吃東西，真的吐骨頭嗎？如果是正常的蛇，一般是把獵物整個吞下，連皮帶骨一起消化了，但故事中李寄一眼就認出了那些女孩的屍骨，嘖嘖，難道還有更多讓人細思極恐的秘密？
一、蛇怪是託夢給人來轉達想吃女孩的，所以蛇怪並沒有親口說這事；
二、既然蛇怪不吃牛羊，為何李寄的餈糕就能把它給引出洞來；
三、一個小女孩，就算是砍到幾劍，按照蛇怪的龐大體形來看，也最多是皮肉傷，但蛇怪就這麼掛了，說明抗擊打能力相當差，那麼之前訓練有素的治安官，為何打不過它……
從一、二兩點來看，似乎蛇怪並不是一定要吃女孩，至少沒有親口跟村民提起，那麼是誰說蛇怪託夢給他呢？第三點，既然連小女孩都打不過，那麼之前的治安官是不是真的被蛇怪所殺呢？再想下去，之前搞的民不聊生的，真的是蛇怪嗎？
好吧，這屬於吃飽飯沒事做，陰謀論就這麼出來了，用自認理性的態度去看《搜神記》的話，總能挑出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們還是就此打住。至少我們看到了，怪物即使有著龐大唬人的身軀，但畢竟還是有弱點的，有時候弱的令人髮指，就像個“紙老虎”。
即使有神兵數萬，也敵不過曹操
話說三國時代，袁紹佔據冀州，有一個神物出現在河東，號稱度朔君。這度朔君不僅為法力高強，樂於助人，還通曉《禮記》，老百姓非常愛戴它，併為它建了神廟，廟裡設置主簿，香火旺得很。
後來，曹操征討袁譚，派人到度朔君的神廟，想換取一千匹絹布，但神物不肯換給他。於是乎，曹操就派張郃去拆廟（一言不合就拆廟，曹操也是夠霸liu氣mang的）。在張郃的軍隊離廟還有一百里的時候，度朔君請來了數萬神兵，等到離那裡還有兩裡的時候，雲霧環繞了張郃的軍隊，頓時眾人找不到廟在哪裡。
雖然免去了正面對剛，但度朔君對主簿說：“曹操氣勢很盛，咱們還是躲一躲。”似乎言下之意是，這數萬神兵還幹不過張郃的部隊？
後來度朔君差遣人去和曹操商量，一來是想修復原來的神廟，二來那地方衰敗了暫時不適合居住，是不是能給他找個合適的地方寄居一下。曹操爽快地答應了，讓人收拾好城北的一座樓給度朔君居住。
幾天後，曹操獵獲一個奇怪的動物，沒人能叫得出名字，不過皮毛白如雪，非常柔滑，於是曹公就拿來擦臉用。（珍惜皮草擦臉？果然霸氣）誰知道，晚上聽到城北的樓裡傳來哭訴：“小兒外出沒回來……”好吧，原來曹操正拿著度朔君的孩子皮擦臉呢，於是他拍著手說：“這個怪物真是要衰敗了。”第二天，曹操帶了幾百只狗包圍了城北樓，狗聞到氣味，就在樓裡樓外橫衝直撞，最後看見有個怪物墜樓，像驢那麼大，有點像麋鹿，狗就衝上去咬死了它，度朔君就這樣被殺了。
這個故事很荒誕，但又描寫地非常詳實。因為有著名歷史人物曹操，所以讀完就讓人影響深刻——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何度朔君能夠叫來數萬神兵，卻依舊要躲開曹操？
機智的人可能注意到了文中的對白，其中最顯眼邏輯就是“盛”和“衰”，我直接引述原文：“君語主簿：‘曹公氣盛，宜避之。’”，度朔君察覺到了曹操的“盛”，所以縱使自己有數萬神兵，也非常識時務的避開曹操的軍隊。曹操也在後來解釋了，曰：“此物合衰也。”，一旦神物“衰”了，就放狗咬死它吧。這和我們開頭提到的“天人感應”邏輯如出一轍，“盛”了，隨便你怎樣，“衰”了，你就得亡，這是天道，“自然規律”。度朔君“衰”（網民們喜歡讀sui）了，曹操明白天意後也不客氣，放狗咬死了它。
但是，這還是不能解釋，度朔君為何非得被宰掉呢？它既沒做什麼壞事，又才華橫溢的……或許有很多人會覺得，曹操就是欺“怪”太甚了。
其實，這篇故事一開頭，幹寶就交代了：
一、度朔君在袁紹的地盤上，給袁紹的百姓造福，很明顯，該神物站錯了隊，曹操得勢之後，理所應當的滅了它。
二、曹操來換絹布，注意是“換”，已經非常客氣了，但度朔君居然拒絕了這麼好的歸順機會，真的是政治覺悟太低，被滅也屬活該啊。
後記
好了，兩則故事說完，我們一定明白了一個深刻的道理：想要對付妖怪，養狗是必須的！
開個玩笑……
其實，在《搜神記》的世界觀設定裡，也充分體現了晉朝時期人們的鬼神觀，那就是——別怕什麼鬼神精怪，逮住它，弄死它！如果怪衰我盛，那麼放狗也能咬死它！總結出這兩點後，我們就明白了，妖魔鬼怪們生活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命運也是夠悲慘的。
又開個玩笑……
那麼，鬼神精怪的形成原理到底是什麼？為何古人會有這樣剽悍的態度呢？
我們下篇就請出孔子來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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