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之歌|吉普賽愛情,熾熱的情慾,燙傷的心

卡门之歌|吉普赛爱情,炽热的情欲,烫伤的心

我愛上你時,你可要當心

你不愛我時,我偏愛上你

我愛上你時,你可要當心

——《卡門:哈巴涅拉》

卡门之歌|吉普赛爱情,炽热的情欲,烫伤的心

比才:歌劇《卡門》第三幕間奏曲夾竹桃花 拈花一笑攝

古印度有一本借用了佛祖大名編撰在一起的故事集——《佛本生故事》,在這本故事集裡,每個故事的主角都被認為是輪迴轉生的佛祖。不過,500個故事其實並沒有太多說教的意思,倒是紅塵滾滾,別有趣味。其中有一個叫《夾竹桃本生》的故事,特別讓人浮想聯翩。

故事說的是,一位英俊的大盜,被國王抓住,戴著夾竹桃花遊街示眾。正好國王最美豔的妓女瑪莎在城頭看到了他,一見傾心。為了救出大盜,她不惜和城防官一起欺騙一位富商的貴公子,讓他代替大盜去死。瑪莎終於救出大盜,從此放棄接客,專心養狼,一心要作大盜忠貞的情人。然而,大盜卻並不領情。他把瑪莎騙到盛開的、有毒的夾竹桃花下雲雨一番,讓瑪莎昏死過去,然後奪了瑪莎一身的珠寶,遠遁他鄉。

失去情人後,瑪莎念念不忘,日漸消瘦。她寫了一首歌,交給流浪藝人,到處傳唱。終於有一天,大盜聽到了這首歌,歌中唱到:春晚桃花開,瑪莎報平安,昔日花樹下,雙臂永交纏。大盜聽後,卻回了一首無情的歌給這位痴情的女子:何必恩愛換薄情,勿以忠貞求輕浮,你以他人換我身,我身遠走不肯歸。流浪藝人把這首歌帶回給瑪莎,女人痛哭一番後終於醒悟,重操舊業。情愛是什麼?其實只是人生虛幻的泡影。你不斷地用自己的所有去換你所欲,最後卻發現,換來的仍是兩手空空。

卡门之歌|吉普赛爱情,炽热的情欲,烫伤的心

我為何說這個故事,因為我一位朋友愛上了一位年輕的女孩,愛到幾乎拋妻棄子,結果女孩還是無情地離他而去。說實話,我很驚奇:都快不惑之年,到底是什麼點燃了這位朋友的瘋狂。我曾見過他愛的女孩,那閃亮的大眼睛裡,總跳動著不安份的火焰。我說:你愛上了一個吉普賽的心,但你沉重的軀殼,註定跟不上小鳥的飛翔。

人生有時就是很殘酷,當你在黑暗中和命運交換著你全部的底牌時,小鳥已經飛走了。命運之神是一個奸詐的商人,他不會為你退款,你也不可能為你的愛情事先購買一份保險。你恨不恨那讓你輸得精光的女孩呢?其實,我看也沒什麼好恨。

19世紀初,法國作家梅里美在西班牙旅行,這位會多國語言,甚至精通吉普賽語的作家,在一個小酒吧裡,聽到了一個關於吉普賽女孩的愛情故事,一位西班牙軍官愛上了酒吧裡的吉普賽女郎,他不顧一切地去追逐女孩的芳蹤,甚至不惜按照吉普賽人的傳統,放棄了官職,加入到出沒在叢林裡的吉普賽部落。然而這一切,卻依然無法換來姑娘的芳心,當他發現女孩和一個英俊的鬥牛士交往時,他怒火中燒,殺死了女孩.....

卡门之歌|吉普赛爱情,炽热的情欲,烫伤的心

生命的狂喜與追逐,殘暴與破壞,最終是一無所有的寧靜。這個典型的吉普賽故事,讓這位一直優雅地徘徊在愛情遊戲裡的法國人深有感觸,他用這個故事原型寫下了中篇小說《卡門》。這個偉大的故事後來也成為了法國歌劇家比才同名歌劇的角本。歌劇《卡門》,甚至比梅里美的小說,更煽動人心。而這部不朽的音樂經典,也成為至今為止古典歌劇史上,被演出最多的一部歌劇,沒有第二。

俄國偉大的音樂家柴可夫斯基也是歌劇《卡門》的忠粉,他曾在日記中寫道:“當我看著最後一個場景時,總是不能止住淚水漣漣,觀眾為鬥牛士的登場狂呼,而兩個主人公卻倒在了不可避免的悲劇結局之中”。柴可夫斯基一生都將自己異色的情慾,深深地隱藏在難以探測的黑暗中,然而,舞臺上激情而盲目的火焰,仍然喚醒了他的心靈。那熾熱的愛情,跨越了語言與性別,彷彿是劃過暗夜星空的閃亮流星。甚至,它留下的寂寞都如此迷人。

出演歌劇《卡門》女主角的名伶很多,其中最經典的還要屬意大利美聲皇后瑪麗亞·卡拉斯,她在劇中高歌的那支經典詠歎調《哈巴涅拉》一直是我的最愛,它是卡門出場時所唱的。這支詠歎還有一個名字叫——愛情是一隻不羈的鳥兒。歌中唱道:

愛情是一隻不羈的鳥兒任誰都無法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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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才 歌劇《卡門》詠歎調 哈巴涅拉

這支激情的詠歎,也唱出了卡拉斯自己對愛情最熾熱的渴望。在現實中,卡拉斯就象劇中那位痴情的軍官唐·豪賽一樣,試圖用自己一生的所有去換取船王輕薄的愛情,結果落得人財兩空,美人遲暮。她一生都在“為藝術,為愛情”而歌唱,最後卻只能獨自躲在巴黎簡陋的公寓裡,默默吟泣。聽著自己年輕時的唱片含淚而死。人生與事業一片淒涼,兩手空空,藝術與愛情一個也沒能成就。

勿以忠貞求輕浮,你說,這又何苦呢?

欣賞吉普賽的美麗愛情傳說是人生樂事,可陷入一場吉普賽式的愛情,則很可能是痛苦難言。愛這東西,你給它留下空白,它就會悄悄地生長開花,總有一天,你驀然回首時,會發現愛著你的那個,仍佇立在燈火闌珊處,等你回家。但如果你愛得太恨了,抱得太緊了,飛得太遠,它就會象藏在花裙之下的小刀一樣,恨恨地扎傷你——你終究還是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沒有人會為你再唱一支詠歎。

你怪不得他人。

你愛上我時,註定會孤獨

她的習性,也跟所有女人和貓一樣

召喚不來,不招自來

她停到我面前,跟我親切地說話

——梅里美《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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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姆人聖歌:流浪,流浪

大約1000多年前,生活在北印度旁遮府邦附近的一支到處流浪的賣藝人部落,因為不擅農耕被國王驅逐。他們不得不收拾起可憐的家當,帶著簡陋的樂器和狗,乘著牛拉的棚車,從印度出發,開始了一場漫長而孤獨的流浪。這不是什麼亞歷山大大帝輝煌的遠征,更不是大航海時代的航海家們,揚起信仰風帆征服陌生的大陸。它僅僅是一場持續了千年的、史無前例的流浪演出。他們會為你表演,這個世界最熾熱的愛情,最深沉的悲傷,最狂熱的舞蹈。

吉普賽人,其實有著我們並不理解的語言、哲學和戒律。他們自己從來不會叫自己吉普賽人、茨岡人,或者波西米亞人,他們只稱自己為羅姆人。他們在永恆的漂泊中獨自承受著他們自己的苦與樂、痛與愛、寂寞與孤獨。他們不與任何外族通婚,除非你自願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他們的法律是絕對的自由,無論你做了什麼,自由都是最後的戒律——你要麼和部落一起繼續流浪,要麼獨自被放逐天涯海角。即使成功如指揮大師——切利比達克,他血液中的吉普賽之魂,不也註定了他一生的漂泊不定?切利比達克曾說,他的流浪始於一位吉普賽女巫的預言。

自由這個詞在吉普賽人的世界裡,意味著從生到死永不停息的流浪,如果我們仔細思考它的含義——和我們理解的自由,其實是相反的。我們愛上的,或者只是一抹他們路過時留下的——並不真實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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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版卡門組曲:阿拉貢舞曲

可是,這幻影太美了。

無論你多麼討厭吉普賽人浪蕩的生活方式,他們依然給這世界留下了最美麗的幻影。從匈牙利舞曲到西班牙熱烈而深沉的弗郎門戈音樂,從《卡門》到《巴黎聖母院》,這個浪跡天涯的獨特民族,用一千年的流浪,在我們這個紛亂而世俗的世界裡留下了一道絕美的詠歎。

一生極少踏出國門的法國音樂家比才,年青時就被梅里美寫下的吉普賽故事迷得神魂顛倒。他從西班牙民間那深深印著吉普賽人靈魂的音樂中,汲取了靈感,最終在1875年的3月,將這個偉大的故事,用音樂的語言搬上了巴黎的舞臺。可憐的是,當時的法國人還沒有準備好接受如此熾燙無比的愛情和如此激烈輝煌的音樂。觀眾憤怒地吵鬧著,幾乎要把演員們哄下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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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音樂家比才

這是比才一生最重要的傑作,他幾乎傾盡了自己的所有。首演失敗讓這位內向的法國人痛苦不堪。1875年的早春之夜,巴黎溼寒蝕骨,比才卻整夜獨自流連在小酒吧的喧鬧與酒精中,一醉不醒。第二天,朋友才從街上拖回了音樂家沉重的身體。4個月後,比才死於嚴重的肺病。

比才一生沒有什麼浪漫的故事和熾熱的情事,然而那深藏在他心中的火焰,卻最終把他的一生燃成了灰燼。這音樂是火,這音樂是灰,這音樂是愛,這音樂也是痛。

只可惜1875年時,故事的原作者——梅里美已經離開這個他深愛的世界5年了,他沒能看到自己創作的小說上演。他帶著難以彌合的傷痛,獨孤地死在戛納海邊。生命都如海上漂泊不定的浮雲,更何況人間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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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作家:梅里美

梅里美年青時曾在西班牙旅行,和窮人歌女們同吃同住,還和社會底層的吉普賽人打成一片。不過,他深愛的女人卻是一位西班牙貴族的千金。這位千金後來成了別人的伯爵夫人。於是他又愛上了伯爵夫人的兩個寶貝女兒。特別是後來嫁給拿破崙三世的歐仁妮皇后。1870年的普法戰爭中,法國戰敗。為了給逃亡的皇后求情,他到處奔走,卻沒人理他。最後他懷著沉重的不安,一病不起。

生死未卜的歐仁妮皇后就象是他親生的女兒,在她美麗的身影之後,深藏著梅里美對她母親深沉的愛戀。他曾說:愛得過度比愛得不夠更好。只是他自己似乎也明白,那些過度的愛情,沒法為他的一生抓住任何一顆心。相愛,相離,然後孤獨,人生如夢,最後那一樽苦酒,都酹了一江的明月。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在破爛的帳篷下

沉睡著痛苦的夢

那是你們飄泊不定的屋宇

荒野裡也不能避開窮困

到處是無可逃躲的苦難

——普希金《茨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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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賽民謠:黑眼睛

梅里美的愛情故事,其實非常不吉普賽。這個優雅的法國男人,更熱衷於小心翼翼地遊走於愛情的遊戲中。只不過,狂熱地相愛也罷,小心地遊戲也行,最終每一顆肉長的心,都會被這或濃或淡的情慾磨損。每顆心都有它的答案,每段情都會停息在你生命的盡頭,歲月無情,終將會為你揭曉這個唯一的答案,只是當你知道它時,這個答案可能不再有溫度。所以急不可耐的我們,才會總像飛蛾投火一般,盲目投身到熾熱的火焰核心。

有時我經常在想:不羈而放浪的吉普賽姑娘卡門,到底有什麼特質,如此吸引著我們。吉普賽音樂裡那天生的熾熱與悲傷,為何總是讓我們戀戀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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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俄國風景畫家列維坦,曾畫過一幅名畫叫《索科尼科的秋日》,在俄羅斯的秋天,燦爛的金色中卻瀰漫著一絲冰冷的憂鬱。畫家在日記中寫道:一位身穿黑衣的茨岡女子,踏著落葉緩緩走在索科爾尼克的鄉間小路上。她的歌聲令我終生難忘。

在俄國,吉普賽人也被稱為茨岡人。黑衣是俄國吉普賽女子的標準打扮,然而,即使缺少了西班牙吉普賽女郎的美豔,她們黑色而閃亮的大眼睛,依然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不知道列維坦畫筆下的吉普賽女郎唱的是什麼歌。但我猜,很可能就是那首在俄國傳唱百年的吉普賽民謠——《黑眼睛》,歌中唱道:

那雙黑眼睛,烏黑又深沉

難怪見到你,宛如丟了魂

難怪見到你,心如烈火焚

可憐一顆心,灼傷有誰問

其實在俄國人的筆下,也有幾乎和《卡門》情節一樣的故事,那就是俄國國民詩人普希金的敘事長詩《茨岡人(阿列哥)》,愛上吉普賽女郎的詩人阿列哥,不惜風餐露宿,成為流浪吉普賽人的一員,也要和他心愛的黑眼睛成婚。兩年後,姑娘卻又愛上了別人,詩人憤怒之下,殺死了他心愛的黑眼睛。然而,這首長詩並沒有讓整個故事和梅里美的《卡門》一樣,戛然而止於一次血腥的悲劇。

吉普賽長老埋藏了可憐的姑娘,他告訴詩人:離開吧,我們無法懲罰你,因為吉普賽人從不剝奪一個人的自由。對於這個奇特的民族,自由是每一個吉普賽人一生最高的戒律與權利,愛與不愛都是自由,誰也不能剝奪。驅逐就是他們最後懲罰。世人總是因為被遠方誘惑,不安的心靈才冒險漂泊,去尋找生命的答案。但對吉普賽人而言,漂泊才是生命最終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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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版卡門組曲:卡門出場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你是在等待那驀然間的回首,還是準備接受這人生永恆的寧靜?在波濤洶湧的大海深處,寂靜而黑暗,也許只有巨大的鯨魚從黑暗的夢中浮游而過。

在吉普賽人的世界裡,愛情花開開落落,生命卻從來不會失去它永恆的節奏,熾熱與悲傷,就象春天的花,都不會為你而作片刻的停留。當相愛的人擁抱的時候,就盡情地去愛吧,相愛是一支火苗,燃燒,然後熄滅。當離別的時間已到,放下所有的恩怨,靜靜的離開。春天百花燦爛,那屬於你的,也許只有一朵。

坐在昏暗的小酒吧裡,我只能這麼勸朋友:你沒什麼好後悔的,愛就愛了,但你必須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夜深了,我很想勸他早點回家。但這一次不需要我勸,他的妻子發來了短信。我目送著他上車,如釋重負,心想:他還真的很幸運啊!

夜色蒼茫,燈火闌珊,你生命的答案,是在路上,還是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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