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場夢。
夢中一覺驚醒,我居然還在中學的教室裡,發現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場夢。
老師背對著我們,在黑板上默默地寫著板書,同學們都在認認真真地記著筆記。
我的同桌正專注地望著黑板。
我問她,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壓低聲音回答,“你睡傻了嗎?英語課都上一半了!”
我告訴她說,我做了個冗長的夢。
同桌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
“快別傻了,清醒清醒起來好好聽課。”
我納悶地撓了撓頭,拽過她的筆記本瞅了一眼,同桌又連忙慌張地扯了回來。
“等我記完了再借你抄!英語這麼爛還不好好學!”
我尷尬地笑了笑,只好百無聊賴地靠在了椅背上,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邊的所有。
一切都還是那麼美好,一切都還充滿著希望,一切彷彿從來都沒有變過,一切都太不真實。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
我捂著腦門兒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媽的,果然是做夢,還是個夢中夢。
記得之前應該是和大學同學們在酒店裡吃飯。要畢業了,大家都喝高了,人嘛,一喝高就好一頓瞎侃吹牛逼,大家開始順著自己的人生軌跡往下捋,從大學開始嘮起,最後說到自己的高中初中,一個接一個都講的特別來勁兒。
而我則始終一言不發,只是一杯一杯喝著酒,順便充當一個合格的聽者,聽著眾人七嘴八舌訴說往事。
我不是一個不善言笑的人,如果放在平時,我早就和他們嘻嘻哈哈打成一片,飛上天比誰能和太陽肩並肩去了,但是現在的話題,實在是讓我不想說什麼——倒不是沒什麼可說的,僅僅是因為我實在不願意和人提起。
聊到觸心的地方,再借著酒精的作用,一半的人都哭了,有即將畢業的感傷,也有對往昔的懷念。
我也喝得酩酊大醉,是我以前的室友扶著我出去的。
兩個人在路邊緩緩前進。
“我看你酒桌上挺消停的啊,怎麼喝這麼多酒?”
我雙腿發軟,整個人又被他往上提了提才繼續往前走。
“我開心啊。”
“你開心個屁,開心能一言不發嗎?肯定是大家聊的話題讓你不好受了是吧。”
“你管得著嗎?”我打了個嗝,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對了,你誰啊?”
“臥槽,喝的都不知道我是誰了?!我是你彭旭爸爸啊!”
“滾犢子,沒心情和你扯皮。”我扯了扯他的衣服,“扶我到那邊兒去,我要尿尿。”
彭旭沒辦法,只好把我攙到路邊的拐角,我剛想解褲子,忽然迎面來了一陣小風,弄得我胃裡開始翻江倒海起來,我沒忍住,把著牆角哇哇一頓吐。
“吐出來就好了,還能舒服一些。”彭旭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
過了一會兒,見我不吐了,彭旭就湊近一些,結果這時又是一股小風吹過,我的嗓子眼一陣巨嘔,便再次吐了出來。
“我擦!你崩到我了!”彭旭嚇的連忙退到一邊。
等我徹底吐乾淨了,肚子裡確實舒服了不少,但是兩隻眼皮更加沉重了,四肢也痠軟的厲害。
彭旭再次扶住我,“你家現在在哪兒,我打車送你回去。”
我昏昏欲睡,低著頭輕聲回答道,“四海為家。”
“上一邊兒去,應該還是咱們學校後面那棟樓吧。”
見我不說話了,彭旭嘆了口氣,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攙我坐了進去。
“焦陽,你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啊,寧肯憋成這個樣子也不願意跟我說出半句。”
這是我能聽見彭旭說的最後一句話,隨後我的大腦就沒電關機了。
所謂的家,是我在外面租的房子,本來是和大夥一樣住在寢室的,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搬了出來。
彭旭這貨還挺貼心,居然幫我把衣服都脫了。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掀開被子查看……還好還好,內褲還在,以前我一直懷疑彭旭這小子是個基佬。
不好意思了哥們兒,誤會你整整四年。
酒勁兒過了,現在頭很疼,喉嚨又發乾,很難受,便起床出去倒了杯水喝,到陽臺上抽了根菸透口氣,然後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很自然的就摸到了右眼眶旁那道拇指長的疤痕,觸感是那樣的真切,這是那年留下的——它印刻在我的臉上,成為了永久的烙印。
已經是後半夜兩點多鐘,可是我卻沒了睡意,只能坐在床上發呆等覺,忽然回想起來在酒桌上同學們聊的話題,也讓我想起了些什麼,於是再次下床開了燈,乍亮起來的環境讓我有些不太適應,便緊眯著眼睛把床頭櫃上的眼鏡抓起來戴上,大學最後兩年的學業猛攻摧殘了我原本鋥光瓦亮的雙眼。
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把那本我倍加珍藏的相冊翻了出來,輕輕撫摸了一會兒硬殼封面,好像這樣就能將裡面那些照片的記憶在我的腦海中重新喚醒一樣——這裡的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有著自己專屬的故事。
翻開相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男孩兒兩邊嘴角高高上揚,正是笑容即將綻放時的表情,女孩兒則已經咧著嘴笑了出來,兩隻大眼睛彎成了月牙,他們一人拎著運動會“三等獎”獎狀的一角,對著鏡頭,金色的陽光將兩張稚嫩的臉照得無比燦爛。
“別笑得那麼傻好嘛!”
“彼此彼此!”
男孩兒陽光自信,女孩兒天真爛漫。
這是兩個人的第一張照片,所以具有的意義不言而喻。
相冊一頁頁翻閱,一幕幕就像放電影一樣浮現在我的腦海當中。是這些照片,在最艱辛的日子裡陪伴著我,有很多個夜晚,我都是這樣過來的。它們就像有源源不斷的生命力一樣,帶給我希望。每一次看,我都能不自覺的像個傻缺一樣笑出來,就好像我是第一次看過這些照片,然後看的還是別人的故事似的。
腦子裡突然有這種荒誕的想法,我趕緊撤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媽的,我肯定是喝酒喝懵逼了,封皮上還有我的署名呢,怎麼就不是我的了?!
又翻了一會兒,眼皮終於又開始打起架,我把相冊原模原樣地放了回去,說實話,這本相冊對我而言,比現在放在書桌上的面試資料還要重要,畢竟這裡面掩藏著的可是我青春年少的全部記憶。
剛一躺下,又有些東西不聽話的在我頭腦中穿梭了起來。
“快和我道歉,不然老孃今天跟你沒完!”
“姑奶奶我錯了我錯了,哎呀媽媽媽,輕點兒!”
“打架竟吃虧,你就是沒記性!”
“和本少爺拍個照委屈你了是嗎?”
“……”
無數青澀稚嫩的聲音交織相錯在了一起,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吹著甜膩微風的夏季。
那個少年的故事,如同撥雲見日一般,漸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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