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挥一挥手,我泪满了衣袖

你挥一挥手,我泪满了衣袖

喝着茶,梅子突然问我,最近回去看你妈没?

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站起身,将身子靠在窗前,眼睛却望向了远方。

马路的两旁,密密地种着一排银杏树。此时正是初冬,银杏叶也十分的好看,一片片从母树上飘落,像只只金黄的蝴蝶围着母亲,舍不得离开。

地上也铺满了银杏叶子,同样的金黄一片,只是彰显出来的却更多了一份萧瑟,一缕远离母亲后的苍伤。

“银杏叶又飞走了。”她幽幽地叹着,转身,眼睛里已晶亮一片。

“是不是很久没见到伯母了?”我轻轻地问。

她点点头,停了一会,又摇了摇头。

梅子的母亲在给别人帮佣,吃住都在主人的家里。而梅子白天要坐很久的车去乡下工作,晚上回到家还要守着刚读初中的儿子做作业到深夜。相聚的时光往往就是电话里的几句寒暄。

“你不知道,我妈她换了地方,那个小区我们单位的班车刚好经过。那家人家远没有原先的那家和善,可我妈说这样很好。”梅子说着,眼里的泪光更浓,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坐着班车,又一次从母亲工作的小区走过,竟然看到她还站在栅栏里面。车一闪而过,我来不及收回自己呆滞的表情,只看到她的手高高地举过头顶,不停地向我挥动着。”

梅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继续道:“我那时,真恨车开得太快,甚至想,要不,我就下个车跟她打个招呼吧,至少告诉她一声,她托人带给我的茶叶我收到了,味道很好,真的很好。”

梅子将视线投在茶座上的那两杯茶上,那是刚刚泡好的黄金叶茶,梅子叫我来,也就是为了让我品一品这难得一喝的好茶。此时,被沸水蒸腾了的茶叶在透明的水杯里格外地好看:金黄的叶子一叶叶地垂着,一大半飘在杯顶,另一半却深深地沉在杯底。

“你看,那杯底的茶叶与杯顶的茶叶遥遥相望着,像不像分离的亲人,在呼唤着彼此,渴求着一个温暖的拥抱。”梅子捧着手里的热茶,盯着茶叶喃喃地说着,“那天好冷,她总是算好我们班车的时间,早早地从东门跑到了西门,就为了每天看我一下。可是,那天,该死的车子竟然半路抛锚,到她小区的时间比以往要晚了十分钟。她就在那里等了十分钟,十分钟的寒风啊,她的手一定也时时地高高举着,就怕放下来的一瞬间,我们的班车就从她的眼前驰过。”

梅子终于说不下去了,她将身子埋进膝盖,久久地不愿抬头!

(2)

母亲节的晚上,玲约我去喝咖啡。一壶咖啡喝完后,玲终于跟我说起女儿回国的事。

女儿拿到美国一家大学的全额奖学金。玲虽然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可看到女儿跟自己谈着未来时那幸福的眼神,她就决定了再孤单也要让女儿出国。女儿的确很优秀,大学毕业后又直升了硕博连读,然后又在美国安了家。每年都是利用回国内的公司处理公差才有空看望一下玲。

女儿打电话来说了回国的时间,特意交待玲安排好时间,因为除去公事,她只有一天的私人时间可以陪伴玲。

玲的公司刚好换主管,新来的主管特别的严苛,为了赶一个项目的计划书,杜绝了所有人的请假要求。

从不请假的玲向主管请假,主管犹疑了好一会,才答应给玲半天的时间。玲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肯离开,恼羞成怒的主管扔下一句摔门而去:“谁没有女儿,你要是只顾你的女儿,就把这份工扔了吧。反正等的人多的就是。”

四十几岁的玲不敢丢下这份工,她知道自己再没有能力去谋求更好的一份工作。小心地在这个岗位上工作着,一直到拿到微薄的退休工资,养活孑然一身的自己是玲现在唯一可以努力的事情。

退出主管的房间,她收拾好自己沉郁的心情,才打开和女儿的视频。

女儿虽然说着理解的话语,可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写着失望。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玲用手去触摸着女儿的笑脸,却又很快地缩回,害怕女儿看出自己快要泄露出的无奈和悲凉。

午餐时间终于到了,玲放下手中的一切就飞到楼下超市买一些女儿喜欢的食物,她想着做一顿热腾腾的爱心餐,和女儿围坐在美味的家乡菜前聊聊,即使短暂,也一样温馨。

女儿的电话在她准备结账时打了过来。女儿的话语里满是抱歉,美国的公司突然有急事,她不得不改签了机票,把离开的时间定在了中午。

将满手的食材放在推车里,来不及说一声抱歉,玲冲上了计程车,冲到了飞机场。女儿已经在那办登机手续。看到玲满脸是汗地赶来,她扑了过去,紧紧地将玲拥抱着。玲轻轻地拍着女儿瘦削的肩,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泣不成声。

不知道那样抱了多久,直到安检的工作人员前来催促,玲才将女儿松开。女儿为玲擦去脸上的泪,一声声地说着珍重。等安检结束,她回过头来对着玲笑,玲也笑,将手高高地举起,泪水却一点点地滑落下来。

(3)

这些年,我养成了每周一次回家看母亲的习惯。母亲虽然总是说,要忙就不必来了。可每到周末,就会告诉我已经把蔬菜干粮准备好了一大堆。

其实每次回家呆的时间都不是很久。工作要做到很晚才可以收拾,孩子的作业也要尽量在回乡下之前完成。很多时候,就只是回家吃个晚饭,拿着母亲准备好的那一包包蔬菜又匆匆忙忙地回城。

我经常跟母亲说,我回来其实也是在啃老。母亲便很自豪地说,有得给你啃也好啊。然后又幽幽地说,也不知道哪天就走了,你也许就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我轻轻地抱一下母亲,才发现,母亲这些年来已经瘦削了许多,她脸上的皱纹在我的凝视里越发显得浓重。

待到夜色垂幕,不得不说离别的时候。母亲就会特别的忙。一会儿找袋子装菜,一会儿从房间里搜出一些零食让儿子带上……等到我们都坐定在车上,她就静静地站在车旁,叮嘱着要开车要小心,吩咐着到家就报平安。车开动,行走了很远,再回头,总能看到母亲还站在原地,她的那只手高高地举着,生怕已经远离的女儿回首时看不到她的存在。

(4)

最是难受离别时,最害怕看到挚爱的人向自己举起手,慢慢地挥动,那时就再也忍不了眼里的泪水。

当你站在那要离开的站台时,我的眼中已经满是不舍。就算用尽了千言万语来劝慰自己去舍得,去放手,可你挥手的那一瞬,我已泪满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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