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安文藝》(2018年第1期)

《潮安文藝》2018年第1期 (總第43期)

卷首語、小說 || 《潮安文藝》(2018年第1期)


卷首語:“道”說——蔡少文

小說:茶王(二)——施少鵬


◎ 卷首語

“道”說——蔡少文

道,從辵(辶 chuò )從首,“首”指“頭”。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道者人所行也。”從首,也就是說不是隨便行走,不是漫步,而是有意識的行走,有思想的行走。

行走就行走,還要思想什麼呢?要思想走什麼路,還要思想行走的方式。我們常說人與動物的最大區別在於人會思想。而從行走這個問題來看,動物也是有意識有思想的。動物會按照它們的本能來選擇路徑,選擇走路的方式方法,選擇走路的時間。人也一樣,都是在思想的驅動下,在潛意識或無意識狀態下行走。“人的一切行為都是由思想支配的”似乎是心理學的一個定論。德國著名思想家歌德說得明白:“我們的生活就像旅行,思想是導遊者,沒有導遊者,一切都會停止。目標會喪失,力量也會化為烏有。”

“正人行正道,邪人行邪道”,“有什麼思想就會有什麼行為”都是社會的共識。孔子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就是因為君子思想正,公而忘私,胸懷坦蕩,行正道,大無畏;可小人心術不正,心胸狹窄,走歪門邪道,與人為難,所以會侷促不安,俄國作家克雷洛夫就說:“自己的思想愈卑劣,就愈要挑剔別人的錯。”

而行走的方式也是要認真思考的。因為行走的方式也是能夠改變思想的。比如,一個人原來昂首闊步行走,後來發現“走貓步”好看,就學著走貓步,慢慢地,他的行走的方式就會固化他的思想,久而久之,潛意識就會指揮他行貓步,再不像也是半貓步。“邯鄲學步”雖然是個笑話,但給人的啟示還是相當深刻的。心理學認為,意識控制行為,而行為反過來影響意識。“心理學之父”威廉﹒詹姆斯說:“人可以通過行為改變負面思想。”同樣的,人可以通過行為改變正確思想。這才有古人說的,“人之初,性本善”,但“苟不教,性乃遷” 。人會因為偶爾行善卻獲得回報而改變思想,人也會因為長期作惡得不到善報而改變思想。

從辵(辶 chuò )從首,邊想邊走,邊走邊想,“思考不僅是做事的前提,也是改變人生的‘方向盤’ ”(《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吉林大學出版社)。此乃道之“道”也。

丁酉年秋於十三樓


◎ 小 說

茶王(十至十二)——施少鵬

去年茶王在巴拿馬國際茶葉博覽會上獲得金獎,讓鳳凰茶的名聲在海內外響亮起來。今年的春茶尚未採摘,茶商們便紛紛提前來到鳳凰。不但越南、柬埔寨、馬來西亞等遠道的茶商提前到來,國內的茶商也一樣提前來到鳳凰,好像誰來遲了就買不到貨一樣。在茶農們的記憶中,從來還沒有過這樣的好事,大家估計今年春茶的價格起碼比往年要高出一兩成。林仲濤當初送茶王到國外參加比賽,目的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在鳳凰山,孕育出來的茶葉具有舉世無雙的品質,從而樹起鳳凰茶這塊招牌,繼而帶動整個鄉茶葉的發展。去年茶王如願以償奪得金獎,茶葉銷售量也比往年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看形勢,今年的銷售情況會更好,林仲濤感到無限欣慰。喜悅的表情,掛在茶農們的臉上,他們打心眼裡感謝林仲濤,感謝雷香香。

這晚,文成海請文谷山去他家喝茶,想探聽烏崬茶莊近來的訂貨情況。

文谷山跟文成海不但是本家人,追究起來,還是遠房的表親。不過,這表親關係是文成海說的,文谷山到烏崬茶莊之前並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表親。

文成海從文谷山的嘴裡得知,這次越南、柬埔寨幾個茶商,一下子就跟烏崬茶莊定了幾百擔茶葉,還有其他茶商也訂了不少貨。聽了文谷山的話,文成海夜裡就睡不著。第二天一早,他帶著佈滿紅絲的眼睛就去找蘇菊紅。

蘇菊紅是春曉客棧的老闆,三十出頭,真正的瓜子臉,柳葉眉,後腦勺打著一個髮髻,一雙大眼睛很勾人的魂兒,走起路來屁股扭得像撥浪鼓。春曉客棧是圩上最大的客棧,在華園大道西南頭,臨街而建。客棧門面只有三間店鋪那麼大,但進入裡面可就大了,大小几十間房子和門面構成了一個口字,中間是一個很大的花壇。客棧設有客房、茶室、餐室和賭室。

文成海進了那間叫海棠的茶室剛坐定,就聽到門外響起了蘇菊紅的聲音:“呀,文莊主今天來得可早哩。”

隨著一陣笑聲,蘇菊紅掀開竹簾就進來。要是平時,文成海一定會笑臉相迎,然後跟蘇菊紅打情罵俏,或等蘇菊紅走近了,順勢摸一下她的屁股。但文成海今天沒有這個興趣,見蘇菊紅滿臉笑容進來,他只輕輕點了一下頭,算是跟她打了個招呼。蘇菊紅一看文成海臉色陰沉,就知道他一定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她扭著屁股走到了文成海身邊,輕輕地拍了他的肩膀,妖聲妖氣地說:“呀,早晨早市,文莊主生誰的氣了?有火就儘管往妹身上發嘛,可千萬別憋壞了身體哦!”說著,就用屁股輕輕地碰了一下文成海的肘。

文成海沒有回應蘇菊紅挑逗的話語和動作,他淡淡地說:“坐下吧,我有話跟你說!”

蘇菊紅用手按了按後腦勺的髮髻,又拉了拉衣襟,就在文成海身邊坐下,然後酥酥軟軟地說:“幾天不見,文莊主有需要妹做的儘管說。”蘇菊紅故意把“做”字拉成長音,還很深情地看著文成海。

文成海知道蘇菊紅話中有話,不過此刻他可沒有跟蘇菊紅打情罵俏的心思。文成海說:“是這樣的,這些天你的客棧裡不是來了許多茶商嗎?想請你幫個忙,想辦法把他們介紹到我的茶莊去。”

蘇菊紅想,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饞貓今天不吃腥。她說:“客棧裡是來了不少茶商,不過據我所知,他們大多是衝著烏崬茶莊來的,聽說跟烏崬茶莊已訂了不少貨了。林莊主還真是行了好運,不但娶了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做二太太,生意也這麼紅火。”蘇菊紅說著就瞟了文成海一眼。蘇菊紅知道文成海和林仲濤在生意場上明爭暗鬥,也知道他心裡正窩著火,故意往火裡澆油。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要找你。”文成海說,“我的茶莊也不小,這你是知道的。烏崬茶莊能做的生意,我們文恆茶莊也能做。不就是茶王獲獎嗎?再怎麼說茶王還不就是那麼十幾斤?”文成海從一開始就非常妒忌林仲濤的茶王獲獎,現在更妒忌他的生意做得紅火。

“可人家的生意就是好。”蘇菊紅又往火裡澆了油。

蘇菊紅正說著,一個姑娘就提著茶水進來。姑娘問文成海要吃什麼點心。文成海叫她把茶水放下,說什麼點心也不要,然後示意她出去。

姑娘一出去,文成海對蘇菊紅說:“我的忙你幫不幫?”

蘇菊紅誇林仲濤的生意好,文成海產生了反感,對她說話的態度就不客氣。蘇菊紅看文成海很生氣,內心暗自得意,這正是她想看到的。蘇菊紅出道十幾年,閱歷雖不算深,但對付形形色色的人,她很有辦法。要不一個女人家,怎能吃得了客棧茶館這碗飯?

“哎呀,文老闆你說哪去了?你要妹做的事,妹何時沒做呀?”蘇菊紅說罷還裝作很委屈,嘟嘟囔囔的樣子。

蘇菊紅這一招果真很奏效,文成海那陰沉的臉色立即有了一點笑意,他拉起蘇菊紅的手說:“有做有做!”

“這樣說還差不多。”蘇菊紅很柔情地說,“幫忙可以,不過文莊主要用什麼謝我呀?”

“用你最喜歡的東西。”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東西?”

文成海就把嘴巴湊到蘇菊紅的耳朵邊嘀咕著。蘇菊紅輕輕地打了一下文成海的手說討厭。文成海乘勢摸了一下蘇菊紅的胸。蘇菊紅說文莊主要是這樣的話,忙她可就不幫了。文成海說她不敢不幫的。兩隻手就全用上了。蘇菊紅就扭捏起來,兩人忙碌了一陣,終於又言歸正傳。蘇菊紅答應今後幫文成海拉茶商。具體做法就是向住進客棧的茶商們介紹文恆茶莊的情況,相當於給文恆茶莊做廣告。文成海當場承諾了給蘇菊紅的報酬。

採茶的日子到了,整個鳳凰鄉又忙碌起來,這是茶鄉人一年的希望所在。採茶、做茶、賣茶、買茶,一切都跟茶聯繫在一起,到處都飄蕩著濃郁的茶香,人們交談的,除了茶還是茶。只有這時候來到鳳凰,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麼叫茶鄉,體會到茶在鳳凰人的生活,乃至生命中的分量。幾百年來,鳳凰人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採茶、做茶中,把歡樂與痛苦,希望與失望,血與火,生與死跟茶緊緊聯繫在一起的。今年茶農們的臉比往年多了些喜悅,多了些笑容。不少人的茶還在烘焙,門口已有拿著錢排隊等候購買的茶商。就像採摘前人們估計的那樣,今年的茶價足足比往年高出兩成。這兩成對於大多數普通的茶農來說,意味著他們今年手頭會松一點,不再為把一個銅板用於買糧、安排生活,還是用於投入到茶樹的養護而傷透腦筋。茶農們在高興之餘,感激林仲濤為鳳凰茶樹立了一個響噹噹的品牌,招來了今年如此紅紅火火的生意。

普通茶農、茶莊的生意都好,烏崬茶莊的生意就更不用說,採茶的、幫雜的短工比往年多請了幾十人,依然忙不過來。因為生意好,茶工的工價提高了,還是很難招到人。越南萬春茶行的蔡老闆來了,柬埔寨陳老闆來了,馬來西亞、菲律賓的幾個大茶商也來了,一些以前跟烏崬茶莊沒生意來往的茶商也找上了門。他們到茶莊看貨、訂貨,在客棧等貨。萬春茶行的蔡老闆一人訂的貨就達兩百擔。張管家的算盤啪啪啪從早打到晚。忙碌而喜悅的表情寫在烏崬茶莊每個人的臉上。

這天晚上,林仲濤在順發酒家定了六桌酒席,準備宴請這些新老茶商。請柬兩天前就由張管家一一發到茶商們的手上。宴會入席時間定為晚上六點,從五點開始,林仲濤便領著方碧珠、雷香香、林雪琳以及張管家等人在酒家門口迎候客人。雷天福、文谷山、籃生幾個做茶的師傅也都來了。他們個個都進行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就像要過盛大的節日一樣。林仲濤說必須這樣,才顯示出對客人的尊重和重視,顯示出鳳凰人的文明和禮貌。能夠受到林仲濤的約請,客人們都倍感榮幸,個個依約而來。順發酒家今天因林仲濤在這設席,呈現出一派喜氣洋洋,熱鬧非凡的景象。

開席的時間到了,客人們也都到齊。宴會開始了,林仲濤拿著一杯酒站起來說:“尊敬的各位商家、各位朋友:今天鄙人假座順發酒家,略備幾杯薄酒,以答謝諸位一如既往對鄙人的關心和支持。鄙人不才,卻也知道各位商家是我們烏崬茶莊的衣食父母,沒有在座各位商家的支持,就沒有我們烏崬茶莊,沒有我林仲濤今天的事業。謹此,我代表烏崬茶莊以及全體家人,對前來參加今天宴會的各位商家、各位朋友,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

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之後,林仲濤接著說:“為了我們彼此今後的生意能夠做得更好,實現互惠互利,藉此機會,我在這裡鄭重地向諸位做出三點承諾:一是烏崬茶莊今後將堅持質量第一、誠信經營的宗旨;二是今後若有短斤缺兩,願以一罰十;三是若出現質量問題,一定負責換貨或者退貨,並賠償相應損失。”

林仲濤的話語一落,各商家就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

“這樣好,這樣我今後就更放心了!”

“就是,我們遠隔重洋,來一趟很不容易。有林莊主這樣的承諾,今後我可以定更多的貨,然後由林莊主分批發就行,不用守在這裡白費時間。”

“林莊主的茶王去年在國際上獲得金獎,烏崬茶莊已經名聲在外,現在又對大家做出這樣的承諾,烏崬茶莊一定前途無量!”

雷天福則把嘴巴湊到籃生的耳朵邊小聲說:“哎,莊主怎能做出這樣的承諾?茶貨比不得別的貨,自古就有‘茶貨出門不認貨’的規矩,如今作出這樣的承諾不是拿繩子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籃生低聲說:“也許莊主有他自己的想法。”

有人則把不太相信的表情掛在了臉上。

林仲濤掃視了大家一眼之後繼續說:“我林仲濤雖然無德無能,但今天向各位商家做出的承諾,一定會履行!來,我先敬大家一杯!”

在場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林仲濤一仰脖子,就把一杯白酒喝下了肚裡。

“幹!”眾人附和著,也都把杯裡的酒喝了下去。

茶商們接著紛紛上前給林仲濤敬酒,林仲濤是個豪爽之人,心裡又高興,不但來者不拒,而且還主動到各桌去敬酒。一時間,宴會廳裡氣氛熱烈,酒氣沖天。宴會直到八點多鐘才結束。

在林仲濤的宴會開得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時候,文成海卻在家裡生悶氣,砸東西。幾天前文成海聽說林仲濤給茶商門發了請柬,心裡就很不自在。今天他特打發幫雜的文四到順發酒家打探情況。文四長著一張老鼠臉,下巴短短的,雖然長相不中看,人卻很機靈。文四剛才匆匆前來報告,說林仲濤迎接茶商的場面很隆重,全家都出動了,像過節一樣熱鬧,去的茶商也很多,最少有四五十人。文成海還沒聽完彙報,就不耐煩地示意文四下去。他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隨手拿起一個茶盤砸了個粉碎。黃嫂聽到響動,以為出了什麼事,急急想去看個究竟,剛到文成海臥室門口,看到滿地瓷片,她說:“老……老爺……”黃嫂的話還沒說完,文成海吼著她說:“出去!出去!這裡沒你的事。”黃嫂沒有轉身,低著頭倒走著出去。到了門外,從衣兜裡掏出了一條手帕輕輕地往眼角抹了抹。黃嫂覺得自從籃齊山夫婦去世以後,這個家越來越不像家了,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歹事一件接一件,老爺文成海動不動就發脾氣,太太籃紅梅瘋瘋癲癲,而小姐文霞又成天待在房裡,很少見到她有一個笑臉。黃嫂走著走著,差點與文霞撞了個滿懷。文霞問黃嫂發生什麼事,怎麼走得這樣匆忙。黃嫂就把她看到的情況告訴了她。黑暗中,文霞的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她猜出事情的原因。第二天,她果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心中莫名地竟有一點點痛快之感。

文成海這夜沒有睡好。第二天醒來時,文四又匆匆來報,說林仲濤昨晚在宴會上向茶商們做出了三點承諾。文成海問是哪三點承諾。文四一一說了出來。文成海一聽,感到很驚訝,不相信有這種事。文四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現在整個圩上的人都在議論。文成海來不及洗漱就去找李管家。文成海還沒開口,李管家也向他反映了同樣的情況。文成海喃喃說:“這樣說是真的了。他奶奶的,這哪是做生意?明明是在搶生意,明目張膽地砸大夥的飯碗嘛!”李管家點著頭附和說:“那是,那是。鳳凰從來就沒有一家茶莊的生意是這樣做的,這是破了規矩呀。俗話說國有國法,行有行規。我們做這一行的,真還沒有誰做過那種承諾。誠信經營好說,缺一罰十也說得過去,這質量不好換貨退貨問題可就大了。今後人家茶葉賣不出去,故意弄一下讓茶葉變質,就有了理由換貨退貨,這生意能做得下去?”

李管家說的正是文成海所想的,文成海悻悻的,轉身就去找雷豪通。

雷豪通的茶莊也不小,除了林仲濤和文成海之外,就要算他了,因此雷豪通在鳳凰鄉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他一向很低調,從不張揚,安分地做著自己的生意。雷豪通知道林仲濤和文成海之間有心結,但從不摻和他們的事,與他們也保持好關係,誰都不得罪。

文成海到了雷豪通家,碰巧文應三也在。文應三和雷豪通剛才正在談論林仲濤向茶商做出承諾這件事。

看到文成海的表情,雷豪通已猜出了他此時來的目的。文成海進來後也沒多說客氣話,跟他們打過招呼後,開門見山說:“豪通兄,該你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雷豪通笑笑說:“怎麼了,難道成海兄也會受人委屈不成?”

文成海說:“受委屈倒不至於,我是說豪通兄要站出來為鳳凰鄉的茶行業說句公道話。現在有人要破壞行業的規矩,這是一件大事,關係到大家的利益,你該站出來說幾句了!”

雷豪通說:“你是指仲濤兄……”

文成海說:“不是他還有誰?”

文應三插嘴說:“我倆剛才正在談論這事呢。”

文成海說:“你們看他那樣做明擺著不是要搶大家的生意?他的茶王獲獎了,茶商們衝著他來,這個我們沒什麼好說的。現在他又作出了那些承諾,我們不跟他那樣吧,往後的生意肯定全給他搶過去。跟他那樣吧,無疑是向火坑裡跳。”

文應三說:“我也有這種擔心,尤其是像我這種做小本生意的,比不上你們的大茶莊。不用退幾批貨,我的鋪子就要關門。”

文成海說:“就是嘛。他就是想擠垮大夥,最後只剩下他們烏崬茶莊做獨家生意。還是個會長呢,你們看哪裡有這樣做會長的?”

文成海越說越激動,唾沫都飛濺到了雷豪通的臉上,雷豪通拿出手帕輕輕擦了擦。

文應三說:“成海兄你好歹也是茶葉協會的副會長,你也該為大夥的利益說幾句嘛。我建議茶葉協會立即召開會員大會,規範規範大家的做法。生意固然有競爭,但也不能破壞行規,不能大魚吃小魚嘛。成海兄你剛才說得對,他那麼做,就是一心想擠垮大夥,好讓他今後做獨家生意。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把茶王弄到國際上評比是為鳳凰人爭光,是為鳳凰的茶農帶來福祉。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一切都是為他個人的利益著想。什麼屁會長,把老子的鋪子弄倒閉了,我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成海兄,立即召開會員大會,討論如何共同遵守行業規矩。”

文應三的話正說到了文成海的心坎上,他此來的目的,正是想聯絡其他茶莊的老闆,共同推動召開茶葉協會的會議,逼林仲濤收回承諾。文應三這番話,讓文成海聽後心裡覺得很爽,只是雷豪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彷彿這事壓根就與他無關。

文成海說:“豪通兄,你也說說看法嘛!這可都是大夥的事呀。”

雷豪通想了想說:“我想……我想召開茶葉協會會員大會這件事有些不妥。”

文應三說:“有什麼不妥?成立茶葉協會是幹什麼來的?不就是要協調行業內部的關係,規範大家在生意上的做法嗎?如果成立協會就為了做做模樣,或只是為了捐款,那我就不加入這個鳥協會好了。上次協會說要救災,我白白就捐了五十個銀圓哩。”

雷豪通說:“我是說仲濤兄向茶商做出的三點承諾,是他自己的事,好像跟我們沒關係?”

文應三說:“怎麼沒關係?”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雷豪通說,“他的貨如果出現質量問題,他願意讓茶商退貨,損失是他自己的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再說,平時大家也是各做各的生意,好像從來就沒有定過什麼規矩。說他破壞規矩,我想……我想這也不大恰當。”

文成海說:“還用定什麼規矩?大夥過去都這麼做就是規矩!”

雷豪通說:“我……我看還是看看情況再說吧,也許……也許他那樣做也未嘗不可。說真話,我……我倒佩服仲濤兄的眼光,要不是他一心想樹起鳳凰茶這塊招牌,把茶王送到國際去參加比賽,圩上今年茶葉的銷售就沒有這麼紅火。應三兄,你剛才不是說你今年的生意比往年好了幾成嗎?”

文應三說:“是……是好了些。可有誰知道今後會怎樣?”

文成海本想拉雷豪通共同反對林仲濤,聽了雷豪通的話,知道沒必要再說什麼了。他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雷豪通,說:“豪通兄,你……你真是糊塗。”就告辭。

雷豪通送文成海到了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揚著手說:“成海兄,你走好呀,要是……要是協會開會就通知我。我……我一定去!一定去的!”

文成海似乎沒有聽見,頭也不回徑直走了。雷豪通搖了搖頭,說:“成海兄這人呀……”

文成海忙活了一天,人是找了不少,有些人對林仲濤的做法也頗有看法,但說到召開茶葉協會會議來討論這個問題,很多人就保持沉默。有人怕得罪林仲濤,有人跟雷豪通一樣,覺得師出無名。文成海拉不到敢於出面支持他的人,又生了一肚子悶氣。

晚上,文成海的客廳裡煙霧瀰漫,茶几上的菸灰缸,滿滿地盡是菸蒂。文成海一邊咳嗽,一邊把一個菸蒂滅掉,然後又揹著手,低著頭踱起來,幾臺上的油燈映出他不斷晃動著的長長的身影。文成海踱著踱著,靈機一動,心想,林仲濤呀林仲濤,你向茶商做出了三點承諾,目的不就是要搶大家的生意,達到把他人擠垮的目的,最終好讓自己做獨家生意嗎?可惜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只想置其他人於死地,沒想到自己也要承擔很大的風險呀!嘿嘿,走著瞧吧,看誰笑到最後!

文成海想到這裡,狡黠一笑,然後抬起頭來。此時,他看到文霞正站在門口,頓時很是驚訝,文霞已很久沒有進到他這客廳來。

“霞,是你呀,進來!快進來!”文成海感覺太陽簡直是從西邊出來了,雖然他露出了笑臉,但表情中還帶著幾許的驚訝。

文霞低著頭進去。

“霞,這邊坐,這邊坐!”文成海殷勤地招呼文霞入座。

文霞低著頭,靜靜坐下來。

“霞,這麼晚了,你有事?”

“沒……沒……”文霞欲言又止。

“文成海就捱到文霞的身邊的椅子坐,藉著油燈的側光,一雙色眼賊溜溜地偷看著文霞。

文霞端端正正地坐著,她的表情從來沒有今晚這麼平靜。沉默了一會,文霞說:“拿藥酒來!”

“藥酒?”文成海呆呆地看著文霞,說:“你說你要喝藥酒?我給你喝過的那種藥酒?”

“是!怎麼了?有毒嗎?”文霞冷冷地笑了一聲。

“沒有,沒有!我給你的酒怎麼有毒呢?我……我也喝這種酒呀!”

“拿來吧!”文霞說得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好,好,我這就去拿,我這就去拿。”文成海誠惶誠恐進屋去倒酒,邊倒邊想,陳醫生真是個神醫呀,說這藥酒不但能讓人瘋狂,還能讓人上癮。這不,果真上癮,一會兒可就……

文成海心裡一陣暗笑,倒了兩杯酒出來。

“給!”文成海把一杯酒遞給了文霞,淫笑著說:“這是好酒,我只給你喝。”心想,這個陳醫生,我真得好好地感謝感謝他哩。

文霞接過酒杯,慢慢地轉動著,很認真地端詳著,就像在鑑賞著一件稀世的藝術品一樣。她的認真勁,讓文成海看得心裡漸漸有些發毛,他猜不出文霞在想什麼,怕她改變主意不喝,便有些急了。

文霞把酒杯轉著轉著,眼角就有點淚花,她覺得自己很無恥,她對自己感到作嘔。現在每隔幾天,她感覺就有一種東西在她的身體裡騷動,在她身體裡奔湧。正是這種東西驅趕著她來做這種無恥的事。她詛咒過,抗拒過,但最終還是無法拒絕它,實在拒絕不了。她受不了它的折磨。

文霞看了看手上的酒杯,終於輕輕地閉起了眼睛,然後把酒一飲而盡。

文成海看到文霞把酒喝下了,他心花怒放,也把酒喝了下去,然後就去關門……

十一

這天晚上文谷山下班時,華園大道的店鋪都打了烊。文谷山依約來到了春曉客棧。走到文昌閣門口,正想抬手掀簾進去,聽到裡面有嬉笑聲,便站定。一陣嬉笑後,女的嬌滴滴地說:“輕點嘛,痛死我了。”男的說:“才幾天沒動過,怎麼就大了,是誰幫你的忙了?”說罷又笑起來。文谷山聽出說這話的正是約他來的文成海。女的說:“你胡說什麼呀,除了你,誰敢動?”文成海說:“是嗎?”女的就好像生氣了,說:“還有假?哼……真沒良心,都這麼久了,人家的心你還不知道?”文成海說:“好呀,你的心在哪?讓我摸一下不就知道了?”女的撒嬌說:“在哪你看就知道了。”又是一陣嬉笑。文谷山就感覺有一股熱血往腦門上湧,他往回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乾咳了兩聲。一個女人就掀開簾出來。原來是蘇菊紅。蘇菊紅臉上還保留著燦爛的笑意,她說:“哎喲,是文師傅來了,裡邊請,快裡邊請!”文谷山低著頭進去,他一臉尷尬,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文成海倒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熱情地招呼文谷山。

一會菜就上齊了,文成海就向文谷山敬酒。文谷山拿著酒杯,問文成海:“表兄今晚約我來可有什麼事?”文成海說:“沒事沒事,我們好久沒見面,今晚算是聚一聚,聚一聚。來,我先乾為敬。”說罷一飲而盡。文谷山仰起脖子,一口也是杯底朝天,然後用手抹了抹嘴巴,心裡暗想是好酒。文成海又給文谷山倒酒。按規矩,接下來文谷山該向文成海敬酒了,但文谷山心中有事,手遲遲不拿起酒杯。文谷山不相信文成海約他來是為了聚一聚。文成海一眼看穿了文谷山的心事,就是不說破,又向文谷山敬酒。文谷山卻憋不住,他猜想文成海約他來,一定又是要向他打聽烏崬茶莊的事,就說:“最近茶莊裡都在加工毛茶,我……”文谷山的話還沒說完,文成海拿起文谷山的酒杯遞給他說:“來,來,我們表兄弟今晚不談茶事,只管喝酒。”文谷山有點詫異,他接過酒杯,看了看文成海,文成海又是一飲而盡。文谷山只好也幹了。

兩人幹了幾杯後,文谷山的臉就有些微紅,話也漸漸多起來。文成海酒量好,依然臉不改色,他不斷地給文谷山倒酒、夾菜。看文谷山已有幾分醉意,文成海語重心長地說:“谷山,該再找個女人過日子了,沒有女人的家可不能算是家呀。”文谷山今年三十八歲,十幾年前結婚,第二年生了一個兒子,第三年老婆在生第二胎時,失血過多而死,新生的女嬰兩天後也夭折了。老婆死後,文谷山一直沒有再婚,如今兒子正由母親帶著。一提起再婚的事,文谷山一臉苦澀和無奈,他說:“表兄,來,我們喝酒,今晚不談這個。”文谷山一連又喝了幾杯,都是一口一杯,杯杯見底。文成海瞅了他,邊給他倒酒邊說:“哎……表兄也是過來人,知道男人沒有女人的日子是什麼滋味,尤其你現在正是狼虎年齡,夠受罪的。這樣吧,我今後會盡心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你的女人,有合適的就幫你撮合撮合。”文谷山用紅紅的、帶著酒氣的眼睛看了看文成海,說:“謝……謝謝表兄的好意,怕是我沒那個命。”文成海說:“ 嗨,婚姻講究的是緣分,緣分到了一說準成。你身強力壯,還有一手做茶的好本事,不難的。這樣吧,這事包在我身上!”文成海拍著胸脯保證。文谷山看文成海說得真誠,不像是在搪塞他,就舉起酒杯說:“那……那我這先謝謝表兄了。”又是一飲而盡。兩人正喝著,蘇菊紅就進來。蘇菊紅問文成海還要不要酒菜。文谷山打著酒嗝說不要了。文成海給了蘇菊紅一個眼色,蘇菊紅輕輕點了一下頭就出去。文成海說他去小解,隨後也出去。文谷山雖然已是一身酒氣,但心裡卻明白,文成海哪裡是小解去,一定又是去摸蘇菊紅的心。文谷山這麼一想,不覺自己就燥熱起來。文谷山正想倒酒,就有一個姑娘掀簾進來。姑娘皮膚白皙,很俏麗,尤其臉上的兩個酒窩很好看。她一進來就甜甜地說:“喲,怠慢文師傅了,請恕罪,恕罪。”文谷山還沒反應過來,姑娘已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邊倒酒邊說:“我叫林小鳳,是過來伺候文師傅喝酒的,來遲了一步,我先自罰一杯。”文谷生想說什麼,還沒說出來,她就把一杯酒灌下肚。文谷山看著林小鳳那對好看的酒窩,猜想她的年齡最多不過二十。林小鳳與文谷山對看了一眼,甜甜地笑著,又倒滿了一杯酒,說:“來,這第二杯是我敬文師傅的。”說罷一端杯又幹了,然後把杯底亮給了文谷山看,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深情地看著文谷山。文谷山拿起酒杯,啾一聲,也亮出杯底。林小鳳放下酒杯,輕輕地鼓起掌,說:“文師傅真是好酒量!好酒量!”然後給文谷山又是倒酒,又是夾菜。林小鳳越坐越近,兩人的腿已碰到了一起。開始文谷山還往旁邊挪了一下,後來就不挪了,他已感覺到了來自林小鳳大腿的熱度。對林小鳳的勸酒,他已是來者不拒,一下就有了八九分醉意。林小鳳邊勸酒邊瞅著文谷山的表情,並乘文谷山仰起脖子喝酒時,悄悄解開了胸前的兩顆紐扣。文谷山的眼睛就直了。林小鳳乘勝追擊,故意站起來後彎著腰給文谷生夾菜,把白白的胸膛都亮給了文谷山看。林小鳳的胸膛快要碰到文谷山的鼻子了,文谷山就開始喘粗氣,眼睛也血一樣的紅。林小鳳故意慢吞吞地夾菜。文谷山此時已經火燒火燎,哪裡經得住林小鳳的挑逗。他丟下筷子,伸開手緊緊地抱住了林小鳳的腰,像一頭餓壞了的小豬見到了母豬一樣,迫不及待地把嘴貼到了林小鳳的胸膛上。林小鳳也丟下筷子,乘勢坐在了文谷山的大腿上。文谷山吮了一會,就把手伸向林小鳳的下身。林小鳳不肯。林小鳳越不肯,文谷山就越想要。文谷山喘著粗氣說:“小……小鳳,我要……我給你錢。”林小鳳推開了文谷山,伸出手說:“好呀,給吧!”文谷山身上哪有什麼錢,要不是文成海約他來,他壓根也不敢來到這春曉客棧,這可是一個很花錢的地方。文谷生掏不出錢,顯得很尷尬。林小鳳說:“無錢你就喝酒吧,那是文莊主付的賬。”文谷山又抱住了林小鳳,說:“小鳳,我的好……好姑娘,你給了我,明天我給你錢,說定了,就明天,一定給!”林小鳳就撒嬌說:“看你一副急猴樣,在這裡我可不幹。”文谷山急急地說:“在哪行?你說,你說!”林小鳳說:“後面有客房哩,真是一個大傻瓜。”然後就咯咯地笑。

文成海和蘇菊紅站在一扇竹簾的後面,一直觀察著文昌閣這邊的動靜,看見文谷山跟著林小鳳走去,兩人不禁相視一笑,就擁在了一起。

文谷山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到茶莊去。這一夜他很受活。文谷山原先並不知道這天底下竟有這麼讓人銷魂的女人。老婆沒死時,跟他親熱簡直就像一條死鹹魚一樣,動也不動一下。文谷山精疲力盡回到茶莊,一躺下就睡過去。張管家看上班時間到了,文谷山還在打呼嚕,就把他叫醒。文谷山抹了抹還眯著的睡眼,說他是昨夜喝醉了酒,頭還疼得很。一翻身又睡過去,直到午後才醒來。

整整一個下午,文谷山總是魂不守舍。他手裡幹著活兒,腦子裡卻老想著夜裡的事。林小鳳鮮活的姿勢,豐滿而嫩白的身子,就像貓爪子一樣,抓得他的心癢癢的,很難受。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他向張管家請了假,就急急去找林小鳳。林小鳳白天睡覺,晚上陪客人喝酒、打牌、睡覺。在春曉客棧,像她這樣的女孩有十幾二十個。因為來往的茶商多,她們晚上也都較為忙碌。昨天蘇菊紅向林小鳳作了交代,要她好好伺候文谷山,不要接別的客人。林小鳳此時正在梳頭,見文谷山進來,便嫣然一笑,叫他一旁稍坐,又繼續打扮。林小鳳慢吞吞地梳理著她那瀑布一樣的黑髮,邊梳邊照著鏡子。林小鳳故意磨磨蹭蹭,坐在一旁的文谷山,卻早已看得直咽口水。林小鳳眼角斜看著鏡中的文谷山,不禁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蘇菊紅要她把文谷山弄得神魂顛倒,她當時想這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多問,就答應下來。昨夜酒桌之上,她只是略施小技,文谷山便上了鉤。剛才文谷山一進來,她就知道昨夜給他一顆糖,他已經嚐到了甜頭。林小鳳經過一番打扮,又很豔媚地出現在文谷山的眼前。文谷山乾坐了半天,早已火燒火燎,一下撲過去就擁住林小鳳。林小鳳輕輕地把他推開。文谷山頓時明白了什麼,心裡罵自己急得竟忘記了重要的事情,忙從衣袋裡掏出錢來,塞給了林小鳳,說是昨夜欠她的。那錢他從一進屋就緊緊地攥在手裡,有一半本來是他為今晚準備的,不知怎麼竟全掏了出來。林小鳳沒有接。文谷山以為她嫌少了,紅著臉說:“要多少我再給。”又往口袋裡掏,可掏了半天,什麼都掏不出來。林小鳳就咯咯地笑。文谷山困窘地說:“我……我會給的。”林小鳳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有人替你給了?”文谷山很驚訝地說:“誰?”林小鳳說:“還有誰?”文谷山說:“是我的表……”話沒說完,文成海就進來。

文成海剛才一踏進客棧,蘇菊紅就高興地告訴他說:“來了。”文成海詭異地笑著說:“天下哪有不吃魚的貓?”蘇菊紅說:“幸虧是這樣,要是貓不吃魚,我的魚攤不就該收了攤?”兩人便相視而笑。

文谷山看見文成海進來,難為情地說:“表兄你……我……”文成海對林小鳳說:“林姑娘,這位就是我的表弟,他做茶的技藝在鳳凰鄉是頂呱呱的,我一向都很佩服他。”林小鳳說:“知道的,聽文莊主說過。”文成海說:“知道就好,你可要好好伺候他呀。”林小鳳說:“文莊主吩咐的,我怎敢不照辦?”文成海說:“谷山,林姑娘昨夜可有好好伺候你?”文谷山紅著臉說:“有,有。”文成海說:“要是你覺得林姑娘好,我就把她介紹給你當老婆好了。”說罷就哈哈大笑。林小鳳連忙說:“不哩,不哩,我不想嫁人哩。”文谷山也說:“這……不行,不行!”文谷山話一出口,感到十分後悔,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說。文成海就說:“哎喲,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好了,我不管這事,還是去打麻將好嘍。”走了幾步,轉過身來說:“谷山,等下你來一下,在花魁閣。”等文成海的腳步聲遠了,文谷山就問林小鳳:“你……你真不想嫁人?”林小鳳說:“那得看嫁給什麼人。如果有真心愛我的,也許我會考慮。”文谷山一聽,就去牽林小鳳的手。林小鳳把手抽回來,說:“文莊主叫你去哩。”文谷山有些尷尬,說:“我……我去去就來,等會……等會再找你。”文谷山說罷,又磨磨蹭蹭了一會才走。

文谷山到了花魁閣,靜悄悄的,沒有人打麻將,只有文成海一人。文谷山問他怎麼沒打。文成海說人齊了就打。文成海拿了支菸給文谷山,然後問他覺得林小鳳這人怎麼樣。文谷山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文成海說別看林小鳳是個青樓女子,其實她跟普通人一樣,也有感情,也想有個家,儘管她口上說不嫁人,其實她的心跟嘴不一樣,因為她清楚青春活幹不長,早晚也要嫁人的。文谷山說他並沒有看不起他。文成海說沒有看不起她就好,如果喜歡她,這事就由他來處理。文谷山說就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他。文成海說對待這種女人要有耐心,有耐心就一定行的。說罷,就把事先準備好的一疊銀圓塞給了文谷山,還說不夠今後會再給。文谷山不好意思接受文成海的錢。文成海說春曉客棧可是個花錢的地方,沒錢怎能把林小鳳弄成老婆?文谷山就把錢收下。過了一會,蘇菊紅帶著兩個姑娘進來。文谷山知道他們人齊了,便乘機溜走,然後急急又去找林小鳳。

文谷山有了錢,找林小鳳心裡就踏實。文谷山有時去晚了,林小鳳就會埋怨他,這讓他既興奮又感動。不過,雖然林小鳳很淫蕩,什麼姿勢都有,每次都讓文谷山欲仙欲死,但只要文谷山說到想娶她,她就閉口,要不就把話題支開。文谷山為此感到很苦惱。

俗話說,銅鑼不是在袖子裡敲響的。文谷山夜裡常去春曉客棧的事,還是在茶莊裡悄悄地傳開。最先知道這件事的是張管家。張管家每天起得很早,有幾次他起床後,文谷山才抹著眯眯的睡眼回來。這一個月來,張管家已提醒過文谷山幾次,要他注意影響,別耽誤了工作。烘焙茶葉對火候的控制十分講究,有幾次雷香香看到,烘焙間十幾個炭爐都在烘茶葉,文谷山卻在牆角打瞌睡。雷香香開始以為他是累了,後來才知道他夜裡常去春曉客棧,就把這事告訴了林仲濤。文谷山好歹也是個師傅,林仲濤不想太直接把話說破,就婉轉地勸他還是找個女人過日子好。文谷山心知肚明,一聽就知道林仲濤的意思,就說自己到春曉客棧只是喝喝酒,沒有做別的事。因為林仲濤出了面,文谷山就不敢每天都去找林小鳳。可只要一天沒見到林小鳳,他就會沒精打采的,而且工作總是丟三落四。

十二

這天上午,林仲濤收到了越南萬春茶行蔡老闆的來信。蔡老闆說他最近收到的幾十擔水仙茶葉,有嚴重的質量問題,不是青味濃烈,就是焦味嚴重。林仲濤看完信就去找張管家。林仲濤什麼話也沒說,把信塞給張管家,就把臉轉到一邊。張管家讀罷信,脊背直冒冷汗。張管家清楚,出了這麼大的質量事故,他即使有十個身子,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張管家拿信的手不住地抖著,連氣都不敢出。林仲濤轉過臉來,悻悻地對張管家說:“烏崬茶莊竟出了這種砸招牌的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張管家說:“老爺,我……我沒有把好質量關,壞了茶莊的名聲,砸了茶莊的招牌,該死,該死!”林仲濤說:“問題明顯出在烘焙的環節上。是誰竟然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張管家說:“是……是出在烘焙的環節上……這……這些水仙茶……都……都是文谷山烘焙的。”林仲濤憤憤地說:“你去把他給我叫來,看他怎麼交代!”張管家說:“是,老爺,我這就去,這就去。”張管家走出門時,啪一聲,差點給門檻絆倒。

文谷山昨夜又去找林小鳳,直到後半夜才回來。此刻,他正坐在烘焙間裡,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昨夜林小鳳讓他銷魂的鏡頭。文谷山正沉浸在無限甜蜜的回憶之中時,張管家就進來。張管家急急告訴他,老爺叫他去。文谷山問有什麼事。張管家說出大事了,去了就知道。文谷山以為林仲濤又要說他去春曉客棧的事,就跟張管家走,邊走邊想好了搪塞的話。

文谷山一進門,看到林仲濤滿臉怒氣,知道事情絕非他想象的那樣簡單。張管家站著不敢坐。文谷山戰戰兢兢走到林仲濤跟前,低著頭說:“莊主,您……您找我有事?”林仲濤說:“沒事找你幹什麼?”文谷山說:“請老爺吩咐。”林仲濤說:“發給越南蔡老闆的水仙茶都是你烘焙的?”文谷山一聽是茶的事,心裡就有些驚慌,不知出了什麼事,他回答說:“是!都是我烘焙的。”文谷山的聲音有點抖。林仲濤對張管家說:“你告訴他出了什麼事。”張管家就把蔡老闆來信所說的事說給了文谷山聽。文谷山一聽,雙腳立即發軟,他說:“不……不會吧?我……我做了這麼多年的茶葉,怎麼會……怎麼會出這種事?”張管家指著桌上的信說:“蔡老闆的信就是這麼說的,不信你拿去看,白紙黑字就在那。”文谷山瞅了一眼桌上的信,無言以對。林仲濤說:“是啊,我也覺得怪,你做了那麼多年的茶葉,怎麼會出這種事?”文谷山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他吞吞吐吐地說:“這……這……”林仲濤瞟了他一下,用手把茶几敲得篤篤響,大聲呵斥道:“你這是在砸我的招牌,砸鳳凰的招牌知道嗎?我再三交代過你們,我們的貨一定要保證質量,尤其是出洋的貨。結果怎樣?幾十擔茶葉出了問題!”林仲濤氣得全身發抖。張管家哈著腰說:“請老爺息怒,息怒。這事是我沒辦好。我原以為文師傅做事認真,也沒出過什麼事兒,就放鬆了檢查 ,以至釀成大錯。”文谷山上前一步,在林仲濤跟前跪了下去,說:“莊主息怒,這是我的錯,你懲罰我吧。”林仲濤說:“哼……懲罰,你承受得起嗎?”文谷山啞口了。林仲濤把臉轉過去,過了一會,才說:“你起來吧!從明天開始,你別烘茶了。等我處理完這事,再做定奪。”文谷山的臉色已蒼白如紙,他低著頭說:“是。”就站到一旁。林仲濤又對張管家說:“張管家,從明天開始,你安排他做些雜活。忙不過來,就請雷天福師傅和籃生他們辛苦些。”張管家說:“是,就按老爺的吩咐辦。”最近茶莊裡的活很多,雷天福被叫到圩上幫忙。林仲濤說:“你們走吧,我要安靜一下。”張管家和文谷山一齊說:“是!”就都退下去。

雷香香在烘焙間裡看不到文谷山,正要去找張管家,見張管家和文谷山倆神情沮喪地走來。雷香香不知道他們為何這樣。張管家就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她。雷香香一聽,二話沒說,就向賬房走去。雷香香進了門,看到林仲濤的臉烏烏的,顯然還在生氣,她裝作不知情地說:“老爺,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要是氣壞了身子,我可心疼哩。”雷香香一句貼心的話,一下子使林仲濤的臉就有了溫色。林仲濤就把事情告訴了雷香香。雷香香說:“老爺,這事我也有責任,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幫你管好茶莊。”林仲濤招呼雷香香坐到身邊,說:“這事怎能怪你呢?你現在有了身孕,叫你在家好好養著身子,你就是不聽,老跑到茶莊來幫忙,這讓我很過意不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林仲濤沒良心,不疼愛你哩。”雷香香說:“我也沒幫什麼忙,就是幫了也是應該的,茶莊裡的事就是老爺的事,老爺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如今……如今茶莊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實在感到很內疚。”林仲濤安慰雷香香說:“你……你可千萬不要怪罪自己,這確實不是你的責任。再說,我不是在想辦法嗎?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退一萬步說,就是那幾十擔茶葉當柴火了,我林仲濤還是承受得起的。”雷香香說:“老爺說得對,幾十擔茶葉算不了什麼。錢賺就有,老爺的身體要是氣壞了,那可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呀。”林中濤說:“其實我倒不是考慮錢的事。我考慮的是這次事故對於鳳凰茶帶來的影響。你知道,鳳凰茶在海外能有今天的名氣來之不易。說實在的,鳳凰的茶農們都要感謝你,感謝你做出的茶王為鳳凰茶贏得了榮譽,也贏來了今年的好生意。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隻為烏崬茶莊。我是為了鳳凰所有的茶莊,包括所有的茶農。上次我向茶商們做了三點承諾,有人就說我壞了規矩,目的是搶生意,最終把別人擠垮。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林某的心,蒼天可鑑!”林仲濤越說越激動。雷香香說:“說老爺壞話的人,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誰不知道老爺一心為了鳳凰,為了茶農們。”林仲濤說:“其實我也不怕他們怎麼說。古人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林仲濤一向光明磊落,從不搞陰謀詭計。我相信有一天人們就會明白我的心,就像當初茶王獲獎一樣,開始不是有些人說我好出風頭。結果怎樣?還不是給鳳凰帶來了巨大的商機?”雷香香說:“我知道老爺是受了委屈。”林仲濤說:“這也不算什麼委屈,只是有時想想不免有點氣憤。不過都過去了,我本來也不想提起。我是怨文谷山跟我這麼多年,卻在這節骨眼上不為我爭氣,讓人看了笑話。”

林仲濤正說著,張管家進來報告說雷天福和文谷山的工作交代好了,說罷就要走。林仲濤叫他坐下,說有事要跟他商量。林仲濤的態度和情緒已經比剛才好了許多。

林仲濤等張管家坐定,就對他和雷香香說:“碧珠一向不管茶莊的事,你們兩人在這剛好,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們說。剛才我一個人靜靜想了一會,打算最近到越南走一趟。”雷香香和張管家一聽都感到很吃驚,越南那麼遠,來回一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雷香香說:“老爺,何苦呢?幾十擔茶葉的事,用得你那麼辛苦走一趟?”張管家站起來說:“老爺,不可呀!去越南的路途太遠了,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來回都不是十天半月的事。老爺又是茶莊的梁,去不得。如果一定要去,那就讓我去,我願將功贖過,老爺有什麼話儘管吩咐,我一定照辦。辦不好請老爺把我趕了。請老爺答應我的請求!”

林仲濤示意張管家坐下,說:“你有什麼過?你一向對烏崬茶莊忠心耿耿,我是記在心上的。如果剛才我的話說得過火,請你多多包涵!”張管家說:“老爺這樣說我就無地自容了。出了這麼大的質量事故,我怎麼沒過?老爺怎麼說都不過火。”林仲濤說:“我們現在不說有過沒過,我要跟你們說的是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我想親自走一趟,出於幾個方面的考慮:一是要了解那批貨的質量問題究竟有多嚴重,看有沒有補救的辦法。信中說有些茶青味濃烈,這問題好解決。二是我要親自向蔡老闆賠禮道歉,對焦味嚴重的茶葉堅決處理掉,並補齊數目。從今天開始茶莊就要安排好水仙茶葉的烘焙,再不能出現問題,否則我們茶莊將失去越南乃至整個南洋的市場。這項工作具體由雷天福師傅負責。我做出的承諾就一定要履行,這不僅關係到整個鳳凰的聲譽,而且也關係到潮商的名譽。海內外的潮商一向以精明、勤勞、守信著稱,我們必須把這種優良傳統發揚光大。三是我想借這次機會順便考察越南市場,爭取跟蔡老闆的生意能做得更大,進一步擴大鳳凰茶在東南亞乃至世界的影響。”

聽了林仲濤的話,張管家不敢再說讓他去了,他知道除了莊主,誰都無法承擔起此重任,只是此去路途遙遠,來回一趟十分辛苦。但是事到如今,除了這樣,還能有什麼辦法?更何況老爺已經做出了決定。張管家再次為自己的失職感到萬分內疚。張管家說:“老爺,你不僅是我們鳳凰茶界的翹楚,也是潮商的翹楚。你信守承諾,而且心懷壯志,實在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此去路途遙遠,路上一定很辛苦,我實在不放心。”雷香香也說:“老爺,張管家說得對,此去路途遙遠,一路上風雨難測,肯定十分辛苦,你可要三思呀。”林仲濤說:“做生意哪有不辛苦的?其實即使不出現這次質量事故,我也會考慮走一趟。老蹲在這山窩裡,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要想讓鳳凰茶賣得更遠,賣得更高價,單依靠茶王這塊牌子還不夠,只有更全面地瞭解市場,才能做到胸有成竹。至於路途遙遠的問題,這我會好好考慮的。你們放心吧,沒事的。”林仲濤說到這,臉上不但怒氣已消,而且還有了光彩。

聽說林仲濤賣到越南的茶葉出了問題,文成海高興得連聲叫好,說老天真是有眼,讓耍花招想擠垮別人的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從去年林仲濤的茶王獲得國際金獎,到今年林仲濤在順發酒家宴請茶商,並對茶商們做出三點承諾,文成海的心裡就一直很不舒服。如今林仲濤出洋的貨終於出了問題,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文成海從沒像今天這麼高興過,他自言自語說:“林仲濤啊林仲濤,你不是靠著雷香香這個女人火起來嗎?既然是女人讓你火起來,我也就有辦法用女人讓你敗下去,這樣總算公平了吧?只是我替你可惜,因為我只用了一個妓女。這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文成海說罷,哈哈大笑。

萬春茶行在越南河內。到河內去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水路,一條是旱路。走水路從澄海碼頭坐紅頭船,經海口,穿北海,到越南的下龍港上船,再走陸路經廣寧省、海防省、海陽省,北寧省到達河內。走旱路經廣西到越南的芒街,再經廣寧省、海陽省,北寧省到達河內。走水路方便些,花費的時間也相對要短,但天有不測風雲,要是遇到狂風惡浪,茫茫大海,紅頭船就像一片小小孤葉,後果可想而知。說不清有多少要去南洋的人,坐著紅頭船在海上遇到風浪,而葬身於魚腹之中。走旱路雖然相對要安全些,但路途遙遠,一路跋山涉水,其艱苦程度自不必說,且花費的時間也要長些。林仲濤經過再三考慮,最終決定走水路。他認為時候已值仲秋,不會有颱風,走水路不但可以節省時間,還可以親歷一下船程。往日發往越南的茶葉,走的就是這條水路。無論是走水路還是走旱路,方碧珠和雷香香都十分擔心,她們再三勸林仲濤不要去,或者派別人去。無奈林仲濤主意已定,兩人誰都沒有說服他,只好著手為他此次遠行做準備。林仲濤準備和林義一起去。方碧珠就把林仲濤和林義兩人的時辰八字寫在紅紙上,到圩上的玉齋日館請劉先生挑個黃道吉日。雷香香則開始為他們準備路上的食物和用品。經過一番籌備之後,這天天剛矇矇亮,林仲濤祭拜祖宗之後,就和林義出發,到澄海的碼頭去坐紅頭船。

船開出碼頭,朝著西南方向航行。碼頭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直至消失在視線中。海面上風浪不大,船隻有輕微的顛簸。天,藍藍的,無邊無際;海,藍藍的,也無邊無際。幾隻白色的海鷗繞著船飛翔著,它們的叫聲,給孤獨的紅頭船增添了幾分熱鬧,也給離開親人遠行的船客們帶來了幾分慰藉。林中濤站在船頭上,看著茫茫的大海,心潮起伏,思緒萬千。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大海的遼闊和天地的博大;他發自肺腑佩服那些出洋謀生者具有過人的勇氣和果敢的品質;他看到了海外潮商們那種奮勇拼搏,廣納百川,做天下生意,聚四海財富的精神和理想……

林仲濤從小生活在山裡,巍峨的鳳凰山,練就了他堅毅、樸實、勤勞的品格。如今面對著浩瀚的大海,他又獲得了啟迪。他想,作為潮商,除了必須具有堅毅、樸實、勤勞的品質外,還應該具有廣闊的胸懷、遠大的理想和果敢的品質。離開故鄉,離開親人的惆悵感,此刻在林仲濤的心中漸漸地消失。林仲濤慶幸沒有選擇走旱路。他從內心感謝大海給他注入了一種精神和力量。

船行駛到了海口,準備在碼頭停靠一天,補給些淡水和食品,也好讓旅客舒展一下腿腳。幾天來秋老虎肆虐,船上很悶熱,旅客們困了幾天,現在有機會上岸,十分高興,船一停靠碼頭,都紛紛上岸去。林仲濤和林義也上了岸。主僕兩人第一次來到海口,分不出個東南西北,到處亂逛。逛了幾條街,來到了一條叫亨通街的街道,看到有一間茶鋪,便走進去。掌櫃看來了客人,忙陪著笑臉迎上去。他上下打量著林仲濤,覺得林仲濤氣宇軒昂,又跟著個僕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便說:“先生,買茶?這裡的貨都是上等的。”林仲濤說:“看看……看看……”掌櫃便從貨櫃上抱出一個鐵罐,放到櫃檯上,擰開蓋子,抓起一把茶葉,向林仲濤介紹說:“這位先生,這是福建安溪的鐵觀音,滋味醇厚甘鮮,稍帶蜜桃味,茶香濃而持久。”林仲濤伸手接過掌櫃手上的茶葉,聞了聞,說:“這是藍田的春茶,去年採摘的,茶樹的樹齡應該在五百年左右。”說著就把茶葉放回鐵罐裡。掌櫃一聽,吃驚地看了林仲濤一眼,然後再抱出一個鐵罐,抓出一把茶葉,說:“這是武夷巖茶。”林仲濤說:“是高腳烏龍,有濃郁的水蜜桃香,味極甘醇,清快爽適,厚而不濃,喉韻清冽。”掌櫃的眼睛瞪得大大地說:“先生平時喜歡喝這種茶?”林仲濤笑笑地搖了搖頭。掌櫃又從另一個鐵罐抓出一把茶葉。林仲濤說:“這是安徽太平縣的太平猴魁,香氣高爽,滋味甘醇,香味獨特,湯色清綠明淨。頭泡香高、二泡味濃、三泡四泡幽香猶存。掌櫃,我說得沒錯吧?”掌櫃這下目瞪口呆了,他說:“沒……沒錯,先生,我什麼還沒說,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林仲濤說:“你一打開蓋子,我聞到了茶香就知道。”掌櫃知道站在眼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顧客,一定是個了不起的茶家。開了幾十年茶鋪,他還沒見過這樣的高人。他雙手抱拳,向林仲濤深深鞠了一躬,說:“佩服!佩服!先生說的一點沒錯。”林仲濤說:“這可有賣鳳凰茶?”掌櫃說:“沒有。”又打量了林仲濤一下,說:“先生是潮州人?”林仲濤點了點頭。掌櫃說:“先生是一位茶家?”林仲濤搖了搖頭。掌櫃說:“你們潮州人很精明,很懂做生意。先生不是茶家,那一定是巨賈。”林仲濤說:“巨賈算不上,生意是做了一點,湊合著過日子吧。”林仲濤越這樣說,掌櫃越覺得他一定是個很有來頭的人,便要衝茶請他。林仲濤謝了掌櫃,說是隨便逛逛,隨便看看而已,還要趕路,就不麻煩他了。林仲濤問了剛才那幾種茶葉的價錢後就告辭。

走出茶鋪的時候,林義問林仲濤剛才為什麼不表白身份,說表白了也許能拉來生意。林仲笑而不答。

兩人又繼續逛街,一看到茶鋪就進去。進了幾間,只有一間有賣鳳凰茶,是一個福建人經營的。茶葉很普通,只有團樹葉茶和黃茶几種。

兩人逛到天黑,買了些東西,才回去。到了船上,林仲濤拿出剛才買的燒鴨,便與林義吃起來。林仲濤的食慾從沒像今天這樣好,每人半隻燒鴨,林義剛吃一半,他便吃光了。林義以為他餓壞了,又拿了只鴨腿給他。林仲濤說他不是餓,是因為心裡高興。原來逛街之後,林仲濤已有了一個設想,他準備在海口開一個茶行,專門賣鳳凰茶葉。他想這樣不但可以拓展茶莊市場,進一步提高鳳凰茶的知名度,還可以把茶行作為今後出口的一箇中轉站,有效縮短蔡老闆這個大客戶提貨的時間,真是一舉多得。聽了林仲濤的話,林義拍手贊成,說這是一個好主意。林仲濤說商機稍縱即逝,等辦完這次事情,回鳳凰後就立即籌備。林義表示,將來如有需要,他願意到海口來。主僕兩人談到了很晚才睡。

第二天早上,紅紅的太陽昇起來了。沐浴在霞光中的紅頭船起了錨,漸漸駛進北部灣。海面上依然波浪不驚。快到中午時,天氣突然起了變化,先是有大片大片的灰色雲朵,在高空中從東南往西北飛,不時把金黃的太陽遮住。接著雲朵從灰色變成了黑色,而且似乎越來越低,低得好像伸手就能夠摸到,速度也很快。這時候海面上起了風,海浪大起來了,開始有一兩尺高,後來就有一兩米,船顛簸得厲害,誰都躺不住,有人已開始嘔吐。林仲濤和林義的胃也開始翻江倒海。林仲濤忙拿出薑糖片含在嘴裡。這些薑糖片是方碧珠為他們這次出門專門熬製的,整整用細火熬了一天一夜,說是能治暈船。林義也拿著薑糖片含在嘴裡。薑糖片又糖又辣,含在嘴裡,開始時翻江倒海的胃部確實好受了些,可隨著風浪越來越大,兩人也開始嘔吐。船艙裡充斥著穢物的臭味。旅客們個個臉色發青,驚恐萬分。船工傳達了船老大的命令,誰都不能出艙。悶在船艙裡的人們,感覺好像一下被人高高地拋起來,然後又迅速地從高處給扔下去。有人已暈了過去。大約到了午後,不知誰說了一聲:“有雨!”船艙裡頓時鴉雀無聲。篤篤篤!雨點落在甲板上,聲音聽得很清楚。後來雨點越來越密,最終響成了一片。遇到大風暴了!大家知道最害怕發生的事情發生了。船艙裡籠罩著一種恐怖感。林義攙著林仲濤,說:“老爺……”林義的聲音有些顫抖。林仲濤拍了拍林義的肩膀,說:“別怕,沒事的。”林仲濤這是在安慰林義,其實他自己明白,這情形,一定是凶多吉少。林義說:“老爺……我有……有一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林仲濤說;“該說,怎麼不該說?”林義說:“老爺你別怪我說句不吉利的話,看今天這情形,怕是……怕是我們沒能回頭了……”林義話沒說完,船尾就被高高地拋了起來,艙裡的人立即嘩啦啦朝著船頭的方向倒的倒,滾的滾。還沒有爬起來,嘩啦啦又向船尾滾。船艙裡有人驚叫,有人哭喊,頓時亂成了一團。林義緊緊地抱著林仲濤,生怕他受了傷。過了一會,兩人才相互攙扶著坐了起來。大家也都相繼坐了起來,有了剛才的教訓,大家都擠在了一起。

船,劇烈地顛簸著。雨水不斷從船艙口流進艙裡。艙裡的人們,不知道這隻隨時都會被風浪吞沒的木頭船已到了哪裡?大家都盼望著船能快點靠岸,時間彷彿已停了下來一樣,人人度時如年。艙裡一片死寂。有人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默默地向觀音菩薩祈禱,祈禱觀音菩薩能讓他們化險為夷。有人在偷偷地抹著淚……

不知過了多久,艙裡的人憑著船的顛簸程度,知道海上的風浪越來越大,不少人對生還的希望已感到渺茫。不知誰先嗚嗚地哭了起來,接著就有幾個女人跟著哭。這時就聽有人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今天我們若該葬身海底,也是天意,就聽天由命吧!”有人附和說:“是啊,是生是死,交給老天安排吧!”人們開始議論起來。

林仲濤和林義緊挨著。林仲濤問林義:“你後悔跟我來嗎?”林義說:“老爺,我怎會後悔?”林仲濤說:“是我害了你。”林義說:“老爺你千萬不能這樣說,能伺候你是我的福氣。老爺對我恩重如山,我來世就是為你做牛做馬,都無法報答你的恩情。”

林義是棋盤村人,他八歲那年成了孤兒,是好心的林仲濤收留了他,並把他撫養成人。

林義的父親林松輝原來是文成海的長工,長年在山上為文成海照管茶園。那一年,林松輝離開了文成海,並向文成海借了一筆錢,準備自己開闢茶園。林松輝跟文成海達成協議,他借的錢每月利息按三分算,將來用茶葉抵債。林松輝買了一片山地後,僱了四五個人在山上炸石開闢茶畲。經過幾個月的苦戰,終於在山坡上開闢出幾片茶畲來,並種上了茶。在林松輝的精心照管下,茶樹長得很快。第三年,正當林松輝滿懷希望準備摘春茶的時候,那天半夜天突然下起暴雨,暴雨伴著電閃雷鳴,像要把天下塌,把地炸爛一樣。林松輝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冒著瓢潑的大雨跑去看茶園。到了山上一看,林松輝幾乎要暈過去。山坡哪裡還有什麼茶園?夜裡的暴雨引發山洪,把他家的茶畲徹底沖毀了,別說茶樹,就連壘茶畲的石頭一塊也沒有。借錢揹債,又辛辛苦苦勞作了三年的茶園,一夜之間就這樣消失了,林松輝跪倒在泥水中放聲大哭。風聲,雨聲,雷聲,淹沒了他的哭聲。

回到家裡,林松輝大病一場,並從此再也沒有起來。那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裡,已臥病兩個多月的林松輝,口吐鮮血而死。不久,林義的母親就瘋掉。她常常跑到山上把樹葉當茶葉採,然後揹回家去做。一次,她在樹上一腳踩空,掉到樹下,滾落到山澗,摔得粉身碎骨。八歲的林義就成了孤兒。

林松輝夫婦死後,落下文成海一筆債。文成海心疼那筆錢,想過把林義叫去抵債,但看到林義年紀還小,而且臉黃肌瘦,不但根本幹不了什麼活,反而會是個累贅,這事只好暫時作罷。

一天晚上,張管家正要關店鋪時,看到門口有一團黑東西,仔細再看,那黑東西好像還在動,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取來煤油燈一照,原來是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季節已是深秋,天氣有些冷了,孩子在發抖,他驚恐地看著張管家。張管家問他吃晚飯了沒有。孩子搖了搖頭。張管家見孩子可憐,便把他叫進去,並煮了點東西給他吃,然後把這事告訴了林仲濤。林仲濤和方碧珠到店鋪看孩子,並從孩子嘴裡得知他叫林義,是個流浪的孤兒,就收留了他,讓他跟茶莊裡的茶工們一起生活。林仲濤夫婦對林義很關心,茶工們看在眼裡,於是也都把林義當成親小弟疼愛,處處給予他關心和愛護。轉眼間,十年過去了,如今林義已長成了一個大小夥子。

船,繼續猛烈地顛簸著蕩著。

林仲濤對林義說:“幾歲了。”林義說:“十八了。”林仲濤說:“知道你十八了,我是說已這麼大了,本該考慮給你娶個老婆了,好讓你有個家。”林義說:“老爺,我有家,烏崬茶莊就是我的家。”林仲濤說:“你說的沒錯,烏崬茶莊是你的家,也是茶工們的家。但我說的是另一碼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長大了,該考慮婚姻大事的……可惜呀,可惜你這次跟我出來,卻碰到……”林義說:“老爺,放心吧,沒事的。老爺心地善良,好事做了無數,命大福大,沒事的。”

林義正說著,大家就感覺到船跟什麼東西作了猛烈的碰撞,接著就聽到有人驚叫起來,說船進水了。原來船的左側面給撞出了一個洞,海水像一根柱子一樣往艙裡噴射。有人喊著快拿衣服堵住,有人驚恐地叫著。正當船艙裡亂成一團的時候,艙蓋給人掀開了,一個船工跪在船板上,用嘶啞的聲音往裡面喊著:“快!快!船撞山島了,大家趕快準備上島,趕快!快!!”

原來,風暴中,紅頭船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任憑船老大和船工們如何竭盡全力,始終都無法駕馭它,只好聽天由命。幸運的是,風暴沒把船卷沉,而把它捲到了香葩島。船身破的那個洞,就是給島上的一塊礁石撞的。

藉著風浪稍為小些的空隙,在船老大的指揮下,兩個有好水性的船工穿上救生衣,拿著兩根粗大的繩索跳進海里,艱難地游到了岸上。繩子的一端縛著船,另一端給縛在島上的一塊巨石上。在船老大的指揮下,大家一一出了倉,並按照他的交代,抓緊繩子,跳到海里,然後拉著繩子上岸。幾個船工冒著洶湧的波濤,來回接應他們。終於,大家安全地上了岸。死裡逃生的人們,在風雨中相擁而泣。有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感謝老天開恩,讓他們有了活命。

天,黑了。風,夾著雨,似乎更大。有人在島上發現了一個巖洞,大家蜂擁而至。洞很大,洞裡零零落落有一些燒過的木炭,也有一些燒剩的木頭。經驗豐富的船老大在離船時,把一盒火柴拆零裝進一個玻璃瓶裡,帶在了身上。現在火柴剛好派上了用場。大家把那些燒剩的木頭揀在一起生了火烤衣服。

第二天早上,風停了,雨也停了,海面又恢復了平靜。大家出了巖洞,到海灘尋找吃的東西,他們捱餓已整整二十個小時。到了下午,一艘越南漁船發現了他們,並把他們救上船,送到了下龍灣碼頭去。那艘灌滿了海水的紅頭船被另一艘越南漁船拖到了下龍灣碼頭去修理。

林仲濤和林義上了碼頭,稍為休整一下就上路去河內。兩人經廣寧省、海防省、海陽省和北寧省,一路跋涉,終於到達了河內,在唐人街找到了蔡老闆。林仲濤突然到訪,讓蔡老闆既高興又感意外。林仲濤告訴蔡老闆,他這次是專為處理茶葉的質量問題而來的。蔡老闆很感動,說茶葉的事慢慢再說,先為他們接風洗塵。林仲濤說接風洗塵就免了,還是先看看茶葉吧,否則就是山珍海味他也吃不香。兩人爭持了一會,蔡老闆最終拗不過林仲濤,只好答應帶他去倉庫看一下。蔡老闆的倉庫與茶行相隔一條街。路上,林仲濤把在海上遇險的事告訴了蔡老闆,蔡老闆覺得自己差點害了林仲濤他們的生命,很過意不去,一再向林仲濤道歉。林仲濤說茶葉出現質量問題,責任在他,該道歉的是他。他對質量問題已作過承諾,所以一定要認真履行,不能言而無信,這是他做人的準則。如果這次在海上遭遇不測,也是自己註定命該如此。林仲濤的態度很真誠,讓蔡老闆萬分感動。蔡老闆動情地說:“林莊主,今後你我什麼話都甭說了。我服你,你是我們潮商的翹楚。今後小弟將以你為榜樣,遵循商道,做個誠信守用的商人,絕不丟潮商的臉,絕不丟潮州人的臉!”

一會就到了倉庫。林仲濤是行家,抓起茶葉看一下茶色,然後輕輕一聞,就辨別出那些帶青味,那些帶焦味。大概有十幾箱帶焦味,還有好幾箱有帶焦味的又有帶青味的,其餘的就是帶青味的。帶青味的好處理,林仲濤說讓他烘一下就行,其餘的就當燃料算了,等他回去後補齊數目就是。一擔茶葉裝兩箱,蔡老闆算了一下賬,覺得這樣林仲濤損失太大。他說帶焦味的好歹也是茶,讓他想想辦法,能以處理價賣掉就儘量賣掉,賣多少都歸林老闆。林仲濤自是高興,他再三向蔡老闆表示感謝。蔡老闆當即表示向林仲濤再買進三百擔茶葉。蔡老闆說跟林仲濤這樣的人做生意,他一萬個放心。林仲濤說他正想在海口開間茶行,今後送貨會更方便。蔡老闆是批發商,林仲濤問他主要的客戶來自哪裡。蔡老闆說除了越南之外,主要來自泰國、柬埔寨和老撾。林仲濤說那幾個市場他今後就不做,由蔡老闆去做了。蔡老闆又一次被感動。在河內住了大約七八天,林仲濤覺得那裡的市場確實不錯,更堅定了他在海口開茶行的決心。回去時,他又特地在海口逛了幾天市場,並選定了開行的地址,付了定金,約定一個月後使用。

這天早上,一隻喜鵲在屋頂上叫得歡快。方碧珠高興地對雷香香說:“八成老爺要回來了。”雷香香說:“敢情……敢情是吧!”雷香香夜裡夢見林仲濤回來,剛才一聽到喜鵲在叫,她也這麼想,不過她不敢把夢裡的事說出來。到了中午,林仲濤果真回來。看到丈夫平安歸來,方碧珠和雷香香兩人都喜極而泣。從林仲濤離家那天開始,方碧珠就天天到廟裡去燒香,雷香香挺著大肚子,也幾次去靈禪寺拜佛。聽說老爺回來,巧兒、李嫂、秋雲,都迅速過來問安道賀。張管家、林雪琳也都從茶莊過來。後廳上人進人出,十分熱鬧。林家上下,高興萬分。雷香香看林仲濤瘦了,也黑了,感覺很心疼,但廳上人多,她心疼的話只能裝在心裡。熱鬧了一會,雷香香向林仲濤問了些寒暖的話後,抹了抹掛在眼角上的喜淚,就知趣地下去。下去時,她給林義使了個眼色,林義便也退下。過了一會,其餘的人也都相繼退下去,廳上就幾隻剩下了林仲濤和方碧珠兩人。

雷香香進茗齋剛坐下,林義就進來。林義低著頭說:“二太太找我有事?”雷香香叫林義坐,林義不敢坐。雷香香說:“也沒什麼事。只想問一下,老爺這一路上是不是很辛苦?”林義說:“不……不辛苦。”林仲濤已交代過林義,不准他說出去時在海上遇險的事,免得以後出門時讓家裡人擔心。林仲濤已打算半個月後,再多不會超一個月,就將再次起程。他想盡快把海口的茶行開起來。雷香香說:“茶葉的事處理得怎樣?”林義說:“處理得很順利,損失不會太多。”雷香香說:“我看老爺可是瘦了許多。”林義忙說:“二太太,是……是我沒照顧老爺,我該死。”雷香香說:“這不怪你,看你不也瘦了?我知道你們一路上一定是很辛苦。”林義連忙說:“不,不辛苦。”雷香香說:“好了,你不用說了,下去吧……哦,把李嫂給我叫來。”一會,李嫂碎步走進來。雷香香一手拿著一個玻璃瓶,一手掀開竹簾,從臥房出來。那玻璃瓶裡裝的是三根長白山百年人參。雷香香把玻璃瓶遞給李嫂說:“李嫂,你把人參拿去,分三次燉給老爺吃!哦……把雞趕進雞柵裡挑一下,挑最大的殺。”李嫂接過玻璃瓶,說:“大太太交代過了,說二太太懷著孩子,那些雞要專門燉給二太太吃的。”雷香香說:“你就按我說的辦,大太太若問起來,就說是我說的。”李嫂說:“是。”就出去。

林仲濤吃過中飯,休息了一會,就去茶莊。林仲濤把張管家、文谷山、雷天福和籃生幾個人叫到一起,向他們介紹了此次去越南處理蔡老闆那批貨的情況。文谷山一直紅著臉、低著頭,半句話也不敢吭。其他幾個人不時看著他,他們都不敢相信文谷山竟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文谷山以為林仲濤會向他大發脾氣,但林仲濤沒有。林仲濤始終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張管家心裡明白,文谷山大概要走路了。果真,林仲濤介紹完情況,對文谷山說:“文師傅,這事我處理完了,你的活兒也到一個段落。你跟我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我真心感謝你這些年來為烏崬茶莊付出的勞動。”文谷山慚愧地說:“老爺,你……你別說,是我……是我沒把活幹好,我對不住你。”林仲濤:“好了,過去的事就不說了。我希望你今後能好自為之。”說罷,就吩咐張管家給足文谷山當月的工錢,另加一百個銀圓。文谷山一聽,霎時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林仲濤決定親自到越南去,文谷山就知道自己在烏崬茶莊的日子無多了,即使林仲濤不辭退他,他也無顏在這待下去。文谷山想不到自己犯了那麼大的錯,林仲濤還會這麼厚待他。

林仲濤經近一個月的籌備之後,帶著林義和莊上的陳亮和劉明效三人上了船。與上次不同的是,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海口,而且帶著幾十擔茶葉。林仲濤在海口的茶行準備掛牌開張了。

(未完待續)


2018年第一期(總第43期)

顧 問:潘金標

主 編:蔡少文

副 主 編:陳瑜瑜

校 對:沈 重

刊命題字:中國美術家協會原副主席 林墉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