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真实记录老兵的军旅岁月

●伍旭东

青春,是生命的一段过往,青涩是她的底色,春天是她的标签。青春无所谓长短,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随青春一起枯萎不后悔。埋进岁月里的是青春的根,留在记忆里的是青春的魂……

—— 题记

1979年深秋,刚过完17岁生日的我穿上军装,从湘西小镇入伍来到山城重庆。

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重庆的大街小巷,处处可见穿花衬衫、喇叭裤,烫爆炸头,戴蛤蟆镜,跳迪士科的青年男女。

每次和战友上街,走在路上,总能遇见一些新潮的女孩,一边扛着台式录放机,随着音乐扭动着腰肢,一边用戏谑的口吻冲我们喊:“兵哥哥,过来耍个朋友噻!”吓得我们脸一红,落荒而逃。

不过,与花衬衫、喇叭裤相比,我们还是觉得自己这身军装帅气。“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军装一穿,整个人便显得阳刚英武。所以,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穿着军装照张像,寄回家去,让父母在厂里工友面前显摆显摆。

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真实记录老兵的军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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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初青年男女的服装发型


我所在的连队是个通信连,驻在沙坪坝区歇台子附近一家奶牛场后面,背倚青山,满目苍翠。

重庆这个地方,气候潮湿,土地肥沃,说句夸张的话,随便插根竹筷都能发芽。

本来,连队种的几亩空心菜,割了又长,长了又割,除了供人吃外,喂猪也足够了。但为了培养官兵勤俭节约和劳动的好习惯,连里还是鼓励我们周末去营区四周打猪草,喂养连队炊事班的十几头猪。

记得那是1980年3月的一个星期天上午,我们几个新兵上山打猪草时突发奇想:入伍都快半年了,还没照过穿军装的照片,父母来信催了好几次。何不趁这个机会,借连队干部的手枪出去照张相,早点寄回去以解父母的相思之苦。

回到连队,正好遇到副指导员岳民(平时老兵都戏称他“岳副”)。听我们一说,岳副指导员想都没想,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不仅取下挂在床头的手枪,还找出一个不知是谁的海鸥牌相机,陪着我们几个臭小子,来到了连队附近的一片竹林里。

本来,我是连队无线电台的报务员,天天跟电键、耳机打交道。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里男主角李侠的那身装束,我最熟悉。但在荒郊野外,这些道具派不上用场。所以,岳副指导员受电影《侦察兵》剧照的启发,让我装模作样地摆出侦察兵造型,拍下了入伍后的第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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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后第一次穿军装照相


从上一幅照片中,细心的朋友可能会注意到,我左手腕上戴着一块亮晶晶的手表。那是父亲当年去上海出差时,给母亲买的一块上海牌手表。在我入伍之前,母亲又将这块心爱的手表送给了我。

因为一幅照片,让我永远记住了“岳副”,也记住了无以言表的浓浓的母爱。遗憾的是,“岳副”当年就转业了,我们再未见过面……

有了这次照相的经历,我对摄影产生了浓厚兴趣。但在当时,即使买一台普通的海鸥相机,也要好几百元。作为一名新兵,我每月津贴才7块钱,买相机的事连想都不敢想。后来,我和同年兵老乡、有线通信排的田百伟无师自通,迷上了冲洗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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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战友田百伟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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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在邮票背面的照片


与买相机相比,这项技术投资要少得多,买点相纸、显影粉、定影粉即可。

六月的重庆像个大蒸笼。一到晚上,我们抱着个脸盆,躲进一间堆杂物的库房里,关门闭窗,任汗流如柱,仍全神贯注地冲胶卷、洗照片、晾照片,忙得不亦乐乎。没多久,我们不仅能够熟练地用相纸洗印照片,还学会了将照片巧妙地印在邮票背面。

当然,也有失败的教训。我当了4年报务员,只照过唯一的一张工作照,结果冲洗脐卷时不慎跑光,使照片的一角成了“白板”。好在照片轮廓没受太大影响,让我今天还能欣赏到这“残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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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胶卷曝光遭“毁容”的工作照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4年报务员的经历,让我对那“滴滴哒哒”的电波声异常敏感。从那以后,每次看电影电视,一看到我地下党或国民党特务,在那里装模作样发报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切!这也太假了吧!

但过后想想,我这人也着实有点矫情。人家影视艺术跟玩魔术一样,本来就是蒙外行的,跟你逗个乐。如果观众个个都是内行,人人都能看出破绽,那人家导演还怎么导?演员还怎么演?总不能一部戏拍下来,全都用替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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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春节重庆红岩村留影


转眼间,当兵两年了。这天傍晚,连队通信员突然找到我,说我父亲来了。得知消息,我又惊又喜。惊的是父亲来得太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喜的是分别两年,父子俩竟然在山城相聚了。

见面时,父亲手里正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我一眼认出来了,那是我之前写给家里的信。父亲告诉我,这次是与厂里同事向叔叔到四川宜宾出差,顺道来重庆看望我。

那个年代,打个长途电话都不容易,更别说往部队打电话了。所以,父亲和向叔叔全凭信封上的地址,一路打听才找到了我。

清楚地记得,那次父亲上身着蓝灰色的中山装,下身穿了一条崭新的咔叽布裤,这是他临出差之前,母亲特意去均坪赶场扯了几尺布,请本地手艺最好的裁缝赶制的。

想不到,这次出差途中,父亲遭遇了小偷,裤子后兜被小偷开了“天窗”,身上所带的现金、粮票均被洗劫一空,颇为狼狈。不过,父子俩在他乡重聚,父亲心中所有的沮丧和不快,很快烟消云散。

父亲脚上的那双皮鞋,从我记事起就很熟悉,小时候曾偷偷穿着它在小伙伴面前显摆过。不过,它模样长得像块砖头,皮子硬得像铁片,皱皱巴巴的,且变形严重,实在算不上好看。听父亲说,这是他1953年刚参加工作不久,在县城请一位老鞋匠做的。也难怪,算起来,这双鞋父亲已穿了近30年。

那时官兵关系融洽,连队领导听说战士亲属来队了,都要专程登门看望。因为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连长、指导员来招待所看望父亲的时候,特意提醒我陪父亲去附近几个景点转转,多照几张照片。

遗憾的是,因时间仓促,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相机。第二天,我们来到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美蒋罪行展览馆参观,见门口有照相的小贩,就请人给我们照了一张合影。这张照片直到10天后才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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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右)向叔叔在“中美合作所”留影


当天晚上,连首长专门叮嘱炊事班加了几个菜,端到连部。连长、指导员让我把父亲和向叔叔请过去,一起陪着吃顿便饭,算是接风。

连队条件简陋,一张办公桌挪到会议室边上,摆上几副碗筷、几个军用搪瓷杯,就算成席。父亲和向叔叔都不会喝酒,两口烧酒下肚,很快面红耳赤,醉眼朦胧。

平时不善言谈的父亲,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鼓励我在部队好好干、长出息之类的话。

连队驻地离重庆火车站相距十几里地。父亲走的那天,连长、指导员赶到招待所送行,并提前让通信班派了一辆三轮摩托车,给他们送站。

父亲感动不已,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叮嘱道:“焕儿,我看出来了,你们连长、指导员都是做大事的,好好跟着首长干,以后让我们伍家祖坟也冒冒青烟。等你哪天立了功,戴上了大红花,照张照片寄回来,让我和你妈也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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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之初自制的相册扉页


父亲的预言很准。若干年后,当时的连长、指导员,肩上都扛上了金灿灿的将星,一个当了中将,一个当了少将。但每每谈到这个话题,我都心生愧疚,因为我不仅没能如父亲所期望的那样,让祖坟“冒青烟”,甚至连张戴大红花的照片都没能看到。

实际上,直到入伍的第18个年头,我在机关当了副处长,因为工作成绩突出,才第一次立功。但那时,早已不时兴戴红花照“光荣照”了。

自重庆一别,父亲再未提过照相的事,似乎早就被他淡忘了。其实,我在部队的每一点进步,父亲都看在眼里,令他欣喜,无论这进步是大是小。

我知道,在父亲看来,只要儿子努力了,就是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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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春天第一次探家时与家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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