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風俗:你端我一碗肉,我回你一條魚

本文摘選自畢飛宇的《蘇北少年“堂吉訶德”》

我們村有個很特殊的風俗,在日子比較寬裕的時候,如果哪一家做了“好吃的”,關起門來獨吞是一件十分不得體的事情,要被人瞧不起的。

我這麼說也許有人會質疑:你不說你們家做了“好吃的”,人家怎麼知道的呢?

鄉村風俗:你端我一碗肉,我回你一條魚

江南鄉村風光

這麼說的人一定沒有過過苦日子。我要告訴大家,人的嗅覺是一個奇異的東西,在你營養不良的時候,你的基因會變異,你的嗅覺會變得和瘋狗一樣狂暴。

這麼說吧,你家在村東,如果你家的鍋裡燒了紅燒肉,村子西邊的鼻子會因為你們家的爐火而亢奮——除非你生吃。

鄉村風俗:你端我一碗肉,我回你一條魚

鄉村紅燒肉

所以,鄉下人永遠都不會去燒單純的“紅燒肉”,他們只會做“青菜燒肉”、“蘿蔔燒肉”、“芋頭燒肉”,滿滿一大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要送。左邊的鄰居家送一碗,右邊的鄰居家送一碗,三舅媽家送一碗,陳先生(我母親)家送一碗。因為有青菜、蘿蔔和芋頭墊底,好辦了,肉就成了一個“意思”,點綴在最上頭。

我們鄉下人就是這樣的,也自私,也狠毒,但是,因為風俗,大家都有一個思維上的慣性:自己有一點好馬上會想起別人。它是普遍的,常態的。

鄉村風俗:你端我一碗肉,我回你一條魚

芋頭燒肉

柴可夫斯基有一首名曲,《如歌的行板》。它是俄羅斯民歌,作者不詳。這首歌我引用過好幾次了,我還是忍不住,決定再次引用它。它是這麼唱的:

瓦尼亞將身坐在沙發,

酒瓶酒杯手中拿。

他還沒有倒滿半杯酒,

就叫人去喊卡契卡。

每一個鄉親都是瓦尼亞,每一個鄉親都是卡契卡。我就是卡契卡,可我還沒有來得及做瓦尼亞,我就離開了我的村莊。這是我欠下的。很可惜,在我還沒有離開鄉村的時候,這個風俗已經出現了衰敗的態勢,最終徹底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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