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之上 国家的尊严 蓝天之下 英雄的墓碑

由南京回北京已过数日,坐在桌前,迟迟不敢动笔,始终认为,任何文字的分量都配不上南京之行的主题。该怎么办?甚至想要放弃文字的编辑,直接发布视频,但内心总是不能轻易地放过自己。

关闭电脑约上几位好友。席间,我分享了南京之行的主题给各位朋友,大家很感动。晚间,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京西石景山一路东行,但我依旧不知从何起笔。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李叔同的《送别》荡于耳边。自行车在每一个绿灯前尽力的完成着冲刺,扬起左臂,掌心向下,晚风吹拂,飘离地面的感觉。一个心愿终成,感谢李悦带来的南京之行。

“心愿”源自齐邦媛教授的著作《巨流河》,很多朋友已读过这本书,但我不清楚它是否能为你送上一个心愿。漾在泪水下的文字在不停的浮动,透过泪水,印在书纸上的字体被逐一放大。一名抗日航空烈士的名字穿透泪水印在了我的心里,正因他的故事,把我带到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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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烈士公墓 刻有张大飞烈士英名的M碑

张大飞,辽宁省营口市人,生于1918年6月16日,卒于1945年5月18日。

1937年,张大飞报名参军,姓名也由“张大非”改为“张大飞”。

1938年,张大飞考入杭州笕桥航校十二期,毕业后投入重庆领空保卫战,表现出色,1941年成为第一批赴美国受训的中国空军飞行员。

1942年学成归国,参加抗日战争,加入由第十四航空队组成的中美混合大队,这支驻扎在云南并由美国人陈纳德指挥的空军部队,便是让日军胆寒的“飞虎队”。

张大飞由空军官校十二期驱逐机科毕业,曾于美国陆军第六高级军官航校深造。历任空军第三大队二十八中队队员、第四大队二十二中队飞行员、第十一大队四十一中队、第二十八中队分队长,升至中尉三级。

1945年5月,张大飞自陕西安康出战河南信阳日本空军,与敌零式机遭遇。为掩护友机,张大飞中弹身亡,壮烈殉国,年仅26岁。

张大飞曾获二等宣威奖章、三等复兴荣誉奖章。追授上尉军衔。

5月23日,我到南京的第二天清晨,被前一天雨水洗涤的天空格外清澈,斜入出租车内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洒在我的身上。这个工作日的早晨,南京的早高峰不像北京那样拥堵不堪,耳畔没有野马般的喇叭嘶鸣,或许是我在向城外行驶的缘故。

坐进出租车前,我在考虑,应该如何告诉司机师傅我将要去的目的地。我担心清晨的第一个客人所要去的地方会给他带来一天的不悦。最终,我告诉他,我要前往“航空烈士纪念馆”,最起码“纪念馆”一词听起来要比“公墓”更为顺耳一些吧!

作为第一次到南京的我,出租车走在蜿蜒的柏油路上,路旁的行人和车辆在逐渐减少,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车停的一瞬间,司机师傅告诉我,这里就是“航空烈士纪念馆”。独自走进纪念馆,满园绿植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那样高贵,每一片树叶和草叶都披上了金色阳光送来的外衣。踏在潮湿的石阶上,看到路旁的指引牌“航空烈士公墓”。拐向纪念馆东侧的一座矮山,山的另一侧就是安葬百余名抗日烈士及刻有三千余名烈士英名的航空烈士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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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树荫下,空无一人的园内只有早起的鸟儿在为烈士晨鸣,公墓西侧石阶两旁的绿植间已被蜘蛛盘丝封路。我想用手中的三脚架戳破拦路蜘蛛的银网,但我没有那样做,转头走下石阶,由公墓正中间也是最为宽阔的石台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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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萍题写“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

登高每一步台阶,张爱萍题写的“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逐字呈现在眼前。纪念碑前方是由中、美、苏、韩四国空军无畏战斗及欢呼胜利的石像,纪念碑后方是三十块黑色花岗岩石碑,张大飞烈士的英名就刻在这三十块石碑之中。

张大非,家破人亡的故事

节选《巨流河》第38页—第40页

我的哥哥(齐振一)随中山中学由北平迁到南京之后,每个星期六中午会带五六个同学回家......

母亲在她自己的幸福中,觉得每个没有家的东北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在南迁之后,抗战八年之中,所有中山学生都是没家的孩子,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凄楚的故事。

在这之前,我只知道爸爸要哥哥去找一位姓张的学生——他的父亲在“满洲国”成立之初是沈阳县警察局局长,因接济且放走了不少地下抗日同志,被日本人在广场上浇油漆烧死。

有一天,他在极端困顿中在报国寺旁游荡,看到了院子里搭了几个帐篷,庙门上贴着“国立中山中学”招收东北流亡学生的布告。他考取了初三,入学后全体学生的食宿一切公费,从此有了安身之所。

我永远记得那个寒冷的晚上,我看到他用一个十八岁男子的一切自尊忍住号啕,在我家温暖的火炉前,叙述家破人亡的故事——和几年前有个小男孩告诉我他爸爸的头挂在城门上一样悲惨。

有一天吃过中饭,哥哥和七八个同学说要去爬不远处的一座小山——牛首山......

下午四点钟开始下山......突然起了风......哥哥和那些大男生已跑下山,我仍在半山抱着一块小岩顶,进退两难......这时,我看到张大非在山的隘口回头看我。

天已渐渐暗了......他用学生的棉大衣裹住我三十多斤的身躯,说:“别哭,别哭,到了大路就好了”......

数十年间,我在世界各地旅行,每看到那些平易近人的小山,总记得他在山风里由隘口回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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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飞烈士遗物

一九三七年底张大非报名军校,由此改名大飞,在赶往码头与部队集合前,一路疾行奔向位于汉口的天主教医院看望因重病以致昏迷的齐邦媛的母亲裴毓贞。在病榻前,张大飞双膝跪地,俯首祈祷。他在病房内把一个小包放在齐邦媛手中说:“你好好保存着吧,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邦媛妹妹:

这是人类的生命,宇宙的灵魂,也更是我们基督教徒灵粮的仓库,愿永生的上帝,永远地爱你,永远地与你同在,祝福你那可爱的前途光明,使你永远活在快乐的园里。阿门!

主内四哥张大飞

一九三七·十一·十八

他放在齐邦媛手中的小包是一本与他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圣经》。自那一天起,齐邦媛在所有车船颠簸中都带在身边,至今六十多年仍然清晰可读。

来自云端的信

节选《巨流河》第92页—第97页

在那个写信是唯一通讯方式的时代,沙坪坝六年,张大飞成了我最稳定的笔友。

我上初中时他已开始飞驱逐机,前两年参加重庆上空驱逐任务......他说,我们就是他唯一可报平安的家人了......

我们那样诚挚、纯洁地分享的成长经验......他的成长是在云端,在机关枪和高射炮火网中作生死搏斗;而我却只能在地面上逃警报,为灾祸哭泣,或者唱“中国不会亡”的合唱。我们两人也许只有一点相同,就是要用一切力量赶走日本人。

在战火中他已成长,开始他丰实的一生(如果那能称为“一生”),这一切因为他被挑选参加了陈纳德(Claire Lee Chennault,1893—1958)的飞虎队,与美国志愿军并肩作战......

张大飞于一九三七年底投军......一九四二年夏天,他由美国科罗拉多州受训回国,与十四航空队组成中美混合大队,机头上仍然漆着鲨鱼嘴,报纸仍旧称他们为“飞虎队”。

在一封信中,他告诉我:前天升空作战搜索敌迹,正前方云缝中,突然出现一架漆了红太阳的飞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驾驶舱里那人的脸,一脸的惊恐。他来不及多想,只知不先开枪,自己就死定了!回防至今,他忘不了那坠下飞机中飞行员的脸......

一九四三年四月......一个初中女孩跑上来找到我,说有人在操场上等我。

他说,部队调防在重庆换机......只想赶过来看我一眼......我跟着他往校门走,走了一半,骤雨落下,他拉着我跑到门口范孙楼,在一块屋檐下站住,把我拢进他掩盖全身戎装的大雨衣里,搂着我靠近他的胸膛。隔着军装和皮带,我听见他心跳如鼓声。只有片刻,他松手叫我快回宿舍,说:“我必须走了”。

这一年夏天,我告别了一生最美好的生活,溯长江远赴川西。一九四三春风远矣。

今生,我未再见他一面。

张大飞殉国

节选《巨流河》第129页—第134页

这是一封诀别的信,是一个二十六岁年轻人与他有限的往事告别的信。我虽未能保留至今,但他写的字字句句都烙印我心。他说:

振一:

你收到此信时,我已经死了。八年前和我一起考上航校的七个人都走了。三天前,最后的好友晚上没有回航,我知道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祷告,我沉思,内心觉得平静。感谢你这些年来给我的友谊。感谢妈妈这些年对我的慈爱关怀,使我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全然的漂泊中有一个可以思念的家。也请你原谅我对邦媛的感情,既拿不起也未早日放下。

我请地勤的周先生在我死后,把邦媛这些年写的信妥当地寄回给她。请你们原谅我用这种方式使她悲伤。自从我找到你们在湖南的地址,她代妈妈回我的信,这八年来我写的信是唯一可以寄的家书,她的信是我最大的安慰。我似乎看得见她自瘦小女孩长成少女,那天看到她从南开的操场走来,我竟然在惊讶中脱口而出说出心意,我怎么会终于说我爱她呢?这些年中,我一直告诉自己,只能是兄妹之情,否则,我死了会害她,我活着也是害她。这些年来我们走着多么不同的道路,我这些年只会升空作战,全神贯注天上地下的生死存亡;而她每日在诗书之间,正朝向我祝福的光明之路走去。以我这必死之身,怎能对她说"我爱你"呢?去年暑假前,她说要转学到昆明来靠我近些,我才知道事情严重。爸爸妈妈怎会答应?像我这样朝不保夕,移防不定的人怎能照顾她?我写信力劝她留在四川,好好读书。我现在休假也去喝酒,去跳舞了,我活了二十六岁,这些人生滋味以前全未尝过。从军以来保持身心洁净,一心想在战后去当随军牧师。秋天驻防桂林时,在礼拜堂认识一位和我同年的中学老师,她到云南来找我,圣诞节和我在驻地结婚,我死之后抚恤金一半给我弟弟,请他在胜利后回家乡奉养母亲。请你委婉劝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后只盼望她一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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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5月《巨流河》作者齐邦媛教授回到南京

在石碑间,走了一圈...两圈...我没有找到《巨流河》中所提到的那座M碑。站在原地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放下肩背怀抱的摄影器材,再一次寻找M碑,仍然无果。从书包内拿出《巨流河》翻看368页,看到齐邦媛教授与M碑的合影,这一切毋庸置疑。既然找不到M碑,索性按姓氏排名寻找。赵保德、赵毓栋、赵乃俊、赵甫明、张大飞...泪水夺眶而出,我终于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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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里不是张大飞烈士的安葬之地,也没有人知道张大飞到底长眠于何处。但这里是唯一还能找到张大飞烈士痕迹的地方。我为他点上了一支烟,虽然我不清楚年仅二十六岁的他在生前是否吸烟,但这终究是我对他的一片敬意之情。我相信,他会吸烟,因为他的那一支烟,比我吸的快。

英雄的墓碑

节选《巨流河》第364页—第370页

北京聚会后,我到南京去,接待我的是四三班的同学章斐......

回到南京,我怀着还乡的心情......一九三七年以前,曾是“黄金十年”的首都,曾有过恢弘建国计划的南京,全然不见踪影了。

下一站我希望去看看中山陵。小时候,北方有客人来,父母常带我陪他们登上那走不完的石阶......我问章斐知不知道有座航空烈士公墓也在紫金山里?她说知道,也曾想去看看......

车子在山路上绕行的时候,我好似在梦游境界......走进宽敞高昂的石头牌坊大门时,开始登上石阶,我仍疑似梦中......直到迎面看到亭里立着国父孙中山所写“航空救国”的大石碑,才开始相信,这是真的了......走完最高几层石阶时,我放开章斐牵着的手,静静地说,我要自己去找那块编号M的碑......

那么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事了。M号的碑上刻着二十个名字,他的那一栏,简单地写着:张大飞 上尉 辽宁营口人 一九一八年生 一九四五年殉职。

一个立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男子,以血肉之身殉国,二十六岁的生命就浓缩到碑上这一行字里了......

这一日,五月的阳光照着七十五岁的我,温馨如他令我难忘的温和声音。——到这里来,莫非也是他的引领......

在那一排排巨大、没有个人生死特征的墓碑之间,我想起一九三六年冬天,在宁海路我家炉火前听他艰困地叙述他父亲被日本人酷刑烧死的悲恸......

那时年轻的我们多么崇拜飞驱逐战斗机的英雄啊!那种崇拜,只有那种年纪,在真正的战争中才有,纯洁诚恳,不需宣传,也无人嘲弄。常年在凄厉警报声中奔跑躲避的人们,对于能在天空击退死亡的英雄,除了崇拜,还有感谢和惭愧——更有强烈的亏欠感。当我们在地上奔跑躲避敌人的炸弹时,他们挺身而出,到天空去歼灭敌机。当我们在弦歌不辍的政策下受正规教育时,他们在骨岳血海中,有今天不知明天。

一九九八年他弟弟寄来河南《信阳日报》的报道,追述他殉身之处:“在一九四五年五月,确有一架飞机降落在西双河老街下面的河滩上,有很多人好奇前去观看,飞机一个翅膀向上,一个翅膀插在沙滩里。过了几日后,由上面派人把飞机卸了,用盐排顺河运到信阳”。

三千字的报道中,未有片语只字提到飞行员的遗体,飞机未起火,他尸身必尚完整,乡人将他葬于何处?五十多年来似已无人知道,永远也将无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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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烈士公墓

何应钦题写挽联

捍国骋长空,伟绩光昭青史册;

凯旋埋烈骨,丰碑美媲黄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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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题写“精忠报国”及挽联

英名万古传飞将;正气千秋壮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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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题写“气壮山河”及碑文“航空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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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局部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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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腔国恨家仇,满怀柔情似水。二十六岁的张大飞到底安眠于何处我们不得而知,这一座座沉重的石碑被满山的绿树环抱,但这里到底能否成为张大飞和他三千余名战友的安魂之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赶走了外敌,有人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但有更多的人享受着胜利的喜悦。挂在石碑上焦黄干萎的枯花,依然寄托着亲人或朋友的思念。石阶下传来了扫地的声音,一位老奶奶在压低的帽檐下清扫着每一座烈士的墓茔。

上午九点半,站在航空烈士公墓内,我升起了无人机。我希望带回影像资料,能更直观的使朋友们知道南京紫金山北麓的航空烈士公墓。我也希望带上张大飞和他的战友,再一次飞上蓝天,去看一看他们曾经用钢铁之躯保卫过的这片土地。

离开烈士公墓前,再一次向三千余名抗日烈士脱帽鞠躬致敬。我由紫金山的北麓沿湿滑崎岖的山路行走至中山陵,走在陵园路,路过美龄宫,直到市区的边缘,我要用这种由北到南翻越紫金山的方式来祭思安于山中的抗日英灵。坐进停靠在路旁的出租车,行驶在南京市区的街头,我完成了本次南京之行的主题,也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南京,我还会再来。

航空烈士公墓,我也必将还会再去。

航空烈士公墓共安葬100余名航空烈士,其中包括4名苏联飞行员和1名美国飞行员。30块黑色花岗岩石碑上刻着自淞沪抗战至1945年9月间牺牲的航空烈士英名,共3305人。其中中国870人,美国2197人,苏联236人,韩国2人。

航空烈士公墓最早于1932年动工,为纪念所属在北伐及淞沪抗战中阵亡的空军飞行员而兴建。建造资金由航空委员会及社会募捐提供,蒋介石为此捐款3000元,于同年8月建成。南京沦陷后,航空烈士公墓遭到破坏。其中纪念塔被毁弃,墓地许多建筑被拆毁,公墓几乎成为废墟。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迁回南京,对公墓进行了较大规模的修葺。1949年以后,在“文革”时期,抗日航空烈士公墓遭受了一场空前浩劫,除了牌坊得以幸存外,其它地面建筑连同墓茔均遭捣毁。直到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前夕,国家拨款重修抗日航空烈士公墓。自1985年重修公墓到1995年8月18日“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落成,前后间隔10年,公墓修复及扩建工作全面完成。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航空烈士纪念建筑群。

《巨流河》作者齐邦媛教授一九二四年生,辽宁铁岭人。国立武汉大学外文系毕业,一九四七年到台湾,一九八八年从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任内退休,受聘为台大荣誉教授。曾任美国圣玛丽学院、旧金山加州大学访问教授,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客座教授。教学、著作、论述严谨;编选、翻译与文学评论多种,引介西方文学到台湾,将台湾代表性文学作品英译推介至西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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