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加帝國覆滅記

印加帝國覆滅記

印加帝國覆滅記

印加帝國覆滅記

直到今天,西班牙、乃至歐洲許多國家的歷史教科書裡還言之鑿鑿地說,是西班牙“發現”了美洲新大陸,並給當地帶去了文明和福音。

然而在南美的秘魯,當地人會憤憤不平地告訴您,這是個天大的謊言,西班牙人帶來的並非文明和福音,而是屠殺、疾病、奴役和毀滅,不但如此,這些西班牙人還摧毀了一個偉大的文明,這個本土文明的歷史淵源,甚至比它的毀滅者更悠久、更令人讚歎。

神秘古國印加

這就是印加帝國,一個全盛期面積近200萬平方公里,人口超過1000萬,包括今天厄瓜多爾和秘魯山區、玻利維亞高原、智利北半部和半個阿根廷的大國。

這一地區公元前8000年即有人居住,公元前2000年至前1000年就進入農耕時代,出現了一系列璀璨的人類文明。當地人培育出馬鈴薯、玉米、可可等特有的植物,能建造巨大的石頭建築和複雜的水利設施。

在眾多部落中,有一個名叫印加的小部落,生活在安第斯高原的的喀喀湖畔,公元10世紀,他們在第一代印加王曼科.卡帕克率領下,開始向北遷徙,並在1243年佔領了今天秘魯庫斯科一帶,第五代印加王卡帕克.尤潘基宣佈定都於此,並開始向四面八方擴張。

經過3個多世紀的擴張,印加帝國成為整個美洲最龐大的帝國,並創造出一系列後人難以置信的奇蹟。

這個帝國人口多達1000萬,但印加部落僅幾萬人,王族更只有2000人口,然而王室通過巧妙的行政術管理著這個幅員遼闊的多民族國家。

印加國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稱為“薩帕印加”(太陽之子),王國劃分為四塊,即西北的欽察蘇龍、西南的庫蒂蘇龍、東北的安蒂蘇龍和東南的科亞蘇龍,各設總督管轄;總督之下,則以10進位制設萬戶、千戶和百戶,稱為“阿克魯巴喬”,設長官“庫拉卡”管理,最基礎的單位則是“戶”,不論是勞役還是賦稅,都通過這種體系傳達。

印加的財力來自於賦稅。每一戶所耕種的土地都被分成三塊,一塊屬於“太陽”(附屬於印加皇室的神職人員),一塊屬於“王”,另一塊屬於自己,每戶家庭都必須優先耕種“太陽”和王的土地,收穫全部上交。此外,印加人還必須服被稱為“米塔”的徭役,期限是每年4個月。

正因為有充足的賦稅和勞役作保證,印加王室得以修建豪華的宮殿、堡壘和廟宇,四通八達的軍事道路、橋樑、驛站,和發達的灌溉體系,更可以豢養號稱20萬、至少也不低於7萬人的常備軍,財力和武力,成為他們擴張的最有力助益。

印加還巧妙地將本民族的克丘亞語變成各民族通用的“普通話”,被征服部落和地區的貴族子弟都會被集中到首都庫斯科學習克丘亞語和印加文化,讓他們自然而然地“印加化”,回去繼承權力後就變成印加的擁護者;不僅如此,印加王一方面和這些外族貴族聯姻,承認他們是印加皇族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將這些外族的圖騰和神祗“請”進庫斯科做客,這樣一來,外族就會顧忌既得利益和“神的安全”,不敢輕易造反。

印加人善於紡織,能製作精美的工藝品;他們會修築梯田,能在石頭山上涵養水源,開荒種地;他們的歷法很準確,既有陽曆、也有陰曆,其中陽曆把一年分為365天6小時,幾乎與今天曆法一模一樣;他們能做包括開顱術在內、十分複雜的外科手術,甚至普遍使用了麻藥,這些都領先於“舊世界”。在印加人看來,自己才是文明人,而別人是“野蠻”的,印加帝國覆滅後,父親是西班牙總督、母親是印加公主的詩人加爾西拉索.德拉維加曾上書西班牙王室,認為是西班牙對印加的毀滅,讓這裡“從秩序變成無序,從文明變成野蠻”。

然而這個文明卻有很多不可思議的薄弱之處,將這些弱點和其成就放在一起,簡直不能相信是出自同一個民族。

印加人可以修築發達的道路,卻始終沒有發明車輪,也只擁有羊駝這種負荷力極差的駝獸(當然這在美洲已經是領先的,其它民族乾脆就沒有駝獸);他們可以修築高聳入雲的巨石宮殿和堡壘,卻只會用茅草和樹葉搭最簡陋的屋頂;他們有“普通話”和複雜的行政傳達體系,卻始終未發明文字,而是依靠“基普”即結繩記事來傳遞信息、保留歷史;他們可以製作精美的金屬器皿,卻始終不知道用金屬製作兵器,以至於幾萬、幾十萬軍隊,都只能裝備最簡陋的木棍、石斧和石塊,這些都成為後來幾乎一夜亡國的隱患。

印加王依靠宗教控制龐大國家,為此不惜將歷代國王都尊為神,並將其木乃伊永遠保留,但隨之保留的,卻是老國王的領地和財富,新王繼承的僅僅是一個國王頭銜,因此他們不得不沒完沒了地征戰、擴張,以獲得自己的土地和財富,這導致印加帝國始終得不到平穩發展的機會,王室內部也因財產糾葛而內訌不已,這些都為亡國埋下伏筆。

另一個隱患則更加令人啼笑皆非:為確保王室血統純潔,歷代印加王必須娶親姐姐為正妻,並立正妻所生兒子為繼承人,近親結婚的後果可想而知。印加亡國始於末代印加王一次愚蠢的舉動,許多研究者都認為,這位迭出昏招的印加王,正是近親繁殖的不幸結晶。

文盲對文明的征服

如今人們都知道,一個叫法蘭西斯科.皮薩羅的西班牙人毀滅了印加。

耐人尋味的是,曾被稱頌為“給美洲帶去文明”的皮薩羅,本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文盲。

他生在西班牙特魯西略,是個私生子,父親是名步兵,他本人早年據說當過學徒,後來也當了兵,1509年,他參加了由奧捷達組織的遠征美洲船隊,並在1515年首次登上美洲大陸,參與了對巴拿馬地峽的探險併成功抵達太平洋海岸。1520年,他參加了對悍勇的貝拉加斯部落的征服,1522年作為埃斯皮諾薩的助手遠征今天哥斯達黎加境內的烏拉卡部落,受到友好接待並滿載而歸。

就在這次遠征中他聽說了“盛產黃金”的印加,併產生了征服印加、攫取土地、地位和財富的念頭,他找到兵痞聖地亞哥.阿爾瑪格羅和傳教士赫南日.盧克,達成了一個今天看來很荒唐的協議:南下征服印加,並平分土地和黃金。

1524年11月,他們拼湊了一支包括114匹馬在內的小分隊,開始雄心勃勃的遠征,結果灰頭土臉:他們並未到達印加,而是迷航到了近在咫尺的哥倫比亞一個小地方,雖然搜刮到一些財寶,卻死了很多人。

垂頭喪氣回到巴拿馬的皮薩羅並不灰心,他和盧克設法說服了總督佩德羅.德.里奧斯,在其支持下,於1528年進行了第二次遠征,到達了哥倫比亞海岸的一個小島並等待增援。

誰知因為形勢變化,總督不但不能增援,還派船接他們返回,孤注一擲的皮薩羅帶了13名死黨拒絕迴歸,藏在島上直到船隻開走,然後結筏登陸,沿著厄瓜多爾海岸一直走到今天秘魯境內的坦佩茲,並受到當地印第安人的熱情接待,這裡已經是印加帝國的邊緣了。

皮薩羅繼續南下了一段,發現他所面對的是一個龐大帝國和數萬軍隊,深感實力不足的他決定暫且迴歸。

1528年春,得到里奧斯總督允許的他回到西班牙遊說國王查理五世,後者被說服,於1529年7月26日任命他為“新卡斯提爾”總督、將軍,負責征服印加,並有權任用“新卡斯提爾”全部文武官員,但前提條件是,皮薩羅必須在6個月內招募到全副武裝的250個人(歐洲150名,新大陸100名),否則不得出海。

由於沒有人相信他們的大話,半年過去,皮薩羅僅湊齊3條船、27匹馬和180人,他不得不在1530年1月偷偷跑回巴拿馬,並在1531年1月啟航,開始第三次出征。

第二年5月,皮薩羅得知印加內戰的消息,感到時機成熟,便以賭徒心理決定孤注一擲,他以黃金、榮耀為誘餌,選拔出150名亡命之徒,踏上了遠征庫斯科的漫漫征途。

當年11月15日,他的人馬抵達庫斯科城外,引來城中一片驚慌。此時的印加國王是阿塔瓦爾帕,他剛剛在內戰中殺死弟弟、前任國王瓦斯卡爾,對這些不速之客十分敏感,立即派使者前去交涉。

皮薩羅懾於印加人多勢眾不敢硬來,就假意邀請阿塔瓦爾帕赴宴,印加王竟慨然允諾,帶了幾千名赤手空拳的衛士前往。

當印加王進入營地,等待他的是一名牧師,向他遞上一本聖經,並詢問他是否願意皈依天主教,並效忠西班牙國王,憤怒的印加王將聖經狠狠擲在地上,此時牧師高聲喊叫,西班牙騎兵立即衝殺過來,從未見過馬匹和刀劍的印加衛士或倉皇逃散,或不知所措地伏在印加王身上,結果據說有幾千人被殺,阿塔瓦爾帕也被俘。

皮薩羅將印加王囚禁在一間22X17英尺的石屋裡,讓他轉告印加臣民,只要用黃金填滿石屋即可放人。幾個月時間,價值1500萬比索的黃金便填滿了石屋,但背信棄義的皮薩羅卻在收到錢後翻臉,於1534年6月24日處死了印加王。

可憐的阿塔瓦爾帕因自己的愚蠢喪失了自由,又因懦弱使國家損失大量金錢,臨刑時竟又答應皈依天主教,換得的不過是用絞刑代替了砍頭。

皮薩羅雖然殺死印加王,卻並不敢就此滅亡印加,他接連扶植了3名傀儡印加王,但這3位皇族不是不得人心,就是逃亡反抗,他本人卻大禍臨頭。

原來他的合夥人、兵痞.阿爾瑪格羅直到皮薩羅俘虜印加王才率援兵趕到,因此未能獲得約定數量的回報,惱怒的他於1538年起兵和皮薩羅對抗,皮薩羅雖然擊敗了阿爾瑪格羅,但自己也在3年後被後者的黨羽暗殺。

印加的死去和復活

此時的印加仍在抵抗。

第二位傀儡印加王曼科.卡帕克二世逃出庫斯科,在北方的比爾卡班巴建都,繼續和西班牙人作戰,曼科戰死後,他的臣民先後扶立他的三個兒子即位。1572年,西班牙任命的總督託雷多借口使臣被殺,派兵進攻比爾卡班巴,最後一位印加王、還是少年的圖帕克.阿馬魯棄城逃亡,最終兵敗被俘。

西班牙人是以不屠殺、不連坐的許諾,欺騙阿馬魯自投羅網的,但他的5名部下隨即被處死,憤怒的阿馬魯在當年9月21日被押送到庫斯科遊街示眾,卻表現出不屈和高貴的氣質,不但引來印加人的朝拜和擁護,甚至令許多西班牙人暗生同情,一些教士和軍官建議總督將阿馬魯送到西班牙,但惟恐民變的總督卻當即下令,在庫斯科中央廣場把阿馬魯斬首。

臨刑的阿馬魯鎮定地說出最後一句話“大地之母,請見證吧,我的敵人是怎樣讓雙手沾滿我的鮮血”,15000名印加人和數百名西班牙人目睹此景,都覺慘不忍睹。事後竟有西班牙人以“擅殺”為由向西班牙國王投訴總督,託雷多因此被捕,死於獄中。

西班牙人對印加實行了殘暴的統治。他們殺死幾乎所有祭司,強行推行天主教。由於祭司是印加唯一的知識分子階層,這一屠殺導致大量印加史料和文明失傳;他們在印加人中強制推行名為“米塔”,實為變相奴役的、每年4個月徭役,由於殘酷役使,導致大量印加人死亡。

他們還大量毀滅印加的建築、木乃伊和陵墓,並掘地三尺搜刮財物,導致許多珍貴的文明遺蹟被毀。

更嚴重的是,他們帶來了可怕的疾病,如天花、麻疹,毫無抵抗力的印第安人因此大批死亡,據歷史記載,西班牙人抵達後半個世紀內,印加核心區域的人口竟從700萬下降到不足50萬。

殘酷的壓榨令印加人繼續反抗,1780年,印加皇族後裔孔多爾坎基自稱圖帕克.阿馬魯二世,宣佈重建印加,一度圍攻庫斯科,兵敗後被五馬分屍,壯烈犧牲;1822年,印加人的後裔又參加了席捲南美的獨立運動,1823年12月9日,來自拉美各國的起義軍在名將蘇克雷率領下,大破西班牙軍於印加故地、秘魯的阿亞庫巧,這次戰役被稱為“獨立奠基之戰”,印加亡國之恥,至此終得洗雪。

印加的失敗有很多原因。

皮薩羅的軍隊人數極少,裝備也並不先進,雖然帶有火槍但每分鐘只能放1、2槍,以100多人對抗幾萬印加軍隊,原本絕無勝算。但印加人從未見過馬,首次交戰,幾千印加軍面對20多西班牙騎兵,一名騎兵因過度緊張自己掉下馬,竟嚇得印加軍全部潰散。由於不懂得用金屬製造武器,印加人用手臂抵擋利劍,用石塊攻擊西班牙胸甲,在遭遇慘痛損失後更加畏戰;由於既不會使用車輛也不會使用馬匹,印加人空有四通八達的公路、驛站,自己卻不能用來迅速機動,反倒讓皮薩羅的人馬一路得到良好補給,輕鬆抵達庫斯科城下。

更嚴重的問題在內部。

長期的內戰讓印加人口減少了幾百萬,更令不少部族離心離德,皮薩羅正是因此得到幫助,才得以長驅直入;此後的圖帕克.阿馬魯甚至阿馬魯二世,都曾遭到站在西班牙一邊的印第安部族阻擊,一個發展不協調的文明,最終嚐到了慘痛的苦果。

如今鳳凰涅槃的印加人仍恪守著昔日的許多傳統。在印加故地秘魯,克丘亞語被作為官方語言廣泛使用,這也是唯一被用作官方語言的印第安方言;在印加故都庫斯科,印加人的彩虹旗高高飄揚在市政廣場,印加王的後裔每年仍會盛裝祭司太陽;在消失後又偶然被發現的、印加人最後的城池馬丘比丘,每天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憑弔、感慨,這被殖民者粗暴打碎的璀璨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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