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櫻
展覽海報
描繪人文主義學者之深思的丟勒、呈現工業生產之繁忙的門採爾、傳神勾畫民眾真實生活的珂勒惠支……自歐洲文藝復興以來，德國湧現了無數藝術明星。21世紀以來，德國當代藝術有何新的進展？近日在廣東美術館舉辦的展覽“繪畫在繪畫之後——德國當代藝術中形式的創造”， 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讓觀眾通過德國幾位畫家的代表性作品，得以一窺德國當代藝術煥然一新的面貌和獨特深厚的魅力。他們以巧妙的邏輯構思、簡煉概括的形象，和清晰優雅、富於表現力的形式語言，傳達出當代藝術對自然生態危機、快餐文化、沉迷手機現象和電腦網絡等全球宏觀性問題的深刻思考。
巧妙的邏輯構思
德意志民族素來以思辯和理性著稱。哲學、文學和藝術中的邏輯思維皆有某種程度上的相通之處。德國當代藝術家們運用象徵、比喻、超現實組合以及誇張等構思方法，巧妙地將抽象複雜的思想直觀形象地傳達出來，體現了睿智的思考和清晰的邏輯。
“象徵”的構思方法，常常為藝術家所用，以具象事物代表抽象的理念。例如，弗朗茲·艾稞曼（Franz Ackermann）的布面油畫《狂野森林》（Wild Forest），呈現南美洲亞馬遜熱帶森林被不斷擴張的城市所破壞的現象。作品將一些象徵城市的樓房局部形象安插在深褐色的樹幹之中，意味著森林被人為侵佔。畫面中央一個醒目的交通標誌“禁止停留”既象徵城市，也反諷般意味著地球上最有價值的一種自然生態系統被破壞這一現象的不合理性。
弗朗茲·艾稞曼，《狂野森林》，2012
又如，卡佳·施特龍茨（Katja Strunz）運用“比喻”的方法將抽象的思想形象化。卡佳·施特龍茨的紙漿畫《存儲於時間與空間中》（Stored in Time and Space）反映網絡時代大量圖像和文字信息被高速傳播的現象。畫面上摺疊狀的幾何形比喻數字化信息在傳輸前被壓縮打包。作品暗示了當下物質和文化生產過於快速的特點。同時，她的紙漿畫的創作過程包括好幾個步驟將紙打成漿、提取舊衣服的顏色染紙、製作紙漿乾燥後的肌理等等。這種繁複的創作過程也暗示出藝術精品漫長的醞釀過程。
卡佳· 施特龍茨，《存儲於時間與空間中》，2018
再如，1968年生的托馬斯·塞比茨（Thomas Scheibitz）通過“超現實組合”的方式呈現事物的奇異特性。托馬斯·塞比茨創作的具有立體主義風格的布面油畫《儒勒·凡爾納的肖像》（Portrait of Jules Verne）以紅色的血滴代替雪茄噴出的煙霧，這超現實的畫面組合暗示了科幻小說作家儒勒·凡爾納小說情節的荒誕特性。
托馬斯·塞比茨，《儒勒·凡爾納的肖像》，2017
又如，艾稞曼採用“誇張”的方法引起人們對被忽略的問題的關注。他的作品《傾盆大雨》（Heavy Rain）將一幅以平面構成方式表現颶風襲擊美國城市底特律的油畫安放在塗滿彩色條紋的展廳牆壁上。寬大的豎狀彩色條紋誇張地表現了狂風暴雨的猛烈感，從而促使人們反思全球極端惡劣天氣增多加劇的人為根源——自然生態危機。
簡煉概括的形象
邏輯構思的實現基於藝術形象的創造。世界美術史上極具影響力的德國表現主義繪畫創造了眾多震撼人心、高度概括的藝術形象，這些藝術形象具有永恆的啟示性意義。德國當代藝術家們在創作過程中也常常通過現場速寫、回憶等方式“消化”所見所聞，超越原始物象，以簡煉的形象傳達深沉的思考。可見，當代德國藝術家擅於靈活借鑑經典大師的創作方法。
馬斯·塞比茨，《寓言風景934》，2017
比如托馬斯·塞比茨的布面油畫《寓言風景934》（Allegorical Landscape 934），用筆直的黑色線條和雅緻的純色色塊構成幾個方形格子，代表德國包豪斯風格的建築。簡煉優雅的形象使作品充滿現代繪畫的形式美感。同時，畫家將一枝枯樹幹穿插在方格子中間，荒誕的超現實組合暗示現代都市對樹木的摧毀。此外，作品用最簡煉的輪廓線表現虛擬的枯樹幹以及一隻蘋果和一片樹葉，極簡的形象有力地凸顯已消失的樹木的虛無感。作品整體上給人感覺寓意豐富而又優雅別緻。
富於表現力的形式
造型藝術的形象離不開色彩、造型、構圖等基本的形式要素。德國美術史上的繪畫大師創造了豐富的形式語言，如：表現主義版畫家極具表現力的造型、珂勒惠支精妙的構圖、康定斯基早期油畫優雅的色彩等等。上述的藝術家們也善於整合這些寶貴的傳統，從而創造出別具一格的形式。
例如，艾稞曼的油畫《狂野森林》採用平面構成式構圖，將一排無葉樹幹並置在橫向的畫面上，呈現了原始森林之寬闊。穿插在深褐色樹幹之間奼紫嫣紅的幾何形色塊象徵城市夜晚眩目的霓虹燈，也暗示了城市表面上多姿多彩的物質生活。同時，穿插了彩色色塊的深色樹幹提示了城市擴張破壞純淨的生態環境這種行為有違自然規律的合理性。彩色色塊與深色樹幹的色彩對比既優美悅目，又傳達出深刻的寓意。
本傑明·阿普爾作品現場
類似的例子還有本傑明·阿普爾（Benjamin Appel）的作品。白牆、地面等室內環境都可以成為其作品的有機組成部分。其油畫中層層疊疊絢麗的彩色方塊充滿和諧悅目的冷暖對比。在純淨潔白的展牆的襯托下，畫作就像一個個打開的互聯網網站窗口，暗示著虛擬網絡世界那無限的精彩。相比之下，寬大厚重、表面粗糙的灰色水泥板和素淨的展示空間就像網迷眼中的現實世界一樣。同時，沉重的水泥板似乎有垮塌的可能。這沉重的壓力和作品強烈的色彩對比提示網癮嚴重者關注隱藏危機但有待開發改造的廣闊現實世界。
應該說，德國的當代藝術家們在現成品裝置、影像、行為等觀念藝術的衝擊下反而更善於傳承、整合美術史上不同流派的優長：既吸收了後現代觀念藝術關注現實、理性睿智的成分，又借鑑了現代主義各流派的形式創造。藝術家們以巧妙的構思、簡煉的形象和雅緻的形式傳達對當下全球性問題的深刻反思，從而創造出深邃而優雅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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