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157.京城十案之五:貴賓被劫案

對中國選擇北京為首都,說好說壞的都有。說好的呢?這地方背靠燕然面臨易水,土厚氣深,是難得的風水寶地;說不好的呢?甭說別的,這一到天冷就刮的西北風就讓人受不了。

北京九月下旬,還不算冷,金秋麼。可是要早晨五六點鐘天兒剛亮的時候,您要在外頭站著不動,已經能體會那種西北風的滋味了。

就這天氣裡,大清早在大馬路邊上,看見有人穿著背心內褲在路邊上走,那是怎麼回事兒呢?

不用問啊,早鍛鍊的唄。

要是穿著背心褲頭的老外呢?

那不用奇怪,有些白人老外身體特好,在加拿大也這身兒……

要是一男一女呢?

那……就有點兒不好解釋了。興許,是讓警察攆散了的野鴛鴦?

估計,1988年9月23號,北京東郊太陽宮的某些居民,看見一個白頭髮老外和一個明顯是華人的女子沿著鄉村馬路跟頭把式地一邊走一邊張望,面帶驚惶,哆哆嗦嗦的樣子,心裡未必不是這樣想的。那時候無論是四元橋還是機場高速路都沒影呢,在這個地方出現老外,和動物園狗熊跑出來的概率差不多。

這老頭怎麼身上還有血呢?

終於,有好奇又善良的村民上去搭訕了。

還好,雖然那個老外滿嘴XXX,Primeminister的胡言亂語聽不明白,那個女的還能說一種變了調的中國話,一番解釋以後終於弄清楚那老頭是個美國人,是有人請他們來北京的,剛到北京就讓人給劫了,劫他們的人手裡有刀,老頭的手臂,就是反抗的時候給砍傷的云云。

哦,敢情是搶劫案啊。大家明白過來了。雖然對那個女的還不能完全以“好人”看待,莊戶人家心眼實,還是給倆人找來衣服先穿上,然後,到派出所報案。

案情倒也不是很複雜,那女的是老頭的翻譯,主要是她講的。

這兩位是當天凌晨從美國乘飛機直達北京的。第一次到中國,沒出機場就有人問他們要不要出租車:當然要了。還沒轉過來時差的兩個人覺得這是個很正常的問題。

上車,出發,一切順利,沒想到走到中間發現四面全都黑了。

北京市停電了?

當然不是,是那位司機把車開到某個四面兒沒燈的地方了。然後,就是停車,亮出刀來要兩個人交出錢來。

雖然吃驚,兩個人還是乖乖地把錢交出來。

司機下令:把衣服脫了。

脫?倆人看看外邊的天氣有點兒猶豫。

這司機是個急性子:脫衣服你們不會嗎?說著上來就扒女翻譯的衣服。

老頭不幹了,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是技術員出身,有把子力氣,還有點兒西方的騎士精神,看見有人扒女翻譯的衣服不幹了,就反抗了一下。結果,就是捱了一刀:那司機看來是練過。

捱了一刀以後,就沒有騎士什麼事兒了,不但女翻譯很順從地脫衣服,老頭也趕緊跟著脫了。

然後……然後就是沿著馬路走唄,一直走到天亮。

老頭補充說:那車是個左舵的,藍鳥XXX型的。

嗯?警察一聽就明白了:這哪兒是什麼出租車啊,北京出租的藍鳥裡面沒有這個型號的,你們這是上了黑車啊。

順口警察就問了—誰請你們來的?怎麼也不來接你們一下呢?

哦,我們XXX(老頭的身份不公開)不喜歡張揚,而且,請我們來北京的那位也比較忙,他不可能來接我們的。

美國的XXX?那做筆錄的警察看看老頭,忽然覺得這老頭穿上衣服以後滿威風的,還真有點兒堂堂皇皇的意思。

既然這位先生是美國的XXX,請你們來的人還沒有功夫來接你們?至於忙成這個樣子麼?警察不太相信地問道。

是的,他恐怕是不能來的。請我們來的,是李鵬。

李……鵬?哪個李鵬?警察還沒完全轉過味兒來。

你們的國家總理李鵬啊。

啊?!

事實證明兩個人還真沒瞎說,這老頭是中國國家總理李鵬親自邀請的,到北京來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1988年國慶招待會的貴賓!

國慶招待會貴賓是個什麼概念呢?您看那杜伊跟福拉多夠派兒吧,他們二位,還去不了呢。

老頭的身份雖然不能公開,在美國的影響可想而知。

案子,一下就大了。

國務院總理李鵬就給了北京市公安局一句話:“一星期必須破案”

我的哥哥,抽調來“九二三專案組”的各路大將無一不倒吸一口冷氣:一個星期?就排查飛機場周邊黑車司機得多少功夫啊?

上頭一聲苦笑:沒轍,你看看皇曆就明白了。

都是身經百戰的伶俐人,不用看也明白。

老頭來幹嗎的?參加國慶招待會的。

一個星期以後,就是國慶節啊!

到那天你還不破案,是國慶暫時推遲啊,還是等著老頭在招待會上發表演講談在中國的歷險記啊?

一個星期,此案必破,就成了死命令。

對這起九二三持刀搶劫案,似乎至今未見公開報道,這一點是為了保護美國老頭的隱私?還是因為辦案的時候衝撞了當時的市委書記?這可就不知道了。


一個星期,此案必破。

這跟讓中國足球隊世界盃必須攻進一個球一樣,屬於絕對合理但絕對沒譜的要求。

看這線索就撓頭。

車牌號?沒記住。事實上那車牌子糊滿了泥,就你用心去記也未必看得明白。

司機長什麼樣?沒看清:那老外說的挺好挺準確:“典型的東方黃種人。”廢話,北京這兒要找不典型的東方黃種人還不容易呢,要典型的黑種人我們就好找了。

劫持完你們司機朝哪邊兒去了?不知道。

案發現場在哪兒?找不著。

……

還好,真幹業務的刑警比足球隊還好些。當天就開始車輛排查和尋找線索了。要照中國足球隊的做法,恐怕大夥兒還在對國旗宣誓呢。

人說老薩你幹嗎老跟踢足球的過不去呢?你又不踢。這不是昨兒四國賽咱中國隊剛讓小日本兒給砸了一比零麼?不客氣地說,加上作風分,二比零,去掉裁判分,三比零……上網一看,還有人給辯解,說要乒乓球隊隊員掙這麼多也得這德行,合著足球踢不出亞洲是大夥兒投錢太多的責任。咱這不是窩火兒麼。

言歸正傳,這案子也不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車型是一個。

案犯熟悉地形,作案手法嫻熟,應該是長期利用機場特殊環境作案的“座山雕”,而不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鑽山豹”。

從作案過程看,案犯並沒有掌握美國老頭的身份,屬於誤打誤撞,想不到案子會“炸”到這個級別,所以此時可能尚未想到逃跑。

怎麼破呢?

車輛排查對黑車作用不大,因為任何一輛這種型制的車,無論它登記的使用目的如何,只要不是出租,都有作案可能。北京這麼大,這個工作量可就大了。還有的車乾脆是被盜至今未破,如果案犯用的這種車,你根本沒法查。

尋找線索就是藝術了,你要有目的地把找人的消息放出去,還不能把案犯驚了:他要跑了,除非正好在火車站碰上老尹,可就不是一個星期能抓回來的了。

既然各處調來的都是干將,那下起手來就是魚有魚道,蝦有蝦道,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有的利用多年辦案的社會關係撒網去了,有的下到盲流裡邊懸賞找人去了,有的死翻過去幾年的黑車搶劫案材料找相似案件的去了。還有的第二天開始乾脆泡到機場,不停地打黑車……

這是幹嗎啊?

一個是希望那小子不安分碰上(這個可能性很小,美國老頭行囊頗豐,夠他花一陣子的,正常情況應該在躲風),另一個呢,北京的出租司機,不管合法的不合法的都愛侃,能侃,而且敢侃,人人有到臺灣競選總統的口才(現在您知道阿扁為啥那麼怕統一了吧?)。從那劫人連襯褲都不放過的情況看,那作案的不是什麼高雅人,未必有那麼多心眼,幹了這麼漂亮的一票,保不齊跟同道吹出點兒風來。言多語失,沒有不透風的牆,侃著侃著,也許就搭上線索了。

當然也不能由著他侃,不然聽一路就學一個“丘吉爾種兒不純”之類的,局裡都不給你報車費。你得誘導他:

“昨兒我一哥們兒碰上個新鮮事兒,火車站外邊一老美,愣讓人給劫了嘿,扒一小褲衩……”

沒有幾個司機聽了不跟著侃的。

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地:

“幹,我就瞧美國鬼子彆扭,滿世界顯,這回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了吧?活該!”

“扒剩一小褲衩?男的女的?”

這,一點兒用都沒有。

“昨兒我一哥們兒碰上個新鮮事兒,火車站外邊一老美,愣讓人給劫了嘿,扒剩一小褲衩……”

司機滿臉不屑:“這有什麼新鮮的……”

有門!,“這還不夠新鮮?敢劫老外啊!”

“切,那有什麼,我們一兄弟就幹過,那小子練過,一抬手就把老外一條膀子拆下來了,新鮮麼?”

“這個,是您兄弟?什麼時候的事兒?”

“噢,三四年前的事兒吧,在莫斯科跑單幫的。”

……

“昨兒我一哥們兒碰上個新鮮事兒,火車站外邊一老美,愣讓人給劫了嘿,扒剩一小褲衩……”

司機嘴一撇:“我認識一哥們前兩天還劫過一個呢,到地方不給錢丫還敢瓷,一板磚過去就給開了,腦漿子濺一車……”

“腦漿子?”

“啊,腦漿子,跟豆腐腦似的,就芍藥居那兒,您不信是不是?我幫著埋的,那還有假?”

雖然情節有點兒不對吧,還是給帶局子裡了。

“哥哥,您聽不出來我就是吹啊?你看我象能幫著埋人的主兒嗎?”

……

一天,一無所獲。

那第二天也還得去,要不警察怎麼都有胃病,那都坐黑車顛的!

“前兒我一哥們兒碰上個新鮮事兒,火車站外邊一老美,愣讓人給劫了嘿,扒剩一小褲衩……”

司機腦袋一撥愣,“是麼?我們那片兒還有人劫過日本人呢。”

“前兩天的事兒?”

“鬼子投降那年,坦克都扔我們村後頭魚塘裡頭了,您不知道嘿,那鬼子都鑲大金牙……”

……

“前兒我一哥們兒碰上個新鮮事兒,火車站外邊一老美,愣讓人給劫了嘿,扒剩一小褲衩……”

司機眉頭一皺,“不會吧?火車站那兒也有人劫了一老美?”

“嗯……嗯?”

也,有人劫了一老美?也……?!


一看有門,趕緊往上粘啊,就生怕又是一個:“解放前,山東,臨城也有人劫過美國人,你知道嗎?”

那就又白忙活了,孫美瑤那案子扯出來一個旅的土匪,這回不至於吧?

不過再怎麼逗,這位卻不肯多說了,光聽你侃。

半天,等偵察員都說到北京火車站那案子懸賞多少多少的時候,這位突然開口問道:“那老外還帶一雌的吧?”

咣!

“您怎麼知道的?這事兒可邪了……”

又不說話了,半天,問:“您……幾處的?”

後來才知道,這位也是進過宮的,確實想過安生日子了才改了開車。想過安生日子不假,但這方面依然特別敏感,聽坐車的這麼雲山霧罩的忽悠,心裡已經有了計較,越聽越覺得不對。您可別小瞧這種人,北京話叫青皮,天津話叫混混,出過不少油鍋裡的銀子敢撈,中美合作所的刑具不吝的主兒。

這位,就是一個敢油鍋裡撈銀子的主兒。

等警察同志認了,這位慢悠悠的開口了:“這案子啊,我幫你們破了……”

有這等好事?素來是唯物主義者的偵察員有唸佛的衝動:這太罕見了,或許是皋陶老爺子對底下徒子徒孫的長進不滿,哪次院督部督的案子,那不到限期最後一天你就是找不著門兒,今兒怎麼了?老爺子睡糊塗了沒看皇曆?

帶著點兒顫音兒趕緊回覆:“那可是好啊……這案子,有獎勵的……”

“獎勵我不要,我就一條件。”

“什麼條件?”

“你做不了主,到你們局裡,我得跟你們領導說……”

沒轍,再問不說了。那你就快點兒開吧,去市局。

“不行,我不能超速,咱得遵守交通規則……”

“你……你不是黑車麼?”

“黑車?我比那北汽首汽的還守規矩呢,您聽我說啊……”

“甭說了,你給我好好開車!”

那青皮滿奇怪的:剛才看您那意思特喜歡聽人侃山啊,怎麼一轉眼改脾氣了?

好不容易到了市局,各路干將立即匯合審問,這還得核實,萬一又是一挖坑埋人的就瞎啦。

時間,劫的人,車,有頭有尾地,說得和報案的內容幾乎完全符合,聽得出來是個很有次序的人,家裡抽屜櫃子肯定收拾得特整齊。末了那青皮說了,只要你們答應我條件,我帶你們抓人去!

什麼條件?

就一條,以後能讓我在機場隨便拉活。

這不就是一個黑轉白麼?成!那還能不答應嗎?要什麼都答應呀。

問題是這小子還不信,說你們要說話不算數我不就慘了?

那你說我們怎麼著你才能放心?

我這不正想呢麼。

有這樣的麼?這種人是渾不吝,他是提供線索的,來硬的既沒道理又壞規矩還未必有效果……

門一開,有人進來了,一看,好麼,隔壁聽審的頭兒來了,所有警察起來敬禮。

老頭子一指那青皮:你認識我?

認……認識,電視裡見過。

好,我給出租管理局打電話,說你的事兒,你聽著。

一個電話過去,按改過自新立功給出路的指標,姓名,籍貫,年齡……

好,你要辦的事兒,我給你辦了。

謝謝,您是我爹……

老頭把桌子一拍,青皮好懸嚇坐地下:你小子耽誤我這麼多功夫,我能給你黑轉白,人要跑了,我也能送你上新疆!

老頭子發威,刑警隊長都哆嗦,何況一青皮呢?

能不急麼,這時候一分鐘都是寶啊,那邊隨時可能得到消息開溜,這小子是有點兒沒眼色。

帶著嚇得腿肚子轉筋的青皮,一干警察火速出動。

去的都什麼人?反正什麼四大名提,八大金剛的都有人在車上,京城捕頭,那叫精銳盡出啊!

這個架勢,就王大隊說過的一個案子可以一比。

那是在深圳,全國警界英模到特區作工作指導,飯店裡吃飯的時候,旁邊倆小子搗鬼倒包,動作輕盈招數精彩。

問題是旁邊吃飯這幫人特別啊,警齡加一塊兒比大清朝還長,抓的人從山海關擺到石家莊富裕,跟看戲似的就給抓了。

把關的是平遠街掃毒的現場指揮,出手的是公安部人稱“孤膽英雄”的全國二級英模和《金盾》點名的“反扒戰神”,保護的是東北擊斃劫匪的特等狙擊手,後邊還坐一公安部副部長……深圳市的刑警隊長和政委也在場,那叫觀摩學習。

倆倒包的被抓了以後弄清情況,那叫眉飛色舞,比送他倆大金鎦子還有面子啊!

反正這次出動的規模和深圳那回都有一比。

問題是大家都明白時間的重要,車開得跟飛一樣,這一著急,就出事兒了,撞了……

這個案子,北京警察不叫“九二三專案”,叫“碰案”,就是因為這一撞。

您說辦案如救火,趕緊給人賠個不是,留倆人對付著趕緊走吧。

不行,整個車隊都停下了,帶隊領導一溜小跑上前邊去了。

為什麼呢?

撞的這人不一樣。

被撞的那邊車受損人沒事,出來一看,正是當時的北京市市委書記李X銘!

北京市公安局歸誰管?

北京市委。

北京市委歸誰管?

北京市委書記……

越渴越吃鹽啊。

李書記沒受傷,但是被高速行駛的汽車撞一下也不會好受,抱著腦袋出來一看,只見自己部下公安口的幾員大將已經跑步到場。

咱北京的治安建設達到這種高度了?李書記估計當時懷疑自己是撞暈了,哪次彙報公安系統也不敢說撞車30秒內警察保證到場啊。

事情很容易說清楚,要說這位書記還真是不錯的人,一句話沒怪罪,全力支持:那你們快去阿,別讓人跑了阿!不僅沒有批評,還說車夠嗎?不夠支援兩輛!(最後這幾句是某位名捕複述的原話)

謝謝,不用您支援了,我們趕緊走。警察們敬禮之後,一溜煙開走了,全速。跑遠了回頭一瞅,人家老李還摸著腦袋站那兒看呢:這麼邪門的案子,他也新鮮。

案犯住處在東郊一個破汽車修理部,那是這小子的老窩,前面是個放車的空場,後邊有一間租住屋。這青皮和作案的是哥們兒(這年頭哥們兒可動不動插朋友兩刀啊),倆人就住這一間屋,偶爾也搭把手幫著修修車。頭天這青皮開車回來,看見旁邊那哥們兒鋪上多了不少洋玩意兒。問起來,自己哥們兒麼,那小子沒太大戒心,說昨兒早晨劫了一老外,傻不愣瞪的。哎,還有女人的絲襪子?是啊,那老外帶一雌。原來他以為是外國老頭搞破鞋,搶了一般不會聲張,所以沒太在意。

青皮看看,這人多少識貨,覺得都是高級玩意兒,心說這老外別是有點兒身份吧。

等一聽警察說的那麼拐彎抹角的,前後一想,就動心了。

開到地方,遠遠的布控了過去一看,大夥兒心裡格噔一下:車不在,這小子別是跑了吧?

趕緊派兩個精幹的警員進屋察看,踢開門,沒人!

屋裡有一上下鋪,下鋪是青皮睡的,上鋪……被搶的物品都在上鋪擱著呢...

什麼都沒拿走,不象是潛逃了,按照青皮的說法,這個點兒此人經常出去買東西或者出車,沒的說,在屋裡等吧。

後面的情節全無懸念,不一會兒那小子大包小包的回來了,一推門就給按住,拉回去一問沒費勁兒就招了:順義人(北京機場的黑車多數是順義的,屬於靠山吃山的類型),看老頭傻乎乎的身邊那女的也不機靈(還美國XXX呢,這怎麼挑的人啊?),就上去搭訕,對方還以為中國的出租司機都這路數呢,跟著就上車了……

這小子不是練過麼?怎麼這麼好抓?沒反抗?沒來個鷂子翻身什麼的?

他練過?等他的人更練過,還帶著火器呢,什麼武術,也擋不了火器不是?

反抗倒是反抗了一下,臉腫了。

案子提前三天破了,所有參戰人員立功。

李書記後來還打來電話,問這案子有結果沒有,這邊趕緊彙報把人抓住了。李書記一樂,聽著不象是當領導的樂法,跟那聽評書的總算聽著“下回分解”一個感覺。

贓物,黑車,人證,口供,什麼都齊了,警察們覺得這案子作得漂亮。

沒想到那外國老頭還不幹。

他不信中國警察這麼厲害,能三天就把案破了:他有這個心理也正常:你們要那麼厲害我怎麼一下飛機就給劫了?

那好辦啊,帶他見罪犯,看車,看贓物。

贓物是沒錯的,但看人,看車,倆受害人都沒什麼準主意。

那女翻譯在北京鄉下曬星光浴受刺激太大了,讓她指案犯看誰都象,連公安局看門的都象,車?更沒譜,指著拉她來的切諾基說就是這樣的……

這是吉普阿MM,和藍鳥差遠了去了。

老頭呢?看什麼都滿腹狐疑。車,顏色似乎不太對。辦完事兒那小子把車給洗了,看上去是有點兒不一樣。人?晚上沒有看清,認不準,這個臉有點兒大……嗯?怎麼有毆打的痕跡?老頭不願意接受那是拒捕格鬥的結果,西方接近政界的人物對中國的人權問題非常敏感,他一馬認定中國警察可能是撿來的贓物,而根據報案描述弄來的人和車屈打成招。(美元被那小子還了賭賬了還沒追回來,老頭認為脫他衣服是為了拖延報案,然後肯定隨手一扔……)

滿腹狐疑的老頭心中懷疑,但此人甚是豪爽,有西部牛仔風範,並不是無理取鬧,懷疑人權問題是思維慣性,若中國警方真的破了案子他也不會故意搗亂。

關鍵是得找著讓老頭信服的證據。

最後,這關鍵讓老頭自己琢磨出來了。

老頭年輕的時候是技術員啊,工程師出身的。

稍晚把最後一個扣寫出來,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

國慶招待會貴賓被劫案完

最後老頭想出來的這一招,讓北京的警察一聽,大夥兒啼笑皆非:還從來沒聽被害人用這種辦法判斷案犯的呢。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就讓老頭折騰吧。

鑑定是在市局看守所進行的,用的就是那輛繳獲的藍鳥。

老頭坐進去,讓人拿手巾把自己眼睛蒙上,告訴充當司機的警察:開車!

掛擋加油,發動機轟隆隆轉起來……

跟我描述這段情節的偵察員是這個味兒的:

“老頭兒把大肚子一腆,蒙著眼睛兩手大拇指就舉起來了,說:歐……凱……”

敢情看人看不明白,老頭子聽發動機,卻是百發百中,一聽,就是那天坐的那輛車。

美國人還是性情比較開朗的那種,下了車老頭逮誰跟誰擁抱,那讓他天體運動的小子有沒有人權問題可就沒人管了。

這種功夫,說明老頭當年的確是個好工程師,那種滲入骨髓的職業習慣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至此,“碰案”方算真相大白。

這篇兒,似乎稍少了點兒是吧?那下邊誰誰說到這兒該結束來著?我記得這個案子沒寫過外一篇吧?

開玩笑了,倒是可以把那個在SZ的“豪華VIP倒包案”說說,那個案子,一群大老虎對倆小兔子的戰鬥,沒有懸念。但是那倆小兔子的作案手段,糊弄我們一般老百姓還真很容易奏效,不妨說說,大家以後出門,如果能因此多點兒防範,少受損失,老薩也算積德了。

國慶招待會貴賓被劫案外一篇:VIP豪華式抓捕

事情發生在SZ特區成立後第一次全城嚴打的時候。當時SZ由於發展太快,警力跟不上,出的案子比較多。恰好公安部當時的一位副部長帶隊全國警界英模報告團經過廣東,就被當時的SZ市警方截住了,無論如何讓他們去特區走一趟,給新警察們做一點傳道授業解惑的水磨功夫。

對於刑事案件,交流經驗這種事兒事半功倍。其實不光警察干,小偷也幹,在北京當年曾經有過一次真實的盜賊大會,在北京一個相當不錯的賓館,雖然來的不全吧,但到會的都是各路線上的朋友,最後憑技藝評比出老大老二老三來……

大會的經過是有參加大會的老賊被抓了供出來的,具體情節,因為沒有見到此案的全部檔案,我還無法複述,但記得有個描述很精彩:想進門參加大會的,必須過一關:信封裡放一張郵票,朝信封上啐口唾沫往瓷磚牆上一粘,你得把郵票拿出來,信封還不掉下來才有資格跟大夥兒稱兄道弟。

跟我說這案子的警察,言下之意頗有些懷念,有一次他說過當年那些老賊對技藝是何等的看重,練得好的那食指中指伸出來都一邊齊,中間一點兒縫兒沒有,今天呢?偷不著就拿刀逼著人家硬搶!這一行,也沒落啦……

言歸正傳,警察交流當然用不著這個了,連市委領導都來了,那明擺著除了當誘餌什麼用也沒有嘛……這兒沒有SZ市府來的兄弟吧?

反正第二天才開始交流呢,到達當天老王就隨意在公共汽車車站給SZ的弟兄們現場表演了一回,當地的同志問您說這兒有沒有賊?老王一指:就那倆,盯著。

五分鐘後兩人開始作案,抓回來小兄弟們驚為天神。

特區就是特區,居然給報告團安排了五星大酒店!當時內地的警察頗為艱苦,那幾天有一位比老王還厲害的京城捕神,每天晚上都把洗澡間的小肥皂,小梳子,一次性拖鞋劃拉劃拉打包:那是真沒見過,琢磨著帶回去給孩子開眼界呢。(估計有很多朋友會感慨,而這位捕神確實是一年抓一千多扒竊犯的人物阿,老王是反扒大隊大隊長,一年才抓幾百呢!)

第二天早上,吃早點的時候那邊的領導同志來了,那就一塊兒吃吧。人家開口問經驗,說昨天你們怎麼判斷的?怎麼那麼容易就判斷出倆賊來?

估摸著,這位也琢磨了一宿,很好奇。

SZ的刑警隊長是明白人,剛要解釋,有一位名捕就說話了:等等,現場咱們表演一個好了,然後給您解釋。您看,那邊那倆小子,一準兒是賊。

另一位名捕點頭:沒錯,拎包倒包的。

怎麼判斷的?等抓住人咱們再說。

這時候就有捕頭移形換位,把領導基本擋住了,只留個口給他看。為什麼?他棒槌阿,一個不小心大呼小叫或者表情古怪就把人給驚了阿!

再次確認,這兒沒SZ市政府來的吧?

說拎包倒包的領導明白,比如你在賓館,忙著登記,把密碼箱放腳邊上,往往等你填完表一伸手:箱子沒了!那就是被拎包的拿走了。

他們要對誰下手呢?

您看,那個穿花格西服的。

果然有個穿花格西服的兄弟一邊打手機一邊從餐廳外面走進來,比較醒目的是此人提著一密碼箱。

八十年代,你提一密碼箱,跟在網上發那張冠希的照片似的,基本就是招狼啊。

那兩個被懷疑的,果然若有若無地開始往花格西服那裡靠。

但是那個花格西服明顯是個老練人,拿早餐的時候都把密碼箱夾在懷裡,拿了一杯牛奶,一盤面包和火腿腸,找了個敞亮的地方坐下,開始吃早點。

領導說:他不會下手了吧,好像防得很嚴阿。

可不是?那花格西服的姿勢很警惕:他坐在椅子上,把早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用兩腳夾住密碼箱,這才開始享用。這怎麼偷呢?

老王嘿嘿一笑,告訴領導:他肯定要下手。

賊的心理和普通人不一樣,看中了的東西,就跟是他家自己的一樣,不拿,他難受。

何況,這人並不是一點兒破綻沒有麼。

果然,只見那兩個賊互相使個眼神,其中一個也去拿了份早餐,一盤面包小吃,一杯豆漿,大搖大擺地朝花格西服那邊走去了。

怎麼偷呢?就讓大家想想吧,該給的條件,我都給了。

寫完上面一篇的本來還想拖一陣子,一看回復,沒辦法了,趕緊回吧,這兒不能挖坑,不定挖出什麼霸王龍來。

套用一句老話: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xxxx

角色A,手拿豆漿走到事主身邊,腳下突然一拌,得,一杯豆漿全灑到人身上,正常反應,事主會一下跳起來,可能情緒還會非常激烈,兩腿自然也就不可能繼續夾著那密碼箱,除非他是練雜技的。A賠禮道歉,甚至賠點錢什麼的,只要把對方注意力繼續吸引在自己身上就行。

好了,這時,角色B從容繞到事主身後,輕鬆提溜走目標,離開現場。

事件經過簡直和這位老兄自己參與作案一樣。

拿豆漿的賊,走到花格西服的對面,做出要在同一張桌子上吃早餐的樣子,卻裝作不小心嘩啦把豆漿灑在了茶几上。

這是個在餐廳經常發生的事情:你別往人家身上灑,那就麻煩了,讓他感到威脅就行。

果然,那花格西服是個精細人,發覺不對條件反射地往起一跳,腿分開了,手上還端著牛奶,看身上有沒有粘上豆漿。

就他往起跳的瞬間,另一個賊早等在他椅子後面呢,刷,把密碼箱從椅子底下抽走了。

這邊那位還拿抹布擦桌子,給花格西服道歉呢。

其實道歉也沒有必要的,本來他就沒沾著什麼嘛。關鍵是,這時候花格西服腦子裡,有沒有沾上豆漿是第一位的,應付此人的道歉是第二位的,吃早點是第三位的……密碼箱第幾位?早不知道放哪兒去了。

倆賊一分鐘以後被捕,過程輕鬆得很。

警察這邊早就默契分工了,指揮平遠街掃毒的武警部隊政委統籌全盤,必要時候派人上去幫忙,老王抓那拿豆漿的,一個孤膽英雄抓那提包的,還有一神槍手隨時作保護防止有人狗急跳牆啥的,公安部副部長和深圳市委領導一塊兒看熱鬧。

抓法就不一樣。

老王這邊,譁啷就銬上了,動作輕柔,那哥兒們兒愣又走了三四步才反應過來:老王是幹便衣的,危險性大,上銬的動作講究快,穩,準。看過《新龍門客棧》沒有?廠公和小韃子一戰,得意洋洋一聲冷笑之後才發現自己大腿讓人家剔成五花肉了,被老王銬上大體就是這個感覺。

孤膽英雄那邊呢?此人是抓毒販子起家的,硬碰硬,這次也是存心賣弄,上去一拍肩膀:“警察!”

那提包的本能一哆嗦,純粹巴浦洛夫研究的那啥第一條件反射,噌,就向前邊躥出去了:上半身是出去了,下半身人家早放了一隻腳在那賊腳腕子那兒呢,跟鐵鑄的一樣!

於是,這賊就全靠自己的爆發力,來了個漂亮的平沙落雁加餓虎撲食,把地板砸得咚的一聲!

不用抓了,十分鐘能自己爬起來,算他身體好。

這時候,已經有一個全國擁政愛民模範教導員過去了,給花格西服敬禮,禮貌地問道:“同志,您丟什麼東西沒有?”

……

是某押過國務院督辦要案主犯的優秀幹警押著倆賊出門的,一出門,倆賊才看見今天飯店前門上頭一大橫幅,紅字飄飄,寫著:“歡迎全國幹警英模代表團下榻指導工作”。倆賊先是那叫一個後悔,然後那叫一個激動,要不是銬上了指定是逮誰跟誰要簽字的意思。

出動這麼大陣仗捉我們倆,太有面子啦!

事後,人家領導問了,說你們怎麼判斷出賊的?我們怎麼看不出來呢?

名捕笑了,說這個,和昨天在公共汽車站的案子其實是一樣的。

領導回憶一下,說不對阿,昨天下午老王抓的人和這次一點兒都不一樣啊。

怎麼抓的?

那次,是在公共汽車站上,老王指出兩個人來,遠遠看著,說這倆人肯定作案。

年輕警察就跟了。

那兩個人看著也沒什麼特別。

等車來的時候,大夥兒都往前擠,其中一個也在裡面,嘩啦一下,把一大堆鋼蹦兒撒在路上了,好像他錢包開線了。

於是,一邊忙著撿錢,一邊擋人別往前踩,車門前面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中國人愛看熱鬧,一大幫人跟讓人提著脖子似的往熱鬧處看。

SZ人那時候都實行BP機,掛在腰帶上,好的還有漢顯。另一個賊就從這一幫人後頭開始摘腰上的BP機,一個,倆,仨……等摘到總金額夠捕的那個時候,就給銬上了。

表面上看,兩個案件很不一樣。然而,那名捕說,本質都是一樣的:那賊他有賊相:人家上車都看車,他看人,要看人專看PPMM,那是西西河的呆鵝,不用管他,呆完就好了;要看人專看值錢的東西放哪兒,這就是賊相,盯著,一會兒就能抓現行。

酒店拎包的也一樣,專看包不看人,您說他能是幹什麼的?另外,其中一個小子還雙手不穿袖子披著西服。披著西服?這什麼時髦打扮阿?那就是為了你萬一發覺,抓他的時候甩掉了就能跑,您手裡會只剩下一件地攤西服的……

哪一行,它都得琢磨。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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