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主大會通過續聘決議,但有500張反對票,這合同到底怎麼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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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累了,比想象中的累。”S老師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著前方,手裡不時轉動著手機,從玻璃桌上輕輕點過。“都是從續聘開始的”。

彼時八月已走到了尾尖,那個普通的夏日黃昏,在高架上見到了不尋常的落日,帶著一束束金色光芒西沉,像是華麗的瀟灑告別,又更像是嶄新的待續未完。

虹橋天地已燈火輝煌,咖啡館的露天桌位上,聽著耳畔遊人嬉鬧聲時近時遠之際,S老師和N妹從城市的另一邊匆匆趕到。

業主大會通過續聘決議,但有500張反對票,這合同到底怎麼籤?


S老師並未從事過教育工作,因年長穩重,而被業委會的其他委員尊稱為老師。N妹也沒有那麼低幼,只不過比起她80後的實際年齡,本人更顯率真和青春。他倆都在閔行X小區首屆業委會里,一個是主任,而另一個是普通委員。此番面談,S老師和N妹也是帶著焦心的問題而來的,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份即將簽訂,但不知如何簽訂的物業合同。

起因

業主大會決議通過續聘,卻有五百人果斷反對


X小區總共有兩千多戶,現在已經入住的,有一千七、八百戶。上一次召開業主大會會議的時候,也正值X小區與前期物業合同到期,X小區業委會因而提出了是否與物業續聘的議題。由於沒有經驗,他們只針對“是否續聘物業”,設置了“續聘”、“另聘”和“棄權”的選項。當時收回的表決票約有一千六百張,而其中選擇另聘的,達到了五百戶。

雖然業主大會“雙過半”通過了與前期物業續聘的決議,但在業主大會投票中反對續聘的票數,也不容小覷。

回想了下當時上門送票的一些現場情況,N妹還原了幾個業主收票時的場景,學起迷糊同意的業主,在收票時說,“你們覺得吧,選哪個比較好…”,N妹瞬間切換回自己,送票上門當然不能做任何勸誘業主投票的事,她又擺擺手一臉驚詫地回應,“不不不,這個投票是你自己決定的事,只有你自己說了算。” 至於反對續聘業主收票時的情形,往往是業主一拿過表決票,就當即果斷地勾選了“另聘”。

這麼一看,小區實際情況選擇物業續聘的業主,大多隨大流,而另聘的業主則是很堅決。或許有換物業意向的業主,比反對票數還要多。這真實的“民意”,誰也沒個底。

業主大會通過續聘決議,但有500張反對票,這合同到底怎麼籤?

發酵

催生“反對派”,業委突變“惡勢力”


一提到續聘決議通過之後小區的狀況,S老師無奈地擺了擺頭,“現在什麼都來了,還造謠業委會有一個免費車位,還說我是黑勢力。”

反對者抱團,矛頭直指業委會

小區有業主看到業主大會決議結果出來是續聘物業後,就立刻拉了一個小群。幾天時間裡約有一百多人進到了群裡,這其中有七、八人是主要的牽頭者。沒過多久,新生的“反對派”很快開始在小區裡擺攤,還立了易拉寶,上面寫著“罷免業委會,請大家簽名”。

“剛開始他們不知道,簽名只是籤,向路過的人隨手一揮,說(為什麼要簽名?是業委會)貪汙啊,坑我們的錢啊,要罷免!”,N妹一邊氣憤,一邊模仿起擺攤的業主。“後來知道要‘雙證’了,很多業主就不樂意了。籤個字他會籤,要是拿雙證,就沒有這麼多的人了。 ”

而至於“反對派”的訴求,S老師和N妹都覺得“反對派”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們提出來的很多方面也是站得住腳的。物業的確在這些方面有問題。雖然業委會和“反對派”沒有根本上的衝突,都希望小區能更好地發展,但是雙方卻難以順暢交流,“有時候沒辦法溝通,業主要是基於平等位置的,可以談。要是比人高一等,就沒得說”,S老師癟了癟嘴,眉頭緊皺,平和的臉瞬間變得沉重。

也有“反對派”中的一員聯繫過業委會,問他們到底對物業是持什麼樣的態度,N妹告訴她業委會沒有態度,大家業主的態度就是業委會的態度。但這位“反對派”的成員還是要讓業委會表態。 “我開會的時候就和他們說了,不管結果是續聘還是另聘,我們也沒有辦法左右這麼多人,只能代表我自己一票”。S老師一臉無奈。

內洩調研資料,惹出是非不斷

除了業委會外“反對派”的罷免聲音,業委會內部也出現了委員“叛軍”。

在做續聘合同公告之前,X小區業委會先做了一些調研,自己收集各方面資料,並按照2013年版五級服務標準上的價格,核定出來現在的物業服務,預計實際的物業成本價,應該是1.89元 。而前期物業合同裡面確定的價格是2.5元。本來業委會想在同一張表決票上設置 “是否同意物業現在進行調價”,但在前期準備的過程中又捨棄了這一設置。N妹解釋說,“自己想好的思路是充分了解,然後和物業各個方面談一談。中間是有個業委做調研的過程,按照標準加起來是1塊89,那為什麼會是(現在的)2塊5呢?我們會想想這中間是什麼原因。”最後業委會決定不調整物業費,這其中也考慮到物業費一下降就很難再上漲了。

既然核對出來是1.89元的測算成本價,那麼現在物業服務的收費2.5元是不是與實際服務質量不相符?由此,“反對派”中有幾個瞭解物業的人,以價格差為攻擊點,在業委會的資料上對比了同位置小區的物業費價格,直指業委會侵吞了中間的差價,侵蝕了業主的利益。“xxx小區同樣的位置只要1.35元,xxxx小區物業三級資質的也只要1.8元。看看我們的業委做了什麼事情,原本同意調(低)價,為什麼物業費還是2.5元,還我七毛錢!我們要罷免業委會!(大意)”。

在反對派發散材料攻擊之後,業委會發出了一篇誠心聲明,解釋說明核對出的價格是業委會內部的東西,是不能洩露的。但這內部的東西也是為了去充分驗證討論的,是業委會前期工作的一部分,也是業委會應該做的。至於為什麼定這個2.5元,是因為做了一些調研之後覺得這個價格是充分合理的。前期的核價是第一步,不能斷章取義地把第一步的東西拿出來,對著第二步編故事。但至於這篇聲明的實際解釋效果,杯水車薪。

S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是在充分討論的情況下決定下來的,透露這個的人,是在業委會中自認是英雄的人。”“然後拿著這些材料給反對派,反對派就給他點贊,‘你是業委中的英雄啊!’”,N妹滿臉憤慨,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伸前豎了個大拇指,學完點讚的動作,又一臉苦惱,“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隨便透露了會議記錄誒!”。

欲擬條款制約物業,反被指拿回扣

既然已經通過了續聘,為了讓老物業表示改善工作,好好服務小區的誠意和忠心,N妹想出了一個辦法:定下物業要投入二十萬物業費到小區的專款當中,用不完的款項補充到公共收益賬戶中,用完了物業超出投入自行任意補貼。而這二十萬的數額,是從最初設想——“讓物業從五百萬的物業費中,每平米拿出一毛錢”衍變來的。因為物業表示收繳上來的物業費不準,才改成了定額。這樣設置還有一點好處,業委會的工程項目審批權限只有2、3萬,而物業拿出的是物業專款。而且物業專款用來小區工程改造投入,不將使用小區的公共收益,甚至還會有所補充。

可這欲擬定的條款,被“反對派“業主揪出來說這是業委會拿的回扣。”這是寫進合同的東西, 還和我講回扣,你們家回扣是這麼拿的?” N妹認為這是讓物業吐出東西的辦法,氣憤之餘一臉堅決,“我還是堅持想用這個,這個是為小區好,因為小區的挑戰我就怕了?我不!”

S老師年輕時在哈軍工學過導彈,退休前他還做過工會,有一點人與人間溝通的工作經驗。在進入業委會後,他沒有停止學習,但在面對那種種變故之後,日漸疲憊。已是72歲的他,認真又篤定地看著我說,“從年輕到現在,從來沒幹過這麼累的活”。

而活潑樂觀的N妹也坦言,“我活到這麼大,都沒有在業委會這一年吃的社會上的鹽吃的多。一直都很順,因為環境太簡單,然後到這裡一年,我發現,哇撒,社會原來是這樣的”。

心灰

業委會老青配合辦實事,鮮有人知


因由物業代管公共經營性收入的賬戶,S老師和N妹也最為關心如何才能核實小區歷來和未來公共收益的情況。

X小區的維修資金和公共收益都存在S銀行的賬戶上,在先前開戶時,S老師也與S銀行談妥,由S銀行無償提供X小區公共收益賬戶的財務審計,也即是對物業提交的財務單子進行審計,來更好保護全體業主的公共利益不受損害。

對於每個小區第一屆的業委會來說,需要他們做的事情很多。在X小區業委會中,老人較多,而N妹是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業委會工作中需要用電腦操作如整理文檔、製作表格等等的地方,都得依靠於N妹。但是N妹平時工作忙,像維修資金等手續需要有時間的年紀大的跑。

考慮到小區中的維修資金會不夠運轉,S老師建議從兩千多萬的維修資金中,拿出三百萬存成活期,而其他剩下的資金,分別存成三年、兩年和一年期的定期。此間,在他們的努力下,物業也已把兩百萬的公共收益陸續打入小區的維修資金的賬戶上,現在還剩下二十來萬的賬上沒打完,還不能告知廣大業主。

雖然N妹和S老師老青互補,配合著認真辦實事,慢慢為小區爭取了很多,但對這些與“黑勢力”不相符的作為,很少有做宣傳,他們真正的付出,鮮為人知。

之前業委會也有暢通的和業主溝通渠道,N妹建立的小區業主群,從十幾個人一直到四百多五百個人,還都實名了樓室號。因為每天上班很忙,N妹午休時查看群裡的消息,往往堆積如山。她開玩笑說,“像批奏章一樣,翻幾百條信息看”。在微信群裡,N妹經常發現有這個業主,那個業主罵咧咧的,但囿於業委會委員的身份,她沒法與人直接對罵,“對罵了他說我素質不高,你是業委了,你怎麼可以罵人?但是心裡就很生氣,有些事情和他據理力爭,他就咬文嚼字地和你鑽牛角尖,都沒有辦法理論了。如果和他理論了,就和他一樣汪汪叫,他汪汪叫,你也汪汪叫……”。

在N妹進入業委四、五個月的時候,業主著急想要看到業委會出的成績,開始“指點江山”,耿直的N妹在一來二去還不能對罵的較真中,生氣又心寒地直接從群退出了,放棄了她苦心搭建的群。

不過雖然退出了業主群,N妹還負責運營著業委會的微信公眾號,能不時地通過公眾號收集業主的一些意見。往後或許N妹還可以通過這個方式,而不是張貼無人問津的公告,發佈更多業委會的工作信息,重塑被詆譭的形象。

認真工作為小區謀福利,雖不求回報,但被業主無中生有地造謠,實在讓N妹和S老師心灰。

“我都不知道我這時間花到哪裡去了,白天上班,晚上又來幹。我們都是晚上開例會,白天上班,晚上幹到十一點十二點……”,N妹嘲諷起自己,平時工作繁忙,還一心撲到了業委會的工作上。

“心涼了呀,我為你們做什麼東西,沒有意思了”,S老師在微風中垂下了眼。

微光

與“反對者”合作,共為家園止損


X小區的公共收益,在停車收費上,受到過不少損害。雖然實行了號牌識別,但是道閘運行存在的問題,給停車收費作假提供了可趁之機。原本估算下來,X小區地面原先劃定的車位,加上亂停放的車,大概能容下一千多輛,然而道閘系統在極端的情況下,跑出的月記錄裡顯示只有三、四百輛車的停放。物業將原因歸為道閘系統壞了。

N妹因此想出法子,在新的物業合同裡設置一個停車保底量(具體數額或定在950輛),和物業約定每星期抽一晚,一起清點停車數。停車數低於保底量時,按照保底量來交公共收益,高於保底量則按實際車輛數算。 考慮到停車費上的公共收益損失太大,只能用這種的方法來規避,又能很好的保護了業委會自身。

“停車發票上啊,物業做動作,保安也要做動作”,S老師一臉無奈。N妹緊接道出了造假的細節,“開假髮票,拿著超市、五金店的發票,就給業主了出門。業主就拿過來說是假的發票,我們說你怎麼證明這發票是假的,她說保安形成習慣,記號給的上面都寫日期,筆記是一樣的。這個很難說業主造假,因為一鑑定筆跡,就可以發現是一個人寫的…”。

後來那個保安被物業公司開除了,業委會也提出了停車發票現場撕,並且再加蓋業委會的騎縫章的要求。“說簡單點就是按個手印,做一個小偷識別。撕票刻假章沒有關係。只要我一查底根,一對上,蓋章蓋在這裡”。N妹得意地在空中一比劃。

騎縫章的機智點子,也得益於反對派中一位管司機的業主,是他同業委會揭開了保安收停車費的貓膩,提出了真正可實踐的建議。而N妹所在的業委會也立刻採取了“打假”措施。

“有人說他就是管司機的,兩百輛車在他手裡,告訴了我這個貓膩在哪兒。告訴了我怎麼弄,加蓋騎縫章!這樣就可以有效制約開假髮票。我們就立刻弄了。”這讓N妹不得不佩服。從這件事的“合作”上看,小區“反對派”中還是有不少理性的能人,可以為業委會工作、給小區管理,帶來建設性地意見,而不是一味地挑刺和埋怨。

難題

並非維護物業利益,面前的續聘合同,如何籤?

業主大會決議續聘的公告已經公佈出去了,S老師和N妹也只能順著潮流往前走。既然是通過合規流程的全體業主的決定,那麼即便是中傷業委會和解聘物業的聲音不斷,也只得頂著簽約合同,履行業委會的職責。

按照合同示範文本,業委會已經擬出了一份大致的物業合同,但想到公佈簽約合同又會引起一陣風波,實在左右為難。S老師和N妹無法不擔憂,“不知道我們這樣走對不對”。

修改添加的合同內容,除了堅持讓物業拿出二十萬定額投入小區的條款和約定公共收益汽車的保有量外,N妹還主導在1+2的合同裡設置了複雜權重的業主滿意度調查,為一年後來客觀考察物業。

在經驗分享後,N妹自覺部分內容的添加似乎並沒有可操作性,反而會引起後續小區中更不必要的紛爭,不只是與“反對派”,與物業也將針鋒相對而勝算難知。而在合同中物業履約金的設置上,她也受到啟發準備降低金額,需要為後續可能發生的物業解聘動作,留下一個安全通道。

或許現在只有在簽訂的合同裡,讓業主們看到業委會是個嚴格的監督者角色,讓“反對派”們體會到業委會並非是捍衛物業而漠視業主利益訴求的惡勢力,業委會的工作,小區的建設,才能穩妥地進行下去。而緊隨而來的新階段,S老師和N妹,還有他們業委會中的其他委員,還有很多要做的努力。

尾聲


店員收起了露天座位上的大傘,撤走了椅座上的墊子,咖啡館已經打烊了,但交流還仍在繼續。當聽到我們說起其他小區業委會各種各樣的故事時,N妹一臉笑意地對著S老師,“坦然吧,S老師,不管怎麼樣都會被搞死”,她轉而又靈機一動,得意地說出了她的策略,“既然他們說你是‘黑勢力’,那我們就在座談會上把你包裝成黑老大”。

直至S老師和N妹再三確認完接著籤合同的思路,和所遇問題的應對方式後,低頭一看,已然接近十點半。“要是早點聯繫上你們就好啦,不過現在也不晚”,S老師和N妹再一次感慨道。只是這一刻,他們的嘴角更加上揚了。

離別略顯倉促,我們邊揮別,邊往各自不同的方向奔去。但正如那天一束束金色光芒的夕陽,等待S老師和N妹的,是嶄新可期的業委會工作。

(備註:本文故事據真實訪談改編,以上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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