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魔幻”,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北极点

书接前文,当我们的破冰船“50年胜利号”离开法约群岛进入海冰区,时间消失了。(上期回顾:红色的船,蓝色的冰,雾中彩虹和阳光下的大雪。)

除了“魔幻”,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北极点

时间之神只是偶尔想起北极。苏美尔和埃及大概没有专门的时间之神,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们的神都已经失落了。希腊人创造了一个柯罗诺斯(Chronos),他是亘古,他创造了开始,但柯罗诺斯间接创造的希腊人并不怎么信奉他。中国的时间之神来自典籍,《宋史》说:“十二神舆,赤质,四门旁刻十二辰神,绯绣轮衣,络带。”仿佛只是一个摆设。印度的时间之神来自言语,梵语中时间、死亡、黑色都是一个词,如同词汇分阴性和阳性,印度的时间之神有一对,分别叫做摩诃迦梨和摩诃迦罗,他们就是黑色的帕尔瓦蒂和湿婆。

然而,这些神都不怎么来极地。他们创造了极昼和极夜,好免除自己在寒冷中掌管时间的苦役。在极昼和极夜当中,“天”是没有意义的,是人为强行规定的,进入冰海后我们的时间就是如此:早晨要起床,只有中午饭提供冰茶,晚上酒吧卖酒。如果一定要探究天象,晚上的天空是黯淡那么一点点因为太阳比较矮,但这种黯淡还比不上一阵雾。“雾”这个中国字连我们的德国探险队长都会念,他会刻意把音节拖得很长,然后骤然停止,就像是北极突然出现、绵延不绝的湿冷雾气。周围的景色也渐渐变得模糊,不只是因为雾,更多源于连续的、没有尽头的、每一秒都不相同但又不断重复的白色寒冰。

除了“魔幻”,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北极点

在我小时候,故事的主人公和配角们要穿越这无边寒冰抵达北极点,是会死人的。人类的探险史由鲜血献祭而来,抵达北极点却没有流什么血,冻死的人血流不出来。

伴随着破冰的颠簸,我开始回想人类发现北极点的历史。

1977年的8月17日,苏联核动力破冰船“北极号(Arktika)”成为第一艘抵达地理北极点的破冰船。这走的是海面上

除了“魔幻”,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北极点

“50年胜利号”是“北极号”的升级版。

海面下走要容易一些。1958年8月3日,美国核潜艇“鹦鹉螺号”抵达北极点,成为第一艘完成这个创举的船只。

天上走似乎更容易一点。美国人理查德·伯德和他的飞行员弗洛伊德·贝内特声称,他们在1926年5月9日飞抵了北极点。但这两人的说法充满了争议。就在他们声称的日期3天后的5月12日,挪威探险家、首个抵达南极点的罗尔德·阿蒙森借助飞艇来到了北极,他是第一个毫无争议的飞到北极点的人,也是第一个到过南北两极的人。那时的飞艇和飞机都不安全。1928年,“意大利号”飞艇在北极遇难,阿蒙森开着飞机去救援,结果也遭遇不测。他的飞机至今没有找到。

走“陆上”则是更古老的一种走法。1908年-1909年,美国探险家弗雷德里克·库克和罗伯特·皮里先后宣布通过冰面,借助狗和雪橇抵达地理北极点。但比较吊诡的是,那时的仪表都不太精确,这两人的队伍究竟有没有到过真正的地理北极有争议。

如果只算100%可验证的情况,那第一个抵达北极点的竟然就是第一个抵达南极点的人——罗尔德·阿蒙森。这样的历史倒是更好背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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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森。

上面这些是人类在20世纪探索北极的大事记。看起来还算顺利不是吗?倒着往回推一百年,这大事记就要悲惨得多。最惨烈的一次探险事故,来自英国的富兰克林探险队。

约翰·富兰克林是英国的探险家,是个老练的首领,管理过塔斯马尼亚的总督。1845年5月19日,他带着133名官兵,搭乘英国“皇家幽冥号”和“皇家恐惧号”踏上了寻找西北航道之旅。那时,人了已经认识到地球是圆的,然后就想到,北冰洋里可能还有一些航道,能更短、更快的环游地球。于是出于非常现实的目标,很多探险家开始寻找穿越加拿大极地群岛的西北航道和穿越西伯利亚北方海域的东北航道。

富兰克林的船队从英国出发,经苏格兰驶向格林兰。在格林兰,补给船给他们送来了物资,接走了5名生病的船员。随后,“幽冥号”和“恐惧号”驶向加拿大。当年7月,有两艘捕鲸船在加拿大、格林兰之间的巴芬湾里见过富兰克林的队伍。但在这之后,整个舰队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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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恐惧号”的遗骸。

2年之后,在富兰克林夫人的苦苦哀求下,英国人开出了大笔赏金,开始寻找这支失踪的队伍。这样传奇又神秘的故事和赏金引起了轰动,许多探险队加入了进来。人们渐渐在加拿大北部发现了一些遗骸和线索,甚至是不少笔记,最终拼出了这样一个故事:1845年,富兰克林的探险还比较顺利。但到了1846年9月,两艘船都在加拿大北方的海域中被海冰冻住,无法移动。探险队只能原地等待,空耗补给。恶劣天气和疾病袭击了他们。1847年6月11日,富兰克林病死。他的部下们乱作一团,决定抛弃船只,徒步求生,然后全军覆没。

2016年9月,在富兰克林逝世169年之后,人类终于在海底找到了“皇家恐惧号”。至于西北航道的最终走通,那得等到1903年,一艘小船追随富兰克林的道路进入了加拿大北部迷一般的海岛群里,然后发现了自己的道路,最终抵达阿拉斯加。船上的首领,叫罗尔德·阿蒙森。又是阿蒙森!

除了“魔幻”,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北极点

我的北极点狂欢。

就是在这样的思索当中,我乘坐的俄罗斯核动力破冰船抵达了北极点。一时间。汽笛轰鸣。人们打开了香槟,开始播放音乐;人们拿出了各国国旗,分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合影;人们开始狂欢。

抵达北极点的第二天,狂欢继续。人们来到了冰面上,带下来了烤架,在北极点的寒风当中,一块牛排从滚烫到冷得像块石头只要10分钟。人们拉起船头的纤绳,扮作北极点上的纤夫。人们结伴远足,小心翼翼的离开破冰船徒步,没走多远就了赶了回来。人们在破冰船后方的冰窟窿里冬泳,想以此证明什么,又挑战些什么。人们举办了一场婚礼,用北极点冰面上的积雪当花瓣洒向了新人。最神奇的莫过于立下一个北极点的牌子,围绕它走一圈,然后宣称自己环游了世界,又诡异又有趣。

当我们离开冰面的时候,地上满是脚印。这时一场雪随大风降下。北极点很干,空气中没有什么水分,雪花像一根微型的针,毫无分叉。我知道,船开之

后要不了多久,冰面上我们的痕迹就会无隐无踪,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

除了“魔幻”,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北极点

我真的去过北极点么?在北纬90度的那24个小时留下的记忆并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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