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有个“临终关怀”老年志愿团队,9年义务服务75位老人安详离世

“等我走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擦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

“别这么说,你还有十几年好活嘞!”

“你一定要答应我!有你在,我才能走的安心。”

“好好,你放心……”

生与死,人类永恒的话题。生,我们独特却平凡;死,我们孤单而无力。畏避衰老、讳言死亡,我们没有接受过真正的“死亡教育”,但死亡本身从不会缺席。

宁波有个“临终关怀”老年志愿团队,9年义务服务75位老人安详离世

全国老龄办数据统计显示,截至去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已达2.4亿,占总人口的17%。在业已步入老龄化社会的中国,人们如何有尊严地老去,直到离开人世时亦同样有尊严,似乎是人们思考和讨论越来越多的话题。

好在,已经有人在前面替我们探路。

在镇海区蛟川街道俞范社区,有一支专门提供“死亡服务”的志愿者队伍——终极关爱服务小组。这个团队成员平均年龄60岁以上,成立9年,至今他们已送走了75位老人。

文章开头这段对话,便不止一次的在社区老人和志愿者之间上演。

宁波有个“临终关怀”老年志愿团队,9年义务服务75位老人安详离世

志愿者陪同独居老人在户外活动

志同道合的朋友

2010年的春节,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阖家团圆的欢乐中时,陈爱珠和另外两名志愿者却顾不上热闹。社区一位老人在除夕夜离世,因为时间特殊且事发突然,家人准备不及,他们便主动上门帮忙处理后事。

“大过年的,人家不好意思麻烦我们。但是看到别人家里有事不叫我一声,心里就憋得慌。”热衷邻里互助的陈爱珠,正是“终极关爱服务小组”的发起人。

宁波有个“临终关怀”老年志愿团队,9年义务服务75位老人安详离世

陈爱珠阿姨今年74岁,她坚持“临终服务”已经10多年了。

同年,她向社区提议成立“临终关爱服务小组”,她的想法得到了社区党总支书记索冬娜的大力支持。小组很快建立,但是“临终”这个字眼实在有些扎眼,几经修改,最后定名为“终极关爱服务小组”。

临终关怀,虽因“临终”两字显得刺眼而残酷,但却因为有这样一群人承载着最后的温情。

在宁波,办后事有许多的风俗。不仅要整理逝者的遗体、办斋饭,还有各种各样的仪式,尽管懂得这些的人不多,但家属们却总希望白事能办得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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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婆婆的身后事都由志愿者帮忙完成,陈亚飞很快也加入了这个团队。

2010年正月初四,陈亚飞的婆婆去世,一家人都去了公墓,家里没人照顾。陈爱珠和另外一位志愿者余莉霞主动上门,帮助洗菜煮饭,整整忙活了一个上午,办了两桌斋饭。一家人从外面回来,十分感动,“她们就像家里人一样,本来悲痛的心情,一下子宽慰了。”陈亚飞说。

不幸再次降临,不到一百天,陈亚飞的公公也撒手人寰,短时间内接连遭受两次打击,陈亚飞家里乱成一团。这时,陈爱珠和余莉霞再次主动上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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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珠、陈亚飞阿姨在帮着准备老人的衣物。

相隔不到百天,前后两次帮忙送走两个老人,陈亚飞大受感动。在全家的支持下,她很快也成为小组的一员。“我要用志愿活动,替公公婆婆报恩。”

此后,俞范社区的这支“夕阳红队伍”开始了“终极关爱”的探索。

让逝者体面地走

给已故老人擦洗身体、穿寿衣、整理遗容......做终极关爱服务近10年,阿姨们对一系列流程早已熟记于心。她们手脚麻利,动作却温柔,“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老人走得干净、体面。”陈爱珠说。

为了给临终老人最好的服务,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志愿者随叫随到,风雨无阻。有时候他们不得不整晚守在老人床边,给老人擦洗、翻身,陪他们捱过痛苦……他们做的,甚至比家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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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们正在清理老人的床铺。

但是倾心付出并不一定都能被温柔以待。

2014年的一天,陈爱珠和陈亚飞两位阿姨照常上门看望一户独居老人,敲门许久却无人应答,不得已她们找人强制打开门。进去后在老人身上一探,发现已经没了呼吸,身体也变得冰冷。

后来老人的子女闻讯从宁波赶来,却嫌弃阿姨们多管闲事。“难道我们家里没人啦?要你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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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亚飞和志愿者帮忙准备斋饭。

但老人的子女到底还是处理不了后事,还得请陈爱珠来帮忙。

陈阿姨倒也不生气,二话不说就带着帮手来了。事情办完后,子女们过意不去执意要给钱,被陈阿姨一口回绝:“我们做的是志愿服务,不会收你们的钱。”

执着无私的坚持

处理后事最核心的,是直面逝者的遗体。你或许和我都有一样的问题,志愿者们会否感到恐惧?

朱伟君是“终极关爱服务小组”里唯一的男性。即使是他,头一回一个人上阵,也好几天没睡着觉。

“为已故的老人穿衣服时,为了穿得顺,得先套在老人的儿子身上,然后一起脱下来再给老人穿上。”穿衣的刹那,朱伟君触碰到了老人的身体,“还有一丝体温,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被电到一样。”之后的几天,朱伟君要靠“数绵羊”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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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亚飞和另外一位志愿者正在为老人穿寿衣。

而比恐惧更伤人的,还有旁人的闲言碎语。

“上赶着给人家帮忙,肯定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出风头吧,干不了多久的!”……

也许是看多了生死,如今的志愿者们更多了一份宽容体谅,面对闲言杂语,他们从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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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伟君和其他人正在将老人的遗体抬出。

“那现在做终极关怀,还会害怕吗?”

“已经不怕了,我对他们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如今这般从容的回答,只是因为早已在一次次噩梦、失眠中,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为什么能坚持下来?”

“我们都有老的一天。给予临终关怀的帮助,何尝不是在消除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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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受帮助的一户家庭为志愿者送来了感谢的锦旗。

现在,团队内部有几个不成文的规定:加入之前必须获得家属同意,避免引起家庭纠纷;坚决不收服务对象的任何钱物;帮忙办完白事至少一个月不上别人家门;志愿者家里近期有喜事的不安排志愿服务……

让生者安详地生

“孩子们都不懂,我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请你一定来帮我料理后事,否则我不安心啊。”

“好,好,你就放心吧。”

俞范社区是一个城郊型社区,5500人的在册人口中,60岁以上的老人有580位。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提前和陈爱珠她们“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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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珠和其他志愿者上门看望独居老人。

这份信任,来自生活。

随着老年人物质生活的不断提高,对于高龄、孤寡、独居老人来说,精神慰藉成了他们最大的需求。“终极关爱”志愿者们的服务,也延伸至生前关怀、临终陪伴、身故服务、丧偶老人慰藉四个步骤。

只要有时间,志愿者们就会到老年公寓,或是去独居老人家探访,帮忙洗洗衣服,整理被褥,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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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珠、陈亚飞、徐慧娟上门看望丧偶老人高奶奶。

“马大爷身体不好、长期病痛。”“张大爷每年都要住院1—2次。” 朱伟君和社区多位老人结对,熟知每一位老人的情况,在他的手机里,记录着几十位老人的照片、住址和特点。

“我们都是老年人,互相沟通没压力,他们也愿意和我们说心里话。”去年新加入的成员徐慧娟说,之前高奶奶因为丧偶心情低落,整天躲家里掉眼泪,志愿者一次次上门开导、组织活动,最终老人的生活回归正常。

徐慧娟和队员还利用社区老年大学,每周组织一次培训,教老人用电脑、智能手机,组织合唱、文艺表演……每个季度还为老人们过一次集体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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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奶奶带她们看自己和丈夫年轻时的合照,还向我们夸赞丈夫年轻时是个大帅哥。

志愿者的用心,换来老人的交心。

“我之前存了一点钱,等我不在了你帮我分给孩子”

“这些应该跟你的子女说,为啥告诉我呀~”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八年过去了,曾经陈爱珠和队友们受到的猜疑和嘲讽,已经随着时间消逝。剩下的,只有爱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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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陈阿姨来,高奶奶赶紧拿出饮料款待她们。

未来的路在何方

9年里,团队成员几经进出。有人因曾经受过志愿者帮助,为感恩而加入;有人单纯被他们的事迹感动而加入;也有人因为家庭、身体状况等原因陆续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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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娟72岁,是这个团队的新成员。2010年队伍组建后她就十分关注,去年她终于如愿加入其中。

志愿者队伍从最初的3人发展发展至40人。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真正负责核心服务的骨干队员占比很小,且年龄普遍偏大,“终极关爱”服务即将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

陈爱珠74岁、陈亚飞67岁,年纪最小的朱伟君也马上60岁了。虽然老人们都表示:只要还能动,就会一直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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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珠、徐慧娟都亲切地管陈亚飞叫“小妹妹”,但其实陈亚飞也已经67岁了。

但未来,谁又能接下这个重任?

面对这个问题,社区书记索冬娜也在积极寻找方法。“我们正在尝试和宁波的医院,还有宁波大学的志愿者团队合作,希望团队能在不久的将来走向专业化。”我想,这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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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书记索冬娜也是“终极关爱服务小组”的主要负责人,现在她正尝试带领团队向专业化靠拢。

如何“活的有质量,死得有尊严”,需要探索的还有很多。

但至少我们已经看到了终极关怀,在我们身边的尝试。这就是希望,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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