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锐
小时候见过很多狗。能叫出名字的，少说也有十几只。这里我只说其中的两只。它们像夜空中两颗明亮的星星一样，时常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闪亮！
一只叫“黑豹”。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只黑狗。是我们去给外公拜年的路上捡到的。当时，我们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听到狗叫，然后就看见草丛中跑出来一只小黑狗，脏兮兮的身上沾着许多苍耳。爸爸一下就按住了它。它张嘴就咬，把爸爸的手指咬破了。“小东西，挺凶的！”爸爸把它带到了外公家。外公正好缺一只狗，我们又不能把它带回城里，所以它就待在外公家了。刚开始，它很凶，龇牙咧嘴的，谁也不能靠近；用绳子拴了两天，又喂了几根肉骨头，它就冲我们摇头摆尾起来。
我们好喜欢它，到处给它找肉骨头。它也喜欢我们。叫它打滚就打滚；叫它趴下就趴下；它还能把我们打出去的“飞棒”捡回来。“这小东西像人一样有灵性！”爸爸也喜欢它，不生它的气。外公却不喜欢它。因为黑豹太贪吃了。有两次趁人不注意，它竟然把鸡窝里的蛋吃了。外公用竹鞭狠狠地教训它一顿之后，它才安分一些。当然，这都是它长大之后的事了——是几位表哥表弟告诉我的。
“黑豹还会赶猎呢！”波子表弟还得意洋洋地告诉我，“它自己独个儿上山，叼回来了两只野兔……”
“那我们带它去赶猎吧！”我一听就来劲了。
“它现在不跟我们去了。”险子表弟噘着嘴说，“那两次它把野兔叼回来，结果我妈什么好吃的也没给它，它就再也不往家里叼东西了。有一次它只叼回来了一张兔皮，里面的肉全被它吃了……”
我一听乐了，也更喜欢它了。它对我也比以前更热情了。下河洗澡的时候，它会蹲在那里帮我看衣服；过草丛的时候，它会忽喇喇地冲在前面，这样就不用担心遇到毒蛇了；坐在堂屋里看书的时候，它会趴在我脚边睡觉……
只可惜，我和黑豹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只有寒暑假才能和它一起玩。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它了。贪吃的它，吃了别人下过毒的肉块，死了。那次听到这个坏消息，我难过得没吃晚饭。
外公也难过。黑豹死后，他半年多没有再养狗。直到三舅送了一条丝毛狗过来——这就是大花。外公不喜欢大花，因为它餐餐要吃火腿肠，要吃肉。但因为是三舅送来的，他只好养着。随后三舅娘又送来了一只捡来的小丝毛狗——这就是小花。
我们都只喜欢小花。小花长得娇小可爱，又爱撒娇。我们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比黑豹还听话。大花则像个老头一样，老是一本正经地站着或者坐着。我们叫它，它也懒洋洋的。刚开始，我们以为大花和小花会打架。但它们一直相处得好好的。大花走在哪里，小花就跟到哪里；有时候我们叫它去玩，它也不去。所以我们就更不喜欢大花了。
大花只在外公家待了一年便死了。它去镇上溜达，结果一辆车从它身上辗了过去。它的离开让小花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有时吃着东西，它会突然呆住；有时它会突然跑出去；有时半夜里它会呜呜地哭……
“这小东西重感情哩！”外公说着，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摸小花。小花就用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外公。
随后不久，三舅娘把小花带走了，给外公送了一条大狗过来。因为那时三舅病了，很需要一只小狗宽解他郁闷的心情。我们去三舅教书的学校看他，每次都看见小花跟着小舅，在学校的花园里散步。
“小花……”我们叫它，它立即跑过来跟我们亲热。但很快，它又跑回去找三舅去了。
小花和三舅待了不到三年，三舅便因病去世了。赶去参加葬礼，想到再也见不到三舅了，我躲在没人的地方，哭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小花似乎比我们更伤心。听三舅娘说，三舅去世之后它好几天没吃东西，独个儿呜呜地哭。小花哭我没看见，我只看见它变得好瘦好瘦了，身上的毛耷拉着，似乎要一块一块地掉下来……
过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了小花的坏消息——它被别的狗咬死了。听说，它被埋在了三舅坟墓旁边不远的山坡上。
是的，这里我只想说这两只狗。因为小时候我被狗咬过，所以我对狗一直若即若离，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对狗十分亲密。现在想起这两只狗对我的亲昵和信任，我便生出许多惭愧。假如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紧紧地抱住它们。相信，这时候我一定会闻到它们身上那股好闻的阳光和泥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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