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性文学连载|姥姥家的宽巷(八)(九)


纪实性文学连载|姥姥家的宽巷(八)(九)


姥姥家的宽巷(一)

姥姥家的宽巷(二)

姥姥家的宽巷(三)

姥姥家的宽巷(四)(五)

姥姥家的宽巷(六)

姥姥家的宽巷(七)


时光悄悄流逝,我的舅舅们陆续走入成家立业的年龄,开始独立自主,开始谋划自己的工作,建设自己的家庭。

这时,介休的农村正悄悄发生着变化,集体农业社解散了,土地变成了责任制,农村人不再被绑在生产队辛苦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一下子没有了去处,特别是像我二舅三舅这样的年轻人,年轻力壮却没有发挥的地方。

这一年的冬天,我三舅和虎儿姥爷、肉姥爷三个人谋划着计划做服装生意,三人凑了一千块钱相跟上到石家庄进货。由于从来没出过远门也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去了石家庄地盘上也不熟悉当地的情况,当地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三个外行。专门在晚上接待他们,而且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屋子里看货。三个人由于缺乏经验,只看见被捆扎的整整齐齐的袜子,秋裤等东西,外观非常鲜亮,也没有解开细看,就交钱提货,兴冲冲带着货物回到里屯准备开张。

三舅回到家,全家人高高兴兴第围在炕上,解开那些货物细细一看,全部傻眼了:被人骗了!

原来,那些被捆的很漂亮的袜子全是没有袜头和脚后跟的废品,由于人家包扎的很漂亮,成捆的状态下根本看不出马脚。再看那些秋裤,都不是正经材料,都不是成品。

我三舅心急火燎地赶紧去找虎儿姥爷和肉姥爷,结果他们家也正在「验货」,结果都一样!

我三舅的第一次创业就这样以惨败告终了,赔了人身子,赔了钱,还丢了人:三个大男人居然被人家用这么小儿科的手段骗了!气的我姥爷说起这个事情来就「嗨嗨」直叹气。

不过我们似乎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我记得有持续好几年我们都不用买袜子穿,我姥姥把那些东西经过裁剪改造,用粘袜子的胶水拼凑成不少成品送给我们穿,尽最大努力减少了损失。

这个时候,由于我的父亲工作发生了调动,从介休农机厂调到了阳泉一矿工作,我和我的母亲也随着住到了矿区,这个矿是全国最大的无烟煤生产基地。在矿区分的集体宿舍里,正好有个四十多岁的介休老乡,一谈,哈哈,居然是我姥姥家隔壁的邻居,论起辈分来还是我姥爷的叔叔辈,他叫王炳富。这下可好了,我父亲一出门就遇见个丈母娘家门口的长辈,再加上王炳富为人热亲善良实在,给了这个里屯的女婿子不少各方面的帮助,两人的关系也非比寻常了,我也经常得到这位太姥爷的关爱。

这段时间,我的父母在矿上开始谋划着怎么样给我舅舅们找点事情干,经过一番研究,他们决定先让我三舅到矿上「捡破烂」。

我三舅告别了宽巷里的父母兄弟,坐着火车来到阳泉大山里的矿区,那时的矿区是非常富足的,居民楼鳞次栉比,每个楼顶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视机天线,商店里琳琅满目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我三舅见识了宽巷里面没有见过的花花世界。

矿区的捡破烂可不是我们农村捡破烂,这里捡的是废皮带、废铁、废铜线,是非常可观的一个「职业」。我母亲给我三舅制作了一个大帆布袋子,可以斜跨在身上的那种,他每天挎着这个袋子在矿区的大山里转悠,在垃圾场、矸石场等这些废弃物集中区域「淘宝」。

捡破烂只能解决一个人的劳动力问题,而且干这个的人往往是矿区公安系统眼里的「问题人员」,经常遭到抓捕和盘查,一不小心拿了不该拿的,可不听你解释,一律法办。我的父母考虑里屯以及介休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都处在失业状态,矿区这边有苦力需求,应该给人们寻找一个正规的挣钱门道,我的父亲开始找集体工作的机会。很快,他在一个煤矸石烧砖的场子里找到了背砖的活儿。随即联系了家乡的十几个亲近的小弟兄,来到矿区砖窑打工。这里面就包括了里屯的我三舅、二舅、安子姥爷、虎儿姥爷、丑子姥爷和三小舅舅。

一群勤劳的青年农民,背着自己的行李排成一行走在矿区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汽车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他们这身打扮,当地人一眼就看出来:来了「外包工」了。

就在一矿坑口附近他们租下了一间窑洞,里面全是木板铺成的大通铺,十几个后生就这么先住下了,离砖厂也就是步行十分钟的时间。

背砖这活儿对我舅舅们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几乎所有里屯的年轻后生第一份工作就是从砖窑背砖开始的,家里困难的,暑假期间勤工俭学的项目就是背砖,当时背一百块砖可以挣一块钱。有的女孩也像男孩一样也到砖窑背过砖,里屯的男人如果谁敢说没有背过砖或者不会背砖,那简直是一种耻辱。

而这里的烧砖工艺比我们里屯就先进多了,不是我们的大土窑用煤烧,人家用的是机械化轮窑。砖坯子也不是黄土泥用木头模子扣出来的,人家是用含煤的矸石搅拌上当地的黄土用机械模具流水线制造出来的,人工码到平板小矸石车上,直接拉进轮窑里用煤层气烧,小车在里面一直走,大概不到一小时就出来了,刚出窑的砖就像烧红的焦炭一样人不能靠近。然而这里的红砖可不像里屯的砖用水饮冷再上手,而是稍作自然冷却就得往下卸,因为小车转回去还要继续装新砖入窑。

这群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开始了新的劳动,作业环境比我们介休后来烧土焦出窑工还要苦,怪不得当地人不干。

我舅舅他们每天天不亮就出发了,我母亲则是负责给他们做饭,一个人做十几个后生的饭也是一个苦差事。不过好在当地做饭的燃料是很方便的:矿区当时有丰富的煤层气资源,俗称「瓦斯」,住的地方外面墙上就有一根主管路过,在大管上的接口引出一根胶皮管来到屋里,托人用钢管做一个圆形环,上面打一圈孔,接口处安装一个阀门,开了阀门听到孔里呲呲作响来了气了,划一根火柴「嘭」的一声就着了,想大想小转转阀门,就像我们今天厨房的天然气是一样的。对于介休家开灶需要修炉子拣柴火烧炭闷火式的做饭,这太幸福了。

为了节约时间,我舅舅他们的午餐是不能回来吃的,所以每天上午十点多钟的早饭必须在砖场吃,我当时7岁,送饭这个任务就由我完成了。

我母亲把蒸好的玉米面窝头用笼布包起来,四个角打了结,斜挎着套在我的肩上,把菜装在盆里也用笼布包起来防止灰尘落进去。这时的我也像一个小「外包工」一样,后面斜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提着炒好的土豆丝或者白菜,步履蹒跚地一个人走在矿区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当时的矿区社会秩序是很乱的,我没有被人拐卖了,回想起来真是比较幸运。


纪实性文学连载|姥姥家的宽巷(八)(九)


▲阳泉背砖期间的合影:后面是虎儿姥爷(王增虎),前左是作者三舅王恒辉,前右是安子姥爷(王培安)


农村的人来到矿区,对于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们在闲暇的时间里也有机会体会一下矿区人的生活。

矿区的大街上,摆地摊卖旱烟丝的是一大景色,卖烟的拿一块布铺开,把尼龙袋里的烟丝往外一倒,堆成一个尖尖的堆子,旁边放一个杆秤,一条街上能排一溜这样的摊子。我舅舅他们经常出来买这样的烟丝,拿回去用纸条卷起来抽。

每天吃腻了简单的窝头土豆,他们也经常到矿区食堂买点其他的饭菜来改善一下,而最舒服的,要数洗澡了。

矿区大澡堂是修在楼里的,上下几层都是,矿工出坑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楼道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浑身汗味的工人,漆黑的脸上只能看见眼睛里面的眼白部分,说话的时候露出的牙齿显得比平时白很多。我也经常被舅舅们带着去洗澡,我们这样的人进入那里人家一下就看出来不是矿工,外面的人进来洗澡,严格来讲是不允许的,管理人员也是可怜这些人,所以就睁一眼闭一眼执行的不是太严格,但是违反了他的规定也是不行的,比如澡堂只许洗澡不许洗衣服。

农村来的只在河滩的死水坑里扑腾过,哪里享受过这么温暖的大澡堂,所以大家一起来洗澡的时候,这些大人们似乎又找到了他们儿时的戏水的感觉,在澡堂里互相打水仗戏耍,玩的过分了,管理人员就出来训斥一番,大家都明白出门在外在人家地面上,不敢再放肆。安子姥爷第一次去洗澡,可能是他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也许是他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自己,所以他就穿着他的大红裤衩就进水了,管理人员看到以为是他要在澡堂洗裤衩,就骂他,要他出去。他赶紧乖乖地把裤衩脱下来送出去,才得以继续洗澡。

阳泉的工作挣了一些钱,但这毕竟是个临时工作,离家太远,大概一年多以后,就回了介休。

这个时候,改革开放的政策在介休体现的异常活跃,涌现出了一大批农民企业家创办焦化厂,介休的农民不用再出去打工,在自己的附近就能找到很好的工作了。

当年,我的姑父靳维俊在三佳煤化厂当办公室主任,父亲通过我姑父的关系,把我二舅和三舅介绍到厂里工作,他们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到现在还在岗。

这期间,我的三姨夫李培盛在义安焦化厂也当了干部,主要管理焦炭破碎,我大舅王恒亮则由他介绍到厂里「捣烂炭」。

大舅像我姥爷一样,也是个吃苦耐劳但不爱表达的人,作为家里的老大,早早的就辍学劳动了,从生产队出来到处打工挣钱,什么榆社的三二零二工程,这个县修水库,那个县修铁路,几乎走遍了周围县市的劳动工地,比其他兄弟更早地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在去焦化厂之前,他已经独立劳动了十五年了。

然而大舅这个勤劳的人有个不足,使得他遭受的苦比别人更多———他不会骑自行车。

从里屯到义安,相距七八里地,大舅每天比别人得早走一个小时走着到义安上班,下班后还需要比别人多一个钟头才能回到家,这一走,又是二十年。

义安到里屯的路上,每一年冬天的北风呼号冰天雪地,每一年夏天的烈日当头暴雨倾盆,都在大舅瘦弱的身体上留下了印记。那条路,二十年的春夏秋冬不知磨破了他多少双鞋,不知留下了他多少汗水。周围邻村上下的人,都认识了里屯这个背着挎包的「行者」,骑摩托的或者骑自行车的看到他,总是主动地停下来要带他一段,但都被他婉拒了,不是他不想坐,而是他还给自己安排有任务:沿路拾焦炭!

有里屯细心的人给他算了一下,二十年里,他拾的焦炭大概有一百多吨。里屯到义安七八里地,每天两趟平均算十五里,每年按照三百三十多天算,一年下来是五千里地,二十年下来就是十万里,再加上之前十五年到其他地方工作,大概给他算上五万里,再加上平时生活中我们可以骑自行车但他必须走的路,算上一万里,总算帐足有十六万里,等于他绕地球走了两圈,完成了六趟二万五千里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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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迎远堡作者老舅家的新窑,韩强舅舅,韩伟,作者二舅王恒光

当我二舅和三舅还在阳泉背砖的时候,我已经八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但是父母却还得在阳泉,我被送回里屯先上幼儿园。这时,姥姥家已经从旧院搬到西门外的新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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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屯学校的老槐树下,当年那些舅舅们的合影

从左到右前排第一:郭玉彪(二林)

二排:

第一:王朝华(表弟)

第二:王恒大舅舅

第四:王恒勇舅舅(后院南窑的),第五李建兴(新生)

三排第一:王恒强(春儿舅舅)第二:武永士

新院比旧院就漂亮多了,站在外面的路上一眼就能看见院子的全貌。青砖圈起的窑洞,白灰砖缝映衬出一片清爽的亮丽。院子靠路的围墙是黄土夯的,三根椽子搭成一个街门框子,门扇是用树枝编成的。宽大的院子里姥爷也没让闲着,划出南半块成了菜地,院子西侧土崖下面有培养红薯苗的「红薯炕」、猪窝、羊圈、菜窖。土崖上面就是农田了,那上面有一大片粗大的杏树。夏天麦收时节杏儿熟了的时候,远处是绿油油的杏树,上面星星点点的缀满了半红半黄的杏儿,院子里是有红有绿的菜园,这边猪羊叫,那边鸡打鸣,树荫下大黄狗在睡觉,黄土院里两只大白鹅嘎嘎朝天喊,迈着蹒跚的脚步从东边巡逻到西边,高傲的头颅目空一切。

我上学的那天,姥姥早早地把洗干净的书包拿出来,那是小姨原来上学时用过的。给我做了几个「记性火烧」,又煮了两颗鸡蛋,把新买的文具和这些好吃的都给我装到书包里。我背着书包,拿着小板凳,姥姥带着我来到门口的王晓禾家,她上的是一年级,姥姥委托她把我带到学校。

鉴于这个小女孩平时就常来姥姥家里玩,所以我也不太陌生,但我感觉终究她是女的我是男的,所以她在前面走,而我则拉开一些距离跟在她后面。

学校我以前是没有去过的,感觉走了很长时间,都到了大队门口了,怎么还没到?我问王晓禾还有多远,她说快了,然后继续走,拐了两个弯,前面出现一个大坡,上了大坡,就到了学校了。

学校里最显眼的是校园中间有一棵很大的老槐树,树干粗的需要五六个小孩才能合抱起来,根部的树干已经空了,但是树冠依然非常茂盛,巨大的树荫下小同学们跑来跑去玩的十分起劲。

王晓禾把我领到教室,交给了之前已经见过我的刘老师,这样,我的求学生涯就正式开式了。

学校上课时间还是非常严肃的,但是到了课间十分钟,秩序就大乱了,其他年级的男生在校园里折腾还不够,还经常像追逃犯一样,一群人冲进幼儿班的教室里打斗一通,然后忽然又冲出去了,根本不把幼儿班的这些「主人」放在眼里。有时候不但他们自己打,还经常欺负我们这些小的。有一回一个男生居然跳上教室最前排的桌子上,挽起袖子大喊:「幼儿班的,全部是坏蛋」,然后跳下桌子突然上来抓住我的领口子问我:「你是谁家?哪里来的?」我因为自己是外来的,平时就畏畏缩缩的很低调,从来不参与是非,这回突然被人这么抓住问,心里非常害怕,对他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着报出我父母的名字他也肯定是不认识的,于是我告诉他:「我不是里屯的。」这伙计一听我不是里屯的,马上更兴奋起来了:「外村的更是坏蛋。」说完这话,还算没有打我,他放开手冲出教室继续「武折腾」去了。

然而这事情不知道是谁很快就透露给春儿舅舅他们了,几乎没过一分钟,又一帮人就又冲进幼儿班教室,围着我问:「刚才谁欺负你了?」我哪里认得那是谁,报不出名字来,但是旁边是有明白人的,马上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不知是谁,也跳上前面的桌子上,挥起大手向教室里宣布:「告诉你们,以后谁敢欺负外甥子,小心你们的狗头」,说完跳下桌子:「走,咱们找他去」,呼啦啦一阵尘土飞扬,这群人又冲出去了。

幼儿班的教育,无非是汉语拼音和几个简单的生字,期间组织了一次考试,我误打误撞的居然得了个第一名。

成绩出来了,考试考前的名字和成绩被老师写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我的名字在第一个。课间十分钟,又有高年级的围在教室后面的门口看黑板上公布的成绩,有人看到我的名字,可能因为里屯没有姓宋的,他们讨论着我:「他不是姓王吗?怎么会是姓宋呢?」又有人念:「宋、文、平」,马上又有人纠正:「人家是宋义平。」我听见他们的议论,又看了看老师写的字,没错呀,心里暗想:这么简单的字都能念错,可见没有好好学习!

有一天下学,刚出校门就听到大坡下面有一家的窑里传出了哭声,院子里还有很多忙碌的人,听到周围的大人议论说,这家的女人生孩子难产,大出血没救过来去世了。

又过了两天,无论回到姥姥家还是在学校,听见大家都在议论:原来这个女人是学校的老师,教学挺好的,平时为人也很不错,大家都很惋惜的感叹好人不长命,怪老天不公平,更可怜那个孩子,刚出世就没妈了。我也感觉到了整个学校的师生都显得情绪特别低沉,连课间十分钟经常折腾的高年级的那些同学,那些天也没有「武斗」,似乎所有人不用人告,一下就都懂得了怎么样尊重这位遭遇不幸的老师。

这位老师出殡的那天,帮忙和送葬的人山人海,除了幼儿班的同学以外,贤儿舅舅、春儿舅舅他们那些高年级的都被组织起来排成队,站的整整齐齐列在路边送别老师。校门口的高坡上也站满了乡亲看着院子里的葬礼,下面院子里的哭声感染了上面站的这些人,大家不再说话,一片此起彼伏抽泣声中,默默地看着那老师的灵柩盖着被子被抬出了院子。

几个月的上学,慢慢熟悉了情况,逐渐和大家融为一体,慢慢忘记了自己的「外人」身份,特别是有了舅舅们的保护,感觉在学校和在宽巷一样自由了,课间十分钟不再独自一个人躲在一边看热闹,也和大家混在一起折腾起来了。终于有一天,折腾出事情来了。

这天的折腾有些过于兴奋了,一群人互相追逐着在教室转圈,前面一个小个子同学不知怎么回事跑的绊倒了,一下子爬在了地上,后面快速奔跑的大部队一下刹不住车,依然在狭窄的过道间往前涌,有人就随着倒地了,后面再上来的有的跳过前面的人跑过去了,有的就踏着第一个倒地的小同学背上跑过去了。我在后面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稀里糊涂还往前奔,也踩了一下倒地的小同学跑过去了。倒地的小同学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我一看,发现他的额头上被碰出了一个大包,皮也擦破了一块,他开始哇哇大哭。

人们看见闯祸了,立即停下来给他揉,同时开始指责从他背上跨过去的人,有人开始追究:「谁踩住他的脊背来?」结果没有一个人承认踩过他的背,每个人都拿出了合理的解释,描述着自己是怎样快捷而巧妙地躲开他的,最后,几乎所有人都确认:我踩了他!

看着那小同学暴起的额头,听见有同学开始出主意说应该找他哥来给他做主,我一下慌了神,想想他哥要是真来了,我肯定得吃一顿暴打,而且,他这伤的怎么样还不清楚,看着他哭的那么厉害,想必是很严重,这要是上医院的话,姥姥得出一笔钱了,我回去可能还得被我舅舅们收拾一顿。

在这关键的时刻,我灵机一动,冲其他指责我的同学们说:「你们欺负我,祖爷们不上了!」说完收拾起自己的书包文具,拿上小板凳,装着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出了教室,快速穿过校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家了。

回到姥姥家,我说我不去上学了,姥姥再三问我原因,我一口咬定有人欺负我,再问到底是谁欺负了,我就胡乱指了一顿。整个下午,我都在家里坐立不安,心里害怕那个同学家找上门来追究我的责任,设计着如果那家人来了我该怎么洗脱自己。

谢天谢地,一直熬到晚上快睡觉的时候,那家人也没有找过来,我想这事情算躲过去了。

第二天,我姥姥开始像往常一样安排我去上学,但是我担心虽然昨天那家人没找来,但是今天去了也躲不过他哥哥的收拾,所以学校无论姥姥怎么哄,我是贵贱不去了。我就这样辍学了,又恢复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之后的一天,我和姥姥出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被我碰出包来的那个小同学,由他妈带着在街上,我看到他的额头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我还是躲开了,没有和我姥姥继续往前走,闪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又看见他妈和我姥姥在一起聊天聊的很愉快的样子,也不像聊到我的事情。我心里怀疑,那天那小同学的伤连我看见都很严重的,难道回去以后他家大人就没问问他?奇怪了。

回来的时候我试探着问姥姥:「和你聊天的那个人是谁?」姥姥对我说:「那是我一个本家的妯娌,你以后见了也得叫姥姥。」

我又问:「她带的那个小孩是谁?」

姥姥回答:「那是他儿子,叫二友,比你小,但是你也得叫他舅舅,他家还有个大友。弟兄两个,老大王恒伟,老二王恒大。」

听完姥姥的话我心里有些遗憾:早知道有这层关系,我也不至于那么害怕。

之后又有一次,姥姥带着我碰见了幼儿班的刘老师,刘老师依然很热情地和我姥姥说:「让孩子来上学吧,哪天都行。」

由于我钢铁一般的意志,坚决不再去上学,这年秋天我母亲从阳泉矿上回来了,我就回了义安上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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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乡村秀才,1975年生人,介休某上市公司中层干部,介休市文联促进会会员,介休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介休「行余书社」特聘社员,介休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介休方言艺术研究者,网络称为「介休山药蛋派教父」。

来源|知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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