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蒋碧薇
清帝逊位，民国花开。一个大时代的帷幕悄然拉起，却好似大梦初醒的懵懂婴儿。其时的江山沃土上，集中了张爱玲、林徽因、萧红、关露、陆小曼、阮玲玉、冰心等无数位才情绝世的传奇女子，使这段苍白灰暗的岁月多出一层明艳和娇媚色彩。民国女性若要论起强势，魁首无疑当属一个叫蒋碧薇的性情女子。才子佳人分分合合，如同走马观灯一般。可如蒋碧薇这般强势，处丈夫出轨之变却依旧不惊，甚至还能索要巨额分手费者实属罕见。身处男权社会，蒋碧薇的身上却从没有传统女性的软弱劣根性。她从不迁就男权，当丈夫喜新厌旧时也绝不做怨妇吟，而是先将前尘旧事拾掇干净，再收拾好细软走爱情路线，如此强势的女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图）蒋碧薇和徐悲鸿
蒋碧薇是出身于庭院深深中的大家闺秀，家乡更是贞洁牌坊林立的城宜兴，可在她身上却半点寻不到封建礼教束缚的痕迹。13岁时，她便由父母做主，和苏州查家公子查紫含订立婚约。后来却得遇同乡才俊徐悲鸿，从此芳心暗许，奈何“恨不相逢未嫁时”，只能饮泪于闺阁。岂料在1917年时，查紫含考试中企图作弊的消息传到蒋家，蒋碧薇听闻即将托付终生的夫君竟是如此不堪之人，顿觉失望透顶、痛苦万分。而此时，她与徐悲鸿的关系却已变得极为亲近。后花园中，徐悲鸿刻了一对水晶戒。一枚曰“悲鸿”，另一枚曰“碧薇”。以此为爱情箴言，二人便私定了终身。此后，蒋碧薇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毅然接受徐悲鸿的安排，和他携手私奔去了日本。
（图）徐悲鸿画中的蒋碧薇
这场私奔虽给蒋家带来巨大的麻烦，但蒋碧薇后来却得到双亲的谅解。最终，她和徐悲鸿这对如愿以偿的恋人，在喜悦和兴奋中开始了看似美满的婚姻生活。可其实，蒋、徐的姻缘开始时就已门不当、户不对。蒋碧薇乃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其曾祖在江西做过大官，祖父也是身负盛名的诗人，可徐悲鸿却是出身寒门的平民子弟。在那个高墙矮屋极难攀亲的时代，蒋碧薇和徐悲鸿“意外”结成一对欢喜冤家，但二人的个性却并不相合。蒋碧薇更适合做高朋满座的交际夫人，却难当视艺术为生命艺术家的红颜知己。在遥远的日本，蒋、徐二人只住了短短半年，便因囊中羞涩而整装回国。徐悲鸿沉迷金石书画，但凡见到喜欢的艺术品便非买不可。而每次抱着一堆书画回家，总会引起蒋碧薇心中的不快。
（图）徐悲鸿画作中的民国女人
起初，蒋碧薇还只是皱皱眉头、翻翻白眼，后来却已由不耐升级为腹诽，继而引出无数口角。艺术家视艺术品为蜜糖，而千金小姐却把书画当作“情敌”，这成了蒋、徐二人感情中难以消解的一道巨大裂痕。男人和女人本就是两个世界，如果谁都不愿走进对方世界，那么一场婚姻则必将变为一片荒芜。1919年，由于徐悲鸿考入巴黎国立美术学校，蒋碧薇也随丈夫同赴法国，并在一次酒会上结识了张道藩。1925年，徐悲鸿为谋生计，远去新加坡卖画，而蒋碧薇则孤留巴黎。其后，徐悲鸿顺道返回祖国探亲访友，并于上海写下《梦中忆内》的五言情诗，其中情意绵绵地道：“……知卿方入夜，对影低徘徊。”然而，蒋碧薇虽孤居法国，却并未像徐悲鸿诗中所写那样“对影低徘徊”。
（图）蒋碧薇和张道藩
在蒋碧薇后来的回忆录《我与悲鸿》中，她曾写道：“……他走了，以后的日子竟变得十分愉快轻松……和张道藩等各位先生常一起坐咖啡馆……”趁着徐悲鸿远离法国之机，张道藩竟开始向蒋碧薇大献殷勤。这场相遇本身还算美丽，但其实却是蒋、徐婚姻最终破碎的不祥之兆。1928年，徐悲鸿等人正热心创办南国社。蒋碧薇却趁他离开上海之机，将所有书画作品从南国学院搬出。徐悲鸿返回后大为震怒，质问妻子为何干预他的工作？可蒋碧薇却强势地说：“我就是要干预。你必须离开南国社，否则就离婚。”徐悲鸿气极却又无可奈何，被迫只得离开南国社，却从此和妻子变得愈发生分。1930年时，蒋、徐居于南京。这一天，徐悲鸿购得一方鸡血印章，归家后便兴高采烈地拿给蒋碧薇一同欣赏，岂料妻子转身便将之掷进痰盂。待到徐悲鸿强忍心中怒气拾起印章时，心爱之物的一角早已摔得破碎。
（图）孙多慈
此时，蒋、徐二人已经儿女绕膝，社会上却传出徐悲鸿和学生孙多慈的绯闻。蒋碧薇在徐悲鸿手上，赫然发现一枚刻着“慈悲”二字的红豆戒。她冷眼旁观，苦涩之余却尤感好笑：徐悲鸿最善于的便是用情侣戒刻字来向心爱女孩示爱。当初，他给自己的是刻着名字的水晶戒。而今，他手上却又戴了孙多慈所赠的红豆戒。物是人非，示爱的道具虽然不同，但求爱的手段却又如出一辙。蒋碧薇为挽救家庭而做出的壮举，将这个女人的强势体现得淋漓尽致。1932年底，徐家公馆建成，孙多慈以学生身份送上百株枫树苗做贺礼。蒋碧薇自然不许孙多慈的这份红艳，恣意涂抹于自己的房前榻侧，便遣佣人将全部枫树连根挖出，再送进厨房以作柴薪焚烧。此后，徐悲鸿又特为孙多慈作《台城夜月》图，其中以玄武湖畔台城为背景，徐悲鸿席地而坐、遥望天际，而孙多慈则侍立一旁、憧憬未来。在天上明月映照下，画中这一男一女真乃一双神仙中人。
（图）徐悲鸿画作中的孙多慈
蒋碧薇见之却嗤之以鼻。她一不哭、二不闹，更未感到半分难堪，只是将这幅画作没收，并冷冷地对徐悲鸿道：“只要我在世一日，此画便永不能面世。”毕业前夕，徐悲鸿又竭力发动人脉，为孙多慈造势出画册，并亲自出面为她争取官费留学名额。不久，此事便已被蒋碧薇知悉，遂决定不再隐忍。她立即写信给负责留学名额的中方代表褚民谊，直截了当地告了孙多慈一状。最终，孙多慈留学之事因此泡了汤。徐悲鸿被气得在户外徘徊了一日，血压也为之升高。蒋碧薇的种种举措，或有“女人为难女人”之诟病，但也实在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是在以自认为正确的方式挽救家庭。当初，她放弃优裕的生活而与徐悲鸿私奔，自然绝不是想和另一个女人来分享丈夫。然而，这件事却使夫妻情舟顷刻而覆。
（图）孙多慈与胡适等人的合影
徐悲鸿愤恨滔滔，远走桂林，并在报纸上发表声明，正式与蒋碧薇脱离同居关系。红豆戒依然戴在徐悲鸿手上，当初的那只水晶戒却早已不知所踪。此后，徐悲鸿又数次托人到孙家提亲，却遭孙多慈父亲断然拒绝。1942年，已客居海外多年的徐悲鸿，因在孙家屡屡碰壁而回转国内。在重庆，他及众友人都希望借机能与蒋碧薇摒弃前嫌、破镜重圆。岂料，当徐悲鸿来到蒋碧薇住处时，却见正堂中高悬一镜框，其中装裱的正是徐悲鸿当初在报上发表的断绝关系声明。徐悲鸿见此强势作派也唯有苦笑，因为这正是蒋碧薇素来的风格作风。但他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当众便承认了过往之事皆是自己的错，并向妻子表达出了羁鸟恋旧林之意。然而，蒋碧薇却早已不是那片寂寞守候的树林。
（图）张道藩
早在1937年，长期孤居的蒋碧薇便成张道藩情妇。她在写给张道藩的情书中曾直言不讳道：“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属于你了。”按说事已至此，蒋碧薇该当与徐悲鸿爽利离婚，再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但她却一直不肯轻易离婚，而是继续公然以徐悲鸿夫人面世。直到1945年底，蒋碧薇才以100万元现金和100副古画的天价分手费为条件，向徐悲鸿提出离婚。当时在许多人眼里，蒋碧薇无疑是拜金和物质的，甚至就连她的亲生女儿后来也曾写道：“天下女人再狠也超不过我这个妈了。”但若真是如此，蒋碧薇早年便可以安心嫁入查家，当个唾手可得的少奶奶岂不是更加容易？又怎会跟随一个赤贫青年私奔日本？在异国他乡尝尽了人世间的艰辛苦辣。其实，蒋碧薇骨子里是个十足的爱情至上者，而索要重金休夫只是这个强势女人不容许自己的爱情遭人颠覆。
（图）晚年的蒋碧薇和张道藩
在和徐悲鸿举办完一场极隆重的离婚仪式后，蒋碧薇攥着巨额财富，一手打造了和张道藩30余年的爱情之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情长跑中，她一直端正身姿，爱得极有尊严。1949年，已是国民党要员的张道藩远赴台湾。而蒋碧薇虽然妾身未明，却也随同离开了这片生她养她的故土。1953年，远在台湾的蒋碧薇在得知徐悲鸿直到去世，还保留着两人早年在法国购买的怀表时，当即便已泪流满面。
（图）民国最强势的女子当属蒋碧薇
在台湾，蒋碧薇因名分问题，不能和张道藩共同出入社交场所。但张道藩也曾动情地答应过她，说在她过完60岁生日后，便要正式迎娶其入门。不料，张道藩的法国妻子苏珊却知悉了二人关系，便跑到蒋介石面前告了一状。1958年，张道藩顾及个人名利，被迫和蒋碧薇分手。其后，蒋碧薇开始将自己一生的所爱、所想和所为，都写进了一部近50万字的回忆录。1965年，她在杂志上开始正式连载回忆录——《我与悲鸿》和《我与道藩》。其中，《我与悲鸿》只占三分之一，全文虽纯粹叙事，但蒋碧薇的指责却是甚多。而《我与道藩》却占了三分之二，字句中情谊深长，竟对张道藩的离开无一微词。也许在她心里，始终还是将徐悲鸿视为丈夫，以妻子之心求全责备。而张道藩却只是她的恋爱对象，以恋人之心宽恕了一切。1978年12月16日，蒋碧微在台北含笑离世，终年79岁。
閱讀更多 流年聽史 的文章
